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國舅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找著縫就鉆

梁芳府邸。

因為鄧常恩要幫梁芳造望遠(yuǎn)鏡，他也獲準(zhǔn)可以經(jīng)常來訪，并開始發(fā)揮他神棍的特征，試圖通過梁芳作為與皇帝溝通的橋梁，幫他實現(xiàn)一些之前沒法實現(xiàn)的政治抱負(fù)，其中最重要一條，那就是幫他獻(xiàn)丹。

鄧常恩這次就拿來了“改進”后的丹藥，為了彰顯此丹藥有效，他還特意找來了趙玉芝為他背書，這次便是他是與趙玉芝一起來的。

梁芳瞪著鄧常恩，冷聲喝問：“明日乃東宮大婚的日子，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你這仙丹是進獻(xiàn)給陛下，還是太子？”

鄧常恩聽出梁芳語氣中帶有極大的不滿，趕緊辯解：“公公，這您還用得著問嗎？自然是獻(xiàn)給陛下。

“此丹可說是濃縮了天地日月之精華，乃是用十幾種仙草精心煉制而成，平常人服下后可以延年益壽，像陛下這樣有紫氣庇佑的圣人更是可以長生不老。”

“有你說的那么邪乎？你自己為何不去敬獻(xiàn)，而要找咱家？”

梁芳顯然也覺得這件事不靠譜。

鄧常恩無奈地嘆道：“怪只怪在推測天機等事上，鄧某人落了下乘，以至于陛下對貧道失去了信任，明明有好丹，卻怎么也呈不上去。”

“是嗎？”

梁芳一臉冷笑，道，“咱家面前，你最好實話實說，否則咱家絕對不會將來歷不明的丹藥隨隨便便呈遞上去，若出了事情，任何人都承擔(dān)不起……咱家還想多活兩天呢。”

鄧常恩一看，原來連病急亂投醫(yī)的梁芳都這么不好糊弄。

那先前李孜省和萬安都不肯幫他獻(xiàn)藥，一切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這是……

都對他不放心啊。

鄧常恩解釋道：“實不相瞞，先前貧道曾去找過那位李仙師和萬閣老，誰知李仙師他當(dāng)面便回絕了，至于萬閣老那邊，拿到丹藥后先是承諾說會轉(zhuǎn)呈陛下，后來不知怎的卻退了回來，連個理由都沒給。”

“嗯！？”

梁芳臉上帶著些許不解，詫異地問道，“萬安收了你的藥，又給你退回來了？”

“是啊，這件事無論如何貧道都想不明白……他既然要推辭，完全可以從一開始便拒絕，為何平添那多枝節(jié)？當(dāng)然，也可能是受李仙師挑唆，事后反悔吧！現(xiàn)在誰都不給貧道向陛下獻(xiàn)孝心的機會，無奈之下，只能來找梁公公您了……”

鄧常恩說到這里，一臉委屈的樣子。

你看我這兒有絕世好藥，卻誰都不認(rèn)可，我能不憋屈嗎？

旁邊一直豎耳傾聽的韋興都忍不了了，嗆聲道：“感情你鄧仙師找不到人獻(xiàn)藥，才來尋梁公公？若此乃好事，為何一開始就沒想過咱這邊？”

鄧常恩苦著臉道：“貧道最初是不想打攪梁公公的清靜。可現(xiàn)在……唉！”

梁芳本來很著惱，但聽了鄧常恩如此一番“肺腑之言”，不知怎的，卻突然釋然了。

想想也有一定道理。

鄧常恩從一開始就沒把他列在最優(yōu)選項里，直到走投無路，才想通過他梁芳的關(guān)系上達(dá)天聽，這不正是自己天然的盟友嗎？

如果鄧常恩退路很多，還有很多方法邀寵的話，那自己根本就信不過這貨。

反倒是現(xiàn)在，雙方有了利益共通點……甚至還加上趙玉芝等一系列君前失寵的道士，這才顯得這次結(jié)盟尤為重要。

梁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問題：“陛下先前罹患重病在身，卻不知是靠何仙丹妙藥治愈的？”

鄧常恩反問：“先前不是有傳言，說陛下不過是心病嗎？”

韋興譏笑道：“心病若那么好醫(yī)治的話，還要你們這些方士作甚？鄧仙師，難道說你連最近宮里發(fā)生何事都不知曉？”

“的確不知。”

鄧常恩更加憋屈了，一張皺巴巴的臉上滿是痛苦與不甘。

想當(dāng)初風(fēng)光時，何曾有過如此待遇？

簡直丟死個人！

梁芳對此回答卻很滿意，點頭道：“有傳言說，陛下讓那位李仙師給測了一下天機，知曉龍體并無大礙后，陛下便神奇地不藥而愈了。”

“啊？真如此夸張？”

連韋興都忍不住大為驚嘆，瞠目道：“李孜省的讖言，竟有如此神奇功效？”

鄧常恩和趙玉芝則顯得很納悶。

看來你梁芳什么都知道，為啥還問我們皇帝的病是怎么好轉(zhuǎn)的？

特意試探我們？

梁芳有意把話引回正題，道：“丹藥之事先且放下，幫咱家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務(wù)才是正理。若是望遠(yuǎn)鏡能夠順利造出來，到時候這仙丹便一并呈遞上去。若是造不出，咱家人頭落地，萬事皆休，這藥呈遞與否并無多少差別。”

鄧常恩支支吾吾道：“公公，貧道認(rèn)為，這仙丹或可作為后手之選……”

韋興不悅道：“鄧仙師，你這話就不對了，感情你不是專心造琉璃替代黃山云母，而是想拿你的丹藥做替代品？陛下現(xiàn)在跟梁公公索要的是望遠(yuǎn)鏡，而不是什么仙丹，你不要搞錯先后順序了。”

見梁芳一雙兇目看向自己，鄧常恩急忙拍著胸脯表態(tài)：“明白，明白。仙丹之所以會送來，主要是讓梁公心里有個數(shù)。琉璃正在研制中，現(xiàn)在光是負(fù)責(zé)燒琉璃的就有十幾名能工巧匠，這兩天一定會有結(jié)果。”

李孜省府宅。

李孜省忙碌了一整天，朝中應(yīng)付六部衙門到各寺司官員，散班后又與人飲了許多酒，回家時整個人都醉醺醺的。

書房門口，他一邊用濕布擦臉，一邊聽取龐頃的匯報。

“……鄧常恩最近幾日與梁芳走得很近，據(jù)說他在找人燒制琉璃。從內(nèi)線那兒聽聞，他是想幫梁公公以琉璃替代傳說中的黃山云母，以此造出望遠(yuǎn)鏡，幫助梁公公渡過難關(guān)……”

李孜省剛換了一塊熱水浸過的布，聞言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側(cè)過頭奇怪地問道：“琉璃？什么琉璃？”

龐頃解釋道：“據(jù)說鄧常恩發(fā)現(xiàn)，組成望遠(yuǎn)鏡的重要部件，即造鏡片所需的黃山云母，與琉璃的材質(zhì)很像，二者或有關(guān)聯(lián)。”

李孜省憤而將手上濕布丟在地上，氣呼呼道：“怎哪兒都有他？他到底是咱道門中人，還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shù)士？怎么連造琉璃他都懂？”

“道爺，鄧常恩幾斤幾兩，您知曉，但陛下和朝中人對此并不了解。”龐頃一臉認(rèn)真地說道，“只有揭破他的鬼把戲，才能讓人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坑蒙拐騙。”

旁邊馬上有人過來把地上的濕布撿起，連同盆子一起端走。

李孜省冷聲道：“這廝不是想跟梁公公捆綁在一起嗎？那明日陛下召見時，我就成全他一把，讓陛下也知道他擁有的大神通，哼……”

龐頃一聽，暗笑不止。

“但……鄧常恩說琉璃和黃山云母材質(zhì)相似，有沒有這回事？你調(diào)查清楚了嗎？”李孜省還是有些不放心。

“沒人說得清，其實連那玩意兒的來歷，到現(xiàn)在也未查實。道爺先前不是說這事可能與張鴻臚有關(guān)嗎？要不……找他來問問？”

龐頃其實也是為此事而來。

琉璃是否能替代黃山云母，當(dāng)下大概只有張巒一人知曉。

當(dāng)然這是李孜省分析出來的，張巒可沒在任何場合承認(rèn)過這件事與之有關(guān)聯(lián)。

李孜省認(rèn)真思索了一下，終歸還是搖了搖頭，道：“別叫來了，明天就是東宮大婚的日子，所有人都在關(guān)注張家人的一舉一動，我可不想惹上麻煩……你趁著夜色，親自去張府走一趟，尋個答案，也方便我明日入宮時跟陛下提及。”

“是。”

龐頃俯身領(lǐng)命而去。

這一天張家門前的街道可謂熱鬧非凡。

皇太子妃的親迎儀仗，已經(jīng)接連準(zhǔn)備一段時間了，來日就是檢驗最終成果的日子，從外面寬闊的街道，再到里面的弄巷，全都布置得花團錦簇。

張家才搬到京師不久，照理說連找個像樣的落腳點都難，如今卻已然擁有不錯的宅院，由此似乎印證了東宮岳丈家擁有一定實力，外人看了自會掂量一番。

負(fù)責(zé)為太子準(zhǔn)備婚禮的官員覺得，這次的籌備工作無比順利，至少親迎之地是在天子腳下，且街道的寬度和周邊人文環(huán)境，很適合完成規(guī)模宏大的儀程，不至于讓史家抓到什么把柄。

這條街上居住的豪門大戶，以及臨街商鋪，都很愿意配合朝廷完成布置，有的還自掏腰包做了一些錦上添花的事情，比如沿街張燈結(jié)彩，門前懸掛彩旗，樹上結(jié)長條彩稠等等，不一而足……

目的就是為了沾個喜氣。

同時也給東宮太子妃一家面子……以后跟太子妃的娘家人做鄰居，或許能因此而攀附上皇家呢？

怎么看都不吃虧！

龐頃來到張家外面的街道時，感覺耳目一新。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但街上到處都掛著紅燈籠，還有五顏六色的各種布置，看起來花哨至極。

“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教坊司呢。”

龐頃忍不住發(fā)出感慨。

大明的京師，大概只有教坊司所在街道才會有這般熱鬧的夜生活。

龐頃到底有著雄厚的背景，即便是在太子妃成婚前夜，還是能見到太子妃的父親。

只是會面的地方不是張府罷了。

連龐頃自己都知道現(xiàn)在登門會很礙眼，非常容易就被人發(fā)現(xiàn)并報出去，到時或就被風(fēng)聞奏事的御史言官所知曉，給東家惹來大麻煩，所以他識趣地派人去張府知會一聲，約在外邊見面敘話。

好在張巒府上看門的錦衣衛(wèi)很懂行，沒有阻攔就放行。

張巒出來時，既帶著當(dāng)軍師使用的張延齡，后面還跟著充作保鏢的覃云。

覃云此時臉色有些失落。

畢竟這已是他所領(lǐng)差事的最后一天，待來日太子妃入宮后，他的任務(wù)就算是正式結(jié)束了，東宮太子妃府上再無須錦衣衛(wèi)看門，他也該回去履行本職工作。

但在張家的這些日子，他充分感受到了“歲月的熏陶和洗禮”，覺得自己的人生觀都被張家人深刻影響了，一點都不想返回錦衣衛(wèi)當(dāng)差。

惦念不舍！

“龐先生。”

距離張府兩條街的一處茶寮門口，張巒笑著跟龐頃行禮。

茶寮掌柜一眼就認(rèn)出張巒，驚喜地打招呼：“這不是太子殿下的老泰山嗎？眼看就到大喜的日子，您老怎還有閑工夫出門來？”

張巒笑道：“來貴地會見個客人，店家您有禮了。”

“說得太生分了，您老能來小店，實在是蓬蓽生輝……小六啊，快給上最好的茶葉，太子老泰山來了，咱家沾上龍氣了。”

掌柜驚喜地沖著后堂吩咐。

張巒急忙勸阻：“不用太麻煩，正常茶水就好。”

“要的，要的。小人就不打擾二位談話了，茶水馬上就送上來，稍候！”掌柜很識趣，先避開這一桌，免得被張巒覺得他礙眼。

等人退下后，龐頃才發(fā)出感慨：“張先生待人可真夠和善的，走到哪兒都如此受人尊敬，令人佩服不已。好了，我說正事了，此番前來，乃為李公之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龐頃明顯對覃云不怎么放心，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

那邊覃云也很識相，自行走出茶寮門外，把桌前的位置留給了龐頃和張巒。

張延齡跟著覃云一起出來。

“二公子，龐大管家找令尊所為何事？”覃云好奇地問道。

張延齡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不是我不說，而是真的猜不透……最近覃百戶你沒見過令伯父嗎？”

覃云搖搖頭，隨即自慚道：“伯父位高權(quán)重，并非人人可見，且在下……也不太想常去拜訪。”

“怎么了？”

張延齡問道。

覃云感慨道：“深宅大院，勾心斗角，下邊人可沒想象中那么和善，除非是伯父找我去，不然我絕對不會主動登門。”

此話一出，張延齡就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覃云肯定在覃昌府中受了氣。

其實很好理解，想必覃云在錦衣衛(wèi)中混得也不咋樣，別人以為他有個內(nèi)相伯父撐腰，風(fēng)光無限，但其實覃昌真正執(zhí)掌司禮監(jiān)大權(quán)也就是在懷恩走后，在這之前覃昌地位并沒有多顯赫，他的侄子自然不會得到太多的便利。

雖然上位錦衣衛(wèi)百戶，但覃云撈錢的機會并不多，給家中長輩的孝敬肯定也幾乎沒有。光領(lǐng)賞卻不上貢，自然不怎么受覃府下人待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