寒門國舅 第五十五章 暗通款曲

診棚一角。

張家父子湊一塊兒低聲密謀。

旁邊扎堆聊得正歡的幾個人不時瞅過來，但他們懶得去問張巒有什么事，一方面是怕沾染上麻煩，另一方面則是沒人重視張巒。

“這些家伙是什么人？”

張延齡對張巒面授機宜后，瞥了眼四周，不由好奇地問詢。

張巒隨著兒子的目光看了過去，隨即搖頭道：“他們都是太醫(yī)院找來的人……先前仲太醫(yī)來過一趟，坐了盞茶工夫就離開，其后就不見人影了，再后來就是這些人留在這兒幫忙。

“我問過了，他們?nèi)荚诰熃?jīng)營藥鋪，跟太醫(yī)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也基本都通曉醫(yī)理，知道我不受太醫(yī)院的人待見，他們便沒給我好臉色看。”

雖然張巒先前罵兒子，但想到兒子是幫自己出氣才讓李孜省親自來見，他便多了幾分慈父之心，覺得兒子至少心是向著自己的。

張延齡笑道：“聽說京畿之地，每到秋冬時節(jié)，大戶人家為了防痘瘡，都會從藥鋪買一些藥回去，有備無患。這次父親推廣種藥，徹底根除痘瘡，等于是徹底斷了他們的生意，他們才會對父親如此冷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太史公誠不欺吾也！”

張巒感慨一句，又道：“不管怎么樣，你所說的什么泰山地震之事，為父覺得不可亂說。

“寧夏之地好歹地處偏遠(yuǎn)，就算沒發(fā)生地動，影響也不大，最多是被李侍郎怪責(zé)幾句，大不了咱回鄉(xiāng)種田，就此過一段清苦的日子。

“可要是妄自讖言泰山地震，那可是關(guān)乎朝廷社稷安穩(wěn)的大事，一旦不成，很可能會給咱們家招來潑天的禍?zhǔn)拢踔量赡苣X袋搬家！

“做不得，做不得啊！”

張延齡笑呵呵地反問：“寧夏不是證實已經(jīng)發(fā)生地震了嗎？爹上次都敢說，怎么這次卻不行？難道說父親不相信我？”

“我信你？”

張巒聲音陡然提高八度，怒斥道，“你的話，有半分可信度嗎？”

張延齡正色道：“可是爹……想要幫太子保住儲君之位，非有一件大的災(zāi)異發(fā)生，當(dāng)今圣上才會改變初衷，否則易儲可能就在近前。

“爹，你就相信我一回吧，之前我連寧夏地震之事都說中了，難道父親這次不想再賭一把？要是這次成功了，你可就是太子殿下的大恩人，姐姐當(dāng)太子妃之事可就十拿九穩(wěn)了。”

“你……事情有你說的那么容易嗎？”張巒有些遲疑了。

張延齡對癥下藥可以說是非常準(zhǔn)確。

以便宜老爹那一貫以之的投機分子心態(tài)，賭心可是極大的，尤其是想到背后所能帶來的巨大收益，那可真是……

心潮澎湃吶！

就在父子倆來回拉扯時，沒給張巒太多思考的時間，街路盡頭李孜省的馬車已經(jīng)顯現(xiàn)蹤跡。

李孜省出行前呼后擁，大街上一下子熱鬧起來。

張延齡見張巒整理衣衫就要前去迎接，急忙提醒：“爹，你千萬別忘了，我可是說你有大事要告知李侍郎，他才會親自到診棚來，要是你不提，那就是玩兒他！他不會給你任何面子的。”

“臭小子，閉嘴！老子遲早要被你害死！一邊呆著去！”

面對喋喋不休的兒子，張巒只能無能地罵上兩句，然后收拾心情去見大佬。

……

……

李孜省到來，并沒有引發(fā)診棚的人轟動，因為今天這位皇帝跟前炙手可熱的大人物穿了身常服，無人認(rèn)識，雖然跟隨而來的仆從眾多，人們都知道是權(quán)貴，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達(dá)官貴胄了。

沈祿含笑走在前面，近前后趕緊把李孜省引到身前，鄭重其事地向張巒介紹。

李孜省笑著拱手：“久聞張先生大名，本官今日終于有幸一見。

“咦……這里為何如此寒酸？不是讓太醫(yī)院的人過來支應(yīng)嗎？人都死到哪兒去了？怎么連個熟面孔都沒有？”

既然是來給張巒撐場面的，李孜省自然要把表面功夫做足。

此時的李孜省太期待張巒還有什么“高見”了，這可是關(guān)乎他與皇帝身邊一眾僧道斗法是否勝出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若張巒是想靠讖言自己上位就不用說了，彼此存在競爭關(guān)系，李孜省怎么可能會給好臉色看？

可張巒的訴求僅僅是讓女兒去應(yīng)選太子妃，這就非常符合李孜省的利益，就算張巒當(dāng)上太子的岳父，也只能跟他李孜省建立起同盟關(guān)系，互利互惠。

旁邊有人走了過來，正是受太醫(yī)院所托前來診棚幫忙的幾個人，他們平時經(jīng)營藥鋪，也是見過大場面的，眼見李孜省一身便裝，不由好奇地問道：“不知閣下是……？”

沈祿怒斥：“這位乃禮部侍郎、通政使李孜省李大人，你們是何等身份，竟敢如此無禮……去，讓太醫(yī)院管事的人來見！”

對面一聽，好家伙。

李孜省從來都是朝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都知道那是皇帝跟前排得上號的佞臣，今天居然見到活的了？

沈祿道：“太醫(yī)院誰負(fù)責(zé)管理此事，趕緊去把人叫來！就說李侍郎親自來督辦京師種藥防治痘瘡時疫之事！”

幾個替太醫(yī)院出面撐場子的人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突然有個自稱朝中一等一權(quán)臣的人出現(xiàn)在面前，怎么看都不靠譜。

但對方言之鑿鑿，加上這兒又是天子腳下，他們所能想到的對策也僅僅是趕緊上報。

反正驗證李孜省真?zhèn)危辉谒麄兊穆氊?zé)范圍內(nèi)。

“這群人，沒個眼力勁兒，也不知太醫(yī)院為何找了這么一群人來幫倒忙。”

沈祿口中連連訓(xùn)斥，話也是說給張巒聽的，隨即又恭敬地問道，“兩位，既有要事商談，何不尋覓個地方，就近找個雅舍？”

李孜省滿面堆笑：“欸，豈能耽誤張先生懸壺濟世？在這里開設(shè)診棚，乃是朝廷之意，我今日屬于不請自來，實在是叨擾了……

“不能誤了先生的大事，就在這里說話便可。”

張巒誠惶誠恐：“在下愧不敢當(dāng)。”

李孜省笑道：“說此話可就見外了，先生乃當(dāng)世大才，我能親自上門求教，實乃三生有幸。”

沈祿朝一旁的人喝道：“看什么看，還不趕緊搬張椅子過來！”

“不用椅子，凳子便可。”

李孜省一點架子都沒有，表現(xiàn)得很親民，甚至親自動手搬凳子。

那頭太醫(yī)院請來的人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心里都直打鼓。

這怎么還演上了？

堂堂大明數(shù)一數(shù)二的權(quán)臣李孜省，號稱太師般的大人物，居然會親自來這種地方，還顯得如此平易近人？

說出去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