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它永無止境 第三章 名字

「順……很快就好了，長官！」年輕警察磕磕絆絆地回答，不由得漲紅了臉。

赫斯塔也朝樓下看了一眼：「還有什么要問的？」

年輕警察的臉憋成了絳紫色。他新入行不久，因此更迫切地需要創(chuàng)造一些可供茶歇時炫耀的談資。他在上樓前已經(jīng)向公寓的門房確認(rèn)過，住在四樓的是四個女人，兩個大人兩個小孩，都不是本地人。他覺得這個配置很可能是別區(qū)游客，或者是那種丈夫在這兒工作，所以帶孩子過來探親的年輕媽媽。

但不論是哪一種，他都有辦法叫她們曉得自己的厲害。過去幾個月里，他一直跟著隊里的幾個老資歷在圣洛姆城里歷練，老前輩們從外鄉(xiāng)人身上榨取錢財?shù)氖侄慰吹盟拷Y(jié)舌。今晚終于輪到他第一次參加安全檢查，他必須把握好這個機會。

「你——你的證件——你——」

赫斯塔微微顰眉：「我的證件還有什么問題？」

「基里安！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啞巴了嗎？」中年警察已經(jīng)開始罵人，「回話！」

年輕警察懊喪地捏緊了拳頭，他喉嚨顫了幾顫，最后轉(zhuǎn)身走到圍欄邊：「您能上來一下嗎？」

中年警察開始喋喋不休地罵人，他身材壯實，滿臉橫肉，動作快得像一只猩猩，總是三兩步就走完了半層樓的臺階。

一見到赫斯塔，他便認(rèn)出了對方身上的制服。中年警察調(diào)整表情，快步上前同赫斯塔握手。

「法比安·蓋旦。」他目光炯炯地望著赫斯塔，「您就從那位最近從十四區(qū)趕來的女士吧。」

「那位女士在屋子里，」赫斯塔回答，「她仍需要靜養(yǎng)。」

中年警察回頭看向底樓：「都散了！」

「辛苦了。」赫斯塔，「讓你專門上來跑這一趟，今晚外面還平安嗎？」

「平安，當(dāng)然平安，沒什么特別的，」警察答道，「上面說一小撮叛亂分子最近打算在幾個主要城市作亂，我們就是例行檢查——這種事一般都發(fā)生在埃芒里亞附近，圣洛姆進不了這些叛軍的法眼。」

「那剛才的槍聲是怎么回事？」赫斯塔道，「我還以為你們已經(jīng)和什么人交戰(zhàn)了呢。」

「真要是交戰(zhàn)，那就不是這么點陣仗了，」中年警察嗤笑一聲，「那是用來警告暴民用的——您往后會理解的，十二區(qū)和第三區(qū)不一樣，在這塊地界，你要是不把槍亮出來，根本沒有人會把你當(dāng)回事。」

「基里安！」中年警察突然轉(zhuǎn)過頭，「你已經(jīng)查看過這位女士的證件了嗎？」

一旁年輕警察此刻終于回神，他仍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感到茫然。

「……呃，是，查過了。」

「給她寫一份回執(zhí)！」

「……什么回執(zhí)？」

赫斯塔也有些疑惑：「給我寫什么回執(zhí)？」

「您會需要的。」中年警察看著她，「等到了埃芒里亞，您需要整理一份您的行跡，尤其在一些關(guān)鍵節(jié)點，比如像今晚這樣的情況，會有人根據(jù)您寫的東西來與我們作核實，所以現(xiàn)在就準(zhǔn)備好回執(zhí)最好不過——基里安！！你還愣著干什么？拿筆！」

年輕警察拘謹(jǐn)?shù)卣苏弊印Ｏ惹坝炲X的愿望已經(jīng)煙消云散，他又重新開始履行保護公民安全的職責(zé)。

十分鐘后，警察離開了這棟公寓，公寓內(nèi)部恢復(fù)了寧靜，然而臨近的街道上卻不斷傳來砸碎東西的聲音，赫斯塔聽到了一些尖叫和哭喊，有些戛然而止，有些持續(xù)了一會兒，但都不算久。

安撫好孩子們之后，赫斯塔獨自下樓。先前過來敲門的年輕女孩正蹲在地上清理碎瓷磚。聽見赫斯塔的腳步，她立刻抬起頭。

「晚上好。」赫斯塔停在了幾步之外，「在忙嗎？」

女孩立刻笑起來，她放下工具起身：「沒有！你怎么樣，都還好嗎？」

「都好。」赫斯塔回答，「我應(yīng)該怎么稱呼……」

「叫我波麗！」女孩笑起來，「今晚多謝你！要不是有你在，肯定有人要吃苦頭了。」

「今晚這是在干什么？」赫斯塔輕聲道，「我聽他說什么叛軍——」

「什么叛軍呀，他們就是來要錢的，不給錢就抓人。」女孩低聲回答，「以前這種安全檢查半年才一次，最近變成每個月都有了，真受不了。」

波麗回到門房，她打開桌上的電氣燈，然后趴在窗臺上同赫斯塔聊天，「你是做什么的？」

「我？替AhgAs辦事的。」

「……你是為了去年那個死了很多水銀針的案子來的十二區(qū)嗎？」

「不全是。」赫斯塔回答，「這件事在十二區(qū)很出名嗎？」

「當(dāng)然了，AhgAs幾乎把所有這里的工作站都關(guān)閉了——我有好幾個姐妹之前在工作站做事，現(xiàn)在都重新找了工作。」

「你對圣洛姆很熟？」

「當(dāng)然啦，我是這兒的人。」

「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講！」

「幫我找人，送個東西去附近的雷德蒙小鎮(zhèn)……」

「我現(xiàn)在就可以幫你聯(lián)系快遞，我有個表哥——」

「不是，不走快遞，我需要一個人幫我去一趟雷德蒙小鎮(zhèn)，然后在當(dāng)?shù)卮蚵爞€人，打聽到了，就把東西交給她，要是沒這個人就算了。」

「哦……懂了，可以，什么東西？」

赫斯塔取出一枚文字徽章。

「求助是……」波麗側(cè)著頭念道，「強者的行為……哇，好有道理！」

「我要找的那個人很顯眼，她個子非常高，而且左眉的眉骨上有三個骨釘，通常來說是銀發(fā)。」

「名字？」

「名字不重要。要是找到了，可以過去問問她是不是渡鴉，然后就可以把徽章交給她。」

「……這是什么危險交易嗎？」

赫斯塔搖了搖頭：「不，她是我的朋友，我們本來應(yīng)該在那邊碰頭的，但現(xiàn)在我出不去。」

「好，」女孩接過徽章，「我明天去幫你找人，只要她在雷德蒙，我肯定能幫你找到。」

「謝謝了。」

赫斯塔轉(zhuǎn)身要走，女孩突然半個身體探出窗口，「等等！還有一樣?xùn)|西沒有給你，你的訪客登記——今天又有好多人過來拜訪你呢！」

赫斯塔想說不用了，但女孩幾乎用了盡全力遞紙的姿勢還是讓她覺得應(yīng)當(dāng)去接一下。

「收到。」赫斯塔接過登記表，將它輕輕在額前揮了揮，「謝謝。」

「晚安！」

「晚安。」

赫斯塔轉(zhuǎn)身上樓，在將登記表丟進垃圾桶之前，她掃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昏暗的過道里，時間忽然像糖漿一樣變得粘稠。

「波麗！」

坐在門房的女孩抬起頭，看見赫斯塔又跑了回來，她站起身：「怎么了？」

「今天一樓的監(jiān)控可以調(diào)給我看看嗎？」

「啊，那個就是做做樣子的，平時都不開……」波麗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沒事。」

赫斯塔推門而出，宵禁的大街上此刻已經(jīng)空無一人。她攥著手里的登記表前后張望，只有蒼白的路燈將一處處寂靜的黑夜照亮。赫斯塔走到近處的路燈下，再次看向登記表。

最后一行，事由和姓名兩列上分別寫著：

我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