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韶華 番外之國書(三)

最壞的情況并未出現(xiàn)。

韃靼和高車等部落，和柔然并不和睦，時有戰(zhàn)爭。現(xiàn)在柔然可汗落入大梁朝廷之手，成了人質(zhì)，他們看熱鬧還來不及。根本就沒有出兵的意思。

柔然部落倒是有負(fù)隅頑抗的，在大軍深入草原后，就接連不斷地遭遇了部落襲擊。都被左大將軍率兵順手滅了。

一路走一路殺，至少滅了十余個部落騎兵。

柔然蠻子的鮮血，浸透了草原。茫茫草原終于被這份鐵血手腕震懾住了，徹底陷入了安靜。

草原這么大，如果柔然部落刻意躲藏，大梁的軍隊(duì)想尋到對方蹤跡，基本不可能。這也是大梁朝建朝兩百年來，第一次真正的深入草原。

好在有柔然可汗伏名敦為人質(zhì)，柔然蠻子們不能不顧大汗性命。伏名敦的幾個兒子，也不敢不救親爹。

進(jìn)了草原一個多月后，伏名敦的兒孫們終于露了面。

領(lǐng)頭的，是伏名敦的幼子石洛侯。

草原部落的繼承法則，和大梁朝不同。大梁朝講究的是有嫡立嫡無敵立長。姜韶華以郡主之身繼承大統(tǒng)，是因?yàn)樘熳玉{崩公主被害，平王又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擔(dān)不起重任。眾臣這才勉強(qiáng)推舉擁立姜韶華為帝。

草原部落，講究的是長子分家，幼子守灶。石洛侯今年二十六歲，是伏名敦最寵愛的幼子，帳下精兵最多。如果伏名敦死在大梁，石洛侯就會繼承柔然大汗之位，休養(yǎng)生息幾年，兵強(qiáng)馬壯之后，再率兵進(jìn)犯大梁，為親爹報仇雪恨。

現(xiàn)在嘛，親爹成了人質(zhì)，得用所有奴隸來交換。這在柔然部落中，實(shí)在是莫大的羞辱。

石洛侯的兄長們，有人贊成，有人反對。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直接提議趁著大梁軍隊(duì)孤軍深入，滅了大梁軍隊(duì)。

石洛侯毫不留情地驅(qū)逐了粗蠻的兄長，讓所有人將奴隸都交出來。然后親自領(lǐng)著奴隸們前來迎接大軍，迎回自己的父親。

為了表示誠意，石洛侯只帶了一萬騎兵前來。帶來的大梁百姓，卻如草原上的野草一般，數(shù)之不盡。

當(dāng)這些衣衫襤褸瘦弱不堪目中無光的奴隸們出現(xiàn)在大軍眼前，就連心如磐石般堅(jiān)硬的左大將軍，也像被利刃刺入胸膛，眼睛既酸又痛。

到底有多少人？

根本就數(shù)不清。

舉目所及，全都是被擄來做奴隸的大梁百姓。

左大將軍深呼吸一口氣，下了戰(zhàn)馬。

劉恒昌去囚車邊，打開囚車的門。伏名敦雙腳的繩索被斬?cái)啵滞笊系蔫F鏈依然嘩嘩作響。

劉恒昌拔出長刀，抵著伏名敦的后背。只要伏名敦有任何異動，或是對面的柔然蠻子有異動，這柄長刀就會毫不遲疑地刺入伏名敦的心臟。

石洛侯舉起手，示意身后所有人不得枉動。然后，石洛侯也獨(dú)自下了戰(zhàn)馬。

兩軍中間，有一頂軍帳。

左大將軍先進(jìn)了軍帳，劉恒昌押著伏名敦隨后而入。石洛侯也在眾目睽睽之下進(jìn)了軍帳里。

“父汗！”

石洛侯一見伏名敦的慘狀，眼睛立時就紅了:“兒子無能，讓父汗受此奇恥大辱。以后，兒子一定為父汗報仇雪恨。”

軍帳里就四個人，當(dāng)著兩個大梁武將的面，石洛侯撲通跪下，雙目赤紅，淚如雨下，口中發(fā)出嘶喊聲。

伏名敦口中塞著一團(tuán)破布，根本連句話都說不出口，嗚嗚了兩聲。

左大將軍在邊軍多年，精通柔然話，聽了冷笑一聲:“你父汗殺了無數(shù)大梁將士和百姓。我們大梁和柔然才是血海深仇。”

“大梁天子憐惜百姓，令我們來送國書。”劉恒昌竟也是一口流利的柔然話:“可汗已經(jīng)送到，你來接天子國書。”

“接了國書后，大梁和柔然五年內(nèi)互不進(jìn)犯。”

左大將軍瞥一眼劉恒昌。這個劉恒昌，竟連柔然話也說得順暢。也不知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

親爹還在對方刀下。

石洛侯只得低頭，接了國書。

左大將軍沉聲道:“你們父子在軍帳里等半日。本將軍領(lǐng)著大梁百姓離去。天黑之際，你們才可以離去。”

說完，沖劉恒昌道:“劉將軍，你留在軍帳里。等大軍和百姓撤走了，再領(lǐng)兵追上我們。”

這都是之前就商議好的。

劉恒昌干脆利落地點(diǎn)點(diǎn)頭。

柔然帶來的大梁百姓，數(shù)目龐大，根本無法計(jì)算。粗略看去，至少有十幾萬。

這也是石洛侯的陽謀了。

一來顯示自己對父汗的孝心。

二來，你大梁要人，我把人都給你。但是，帶著這么多人，你有能耐走出草原嗎？

左大將軍對此早有準(zhǔn)備。

七萬大軍，留下一萬精銳給劉恒昌。其余六萬人，有五萬巋然不動，另有一萬士兵打散，全部散到百姓中。一個士兵負(fù)責(zé)管束十余個百姓。為了保證行軍順暢，這些士兵們握著兵器，一臉殺氣。

做了幾年或十余年奴隸的百姓們，在明晃晃的兵器面前噤若寒蟬，連哭喊聲都小了許多。

大軍先行開路，前后左右都是騎兵。百姓們麻木又茫然地被驅(qū)趕著向前走。

如果從上空往下看，就如一堆獵犬?dāng)f著羊群向前，速度十分緩慢。

不過，好歹是動起來了。

左大將軍策馬前行，身邊心腹武將緊張地低語:“大將軍，我們就這么走了。留下劉將軍殿后，萬一出什么事，劉將軍有個好歹，我們可沒法向皇上交代。”

左大將軍淡淡道:“劉將軍主動請纓要殿后。再者，除了他，也沒人能壓住陣。”

要做名將，就得有膽識有氣魄。

退一步說，如果劉恒昌出事了，他領(lǐng)著這么一大批百姓，想逃也逃不了，一定會有一場惡戰(zhàn)。

草原處處都是戰(zhàn)場，不到最后一刻，誰敢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

直至天黑，大軍才走出了十幾里。

對騎兵們來說，策馬半個時辰就能追上來。

馬蹄震蕩，地面不停顫栗。

親兵急急來報:“啟稟大將軍，有騎兵在迅速靠近，是不是劉將軍他們，現(xiàn)在還不清楚。”

左大將軍心里是否憂慮，無人知曉。總之，面上一派鎮(zhèn)定:“派人去查看，有消息立刻來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