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飛全家后我躺平了 九百八十八章 寬慰

金嘉樹這回沉默了很久。

海棠猜想他需要一點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也不去打擾他，只徑自替他添著杯中的姜棗茶，再用火鉗撥了撥火盆中的銀霜炭。

還好金嘉樹并沒有陷入糾結(jié)太久，不一會兒就回過神來，抬手抹了一把臉，露出苦笑：“我果真是糊涂了……在宮里那段時日，宮中貴人都在關(guān)心我，宮人也都對我敬重有加，我天天這么過著，竟真有些看不清自己了，以為自己真是什么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能在太后與皇帝面前說得上話呢。其實我依舊還是個小小的讀書人，連鄉(xiāng)試都還未通過，不過是仗著有些微末功勞，替皇帝擋了一劫，才得皇家厚待至此罷了。可我又不可能做一輩子皇家的恩人，那就太不懂事了。等到出宮回家，我依舊還是原本的小老百姓，怎能因為姨母一時關(guān)愛于我，便忘了她……她其實是皇上的母親，而不是我的呢？”

金嘉樹隱隱還有些后怕。他明明早就接受了母親變成“姨母”，這個主意甚至是他自個兒獻(xiàn)上去的，他也因此得益不少，如今再生怨懟，認(rèn)為“姨母”對自己的關(guān)心不如對新君好，責(zé)怪“姨母”偏心，那可就沒道理了。“姨母”偏心，難道不是應(yīng)該的嗎？他是個出生不久便失了母親關(guān)愛的人，十八年來都靠著旁人口中的描述，想象著自己“母親”的形象，如今能真正見到母親，體會到一點母愛關(guān)懷，便已是意外之喜。他怎么還得隴望蜀起來？

要是他心中懷怨日久，會不會哪日就忍不住說出了口？若是叫旁人聽見怎么辦？！

果然，人心不足，就是禍患之源。他應(yīng)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才是！

母親早就棄他而去了。他也早就主動把母親舍棄出去，只認(rèn)她做“姨母”了。事情既然已經(jīng)做出，就不能再后悔。他不能光是嘴上說說，還需得從心里認(rèn)定這個事實才行。忘了“母親”吧！他從今往后，便只有“姨母”和“表弟”了！

金嘉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抬頭看向海棠時，面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他微笑著向海棠賠禮：“叫海妹妹見笑了。我犯了糊涂而不自知，竟然還要海妹妹提醒。這些日子在宮中，也不知道有沒有鬧出笑話來，但愿太后娘娘與皇帝別與我計較。”

海棠笑道：“宮中貴人日理萬機，有多少大事要操心呢，哪里還會跟你計較這點小事？”

金嘉樹笑笑，心中卻在想，改日再進(jìn)宮時，可以如同說笑一般，問出這個問題，試探一下新君與許太后的想法。若他們在意，自己賠一回禮，事情就過去了，往后他們?nèi)烁髯园埠茫悴粫腥嗽偕鲈箲恢模蝗羲麄儾辉谝猓约褐鲃犹岢鰜恚彩翘嵝阉麄冃惺伦⒁夥执绲囊馑迹绕涫翘蟆?p/> 太后既然不能認(rèn)他這個兒子，平日里行事就不該待他太重了，萬一失了分寸，很容易叫外人起疑心的，更容易讓他這個兒子生出妄念來……明明他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她又何苦再挑起他的心思呢？

金嘉樹將萬般思緒壓在心底，面上如常地與海棠說話：“如今的皇家沒什么紛爭，宮中上下都一團和氣。我在里頭待久了，只覺得皇家一片溫情脈脈。可饒是他們再溫情脈脈，皇家也依舊是皇家，規(guī)矩不可廢，我得更加謹(jǐn)慎小心行事才行。太后若再有厚賞，不管是賞人還是賞物，又或是宅院產(chǎn)業(yè)，我都要盡量婉拒了。如今得的這些，已經(jīng)夠我生活得很好。倘若太后恩賞過厚，反倒容易引外人閑話，對我的名聲也沒什么好處。”

海棠想起海礁提過的，上輩子許太后對金家二房的厚待，心想這才哪兒到哪兒呢？這拐著彎的親戚，都能借著金嘉樹的光，被許太后抬舉成京圈新貴，更何況金嘉樹是她親骨肉？許太后若是在乎物議的人，上輩子就不會抬舉了金家二房，又被他們背刺了。

這么想著，海棠便說笑般道：“你剛立過功勞不久，身體又不是很好，未來科舉也不知是否順利，太后娘娘擔(dān)心你日后的生計，多賞些東西，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她不是非要賞你一樁好姻緣，給你說上三五位名門貴女，旁的東西，其實也沒什么要緊的。”

金嘉樹這會子已經(jīng)沒有剛來時那么慌張了。就算海棠再為太后的想法“吃醋”，他也不會再忙不迭地指天發(fā)誓表衷心。他只笑著說：“太后娘娘如今不會再給我說什么名門貴女了。原本她老人家是擔(dān)心皇上年紀(jì)還小，正宮皇后人選又已經(jīng)定下了，沒法再拿婚事做籌碼來拉攏王公權(quán)貴，穩(wěn)固皇上的地位，因此才想要利用一下我，拿我聯(lián)姻名門貴女，拉攏貴女背后的家族，好助皇上一臂之力。

“可如今我身體不好，人人皆知我中毒，恐于壽元有礙。倘若太后還要為我求娶王公貴女，便不是結(jié)親，而是結(jié)仇了。她老人家已經(jīng)打消了念頭，頂多就是心中惋惜，時不時私下嘆惜幾句罷了。”

他笑著說了這番話，海棠竟一時難以判斷，他是在說笑，還是在說真話。

若是真話，也就不難理解金嘉樹為何會因為許太后的“偏心”而心生怨懟了。

他都為新君犧牲那么多了，自問已經(jīng)算是有了些籌碼，卻要連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婚姻都要被母親再度犧牲，就為了給新君多拉攏一家權(quán)貴。“偏心”至此，他心中怎會不怨呢？

哪怕他如今清楚地知道，許太后不會再對他的婚事做什么手腳，他也依舊擔(dān)心海棠日后會在宮中受委屈，這何嘗不是因為他對許太后既孺慕，又不信任的緣故？

金嘉樹住在宮中的這些日子，心里一定經(jīng)受了不少折磨吧？

海棠面上不露異色，微笑著寬慰他：“只要太后不打算給你另賞一門好姻緣，旁的事你又何必放在心上？橫豎日后咱們跟她宮里宮外分住著，見面的時候不多。若是太后恩賜，許我們每月進(jìn)宮請安，我們便去探望一下長輩，陪她說說話，解解悶，過后仍舊回家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若是太后有正事要忙，顧不上我們，我們就安心在家過好自己的生活。你如今要休養(yǎng)身體，哪怕解了毒，身體也傷了元氣，需得長時間調(diào)理，還要為明年的鄉(xiāng)試做準(zhǔn)備，哪里有空閑胡思亂想別的？你只需認(rèn)定自己的目標(biāo)，便按部就班往前走。其余繁雜事務(wù)，皆無關(guān)緊要，大可往后放放。”

金嘉樹苦笑道：“就怕太后對我過于關(guān)心，時常垂詢，我想放放，也放不了。”他煩惱的就是這一點。明明太后更偏心新君，為了新君往往會選擇犧牲他，可不知是不是為了“彌補”他所受的“委屈”，太后又時常要在別處體現(xiàn)對他的關(guān)愛，態(tài)度還有些強勢，他想拒絕都不成。這叫他如何能不煩心呢？

海棠滿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誰叫你只會跟太后娘娘硬碰硬呢？我不是說了么？有時候跟人溝通，是需要一點小技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