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王權 第四百零四章 一代人的余燼

第二天,雄鷹鎮(zhèn)競技場。

“淵海鯨襲!”

茱莉婭清喝一聲,雙腿在地上輕點,如飛鳥般高高躍起。

虛空斗氣在那嬌小身軀中爆發(fā)。

如同神筆觸撕開名為天空的紙張,一團墨跡暈染開來,為茱莉婭鍍上了如同數(shù)百千年時光交疊沉淀后的暗色。

朝陽輝灑,卻無法穿透茱莉婭玲瓏身體上虛空斗氣構筑的甲胄,映照出紫水晶般夢幻而剔透的質(zhì)感。

凌厲揮劍,茱莉婭身周斗氣激震,仿佛連空間本身都在為之動搖。

劍鋒過處,虛空斗氣噴涌、凝結、膨脹,構成條條龐然黑影,一如尋到了血腥味兒的虎鯨,從虛空中騰躍遨游,撲擊而下!

陰影游弋。

這一刻,競技場上宛如波光嶙峋的湖底。

虎鯨落處,在磚石鋪就的堅固地面上,砸出現(xiàn)了條條深坑,如同被童手指戳過的巧克力蛋糕。

短暫的沉寂后,混沌顏色的光芒從那深坑中炸裂,大地被粉碎成沙土,火山爆發(fā)般沖天而起!

整座競技場都在塵煙籠罩下沉入陰影。

一枚黑點被拋飛而出,咚一聲撞塌了一段圍墻。

正當茱莉婭要用出第二招時,垮塌的磚堆中伸出一條手臂:

“到此為止!”

啪嗒。

茱莉婭落在地上,周身虛空斗氣收斂下去,正要去把人拉起來,就聽嘩啦一聲,鬣狗頂著盔甲從一堆碎磚中坐了起來。

掀開面甲吐出一口塵土,鬣狗一眼大一眼小地盯著茱莉婭,仿佛在參加埃里克模仿大賽。

“你沒事吧”茱莉婭小心問道。

“沒事,能有什么事!”鬣狗壓下心頭的震撼和驚訝,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此前還只有2階的茱莉婭怎么就忽然脫胎換骨了似的。

他也被雷文強化過,可效果也沒有那么顯著啊!

“你這次斗氣進步幅度很大,但是戰(zhàn)技運用上還是有瑕疵,不能驕傲。”

茱莉婭認真點頭:“嗯,我也感覺到了,請您再陪我練習一下”

一聽這話,鬣狗騰一聲站了起來,還崩飛了幾塊磚頭

開什么玩笑,他骨頭再硬目前也才是2階,再接一招,怕是連命都沒了。

但前輩的尊嚴和面子不能去。

“咳!”鬣狗清了清嗓子:“今天我還要輪班,到此為止。”

“你自己好好練習一下,注意點分寸,競技場晚上還是要開門的。”

說著不等茱莉婭阻攔,大步就向競技場外走去。

眼看鬣狗離開,茱莉婭眉頭皺起:

“今天大家怎么都怪怪的。”

鬣狗是這樣,佩蒂是這樣,伯爵大人也是這樣。

今天早上見面時,佩蒂姐姐看她的眼神就非常古怪;而伯爵大人則莫名給了她7天假期。

明明昨天的修煉很成功啊!

只是必須裸體的強化方式令人羞于啟齒,這讓茱莉婭心中十分抗拒。

今天醒來后,茱莉婭就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斗氣一口氣從2階4星沖到了3階7星,即便如此,茱莉婭還是覺得體內(nèi)有些精華沒有完全消化。

如果再繼續(xù)鞏固一下,到達3階8星也是指日可待。

正因為斗氣的暴漲,茱莉婭才約了鬣狗來競技場切磋一一

他畢竟成為3階已久,能讓茱莉婭校準自己的實力定位。

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不夠清晰。

不然的話,等埃里克騎士空閑,去找他切磋

雄鷹城,冥想室。

房間內(nèi)已再無綠色霧氣痕跡,只有地板上還殘留著幾點血痕。

睜開眼睛,雷文放松地活動了一下身體,聽著關節(jié)處的脆響,酥麻輕松的同時,心中又感覺有點后怕。

吸收個魔核,差點被魔核給吸收了!

7階魔核不是6階所能相比,這一點雷文早有準備。

但沒想到,這枚屬于九頭蛇蜥的魔核,蘊含的能量是如此巨大而難以掌控。

幸好茱莉婭及時趕來,讓雷文有了一個可以分散壓力的對象。

否則即便能勉強將這能量吸收干凈,之后也得臥床數(shù)月。

巨大的風險,也帶來了豐厚的回報。

首先就是在魔核中巨量生命能量的作用下,他的身體獲得了部分九頭蛇蜥的特質(zhì),擁有了極為強大的自愈能力。

現(xiàn)在,即便是肢體被斬斷,也能在不長時間內(nèi)自動生長出來。

不過肉搏畢竟是最后手段,對雷文來說,最大的收益還是魔力層面的提升。

魔力儲量翻了一倍還多,從4階4星成長到了4階9星,達到了魔力極限的97。

這種速度不說后無來者,那也是前無古人。

接下來,就可以為晉升5階做準備了。

魔法師想要升5階,除了魔力要提升到極限外,還有兩個必要條件。

第一,就是持續(xù)打磨、強化精神力,直到誕生出“奧秘核心”。

第二,就是在體內(nèi)鐫刻出一條被稱為“星靈體構造”的魔法回路。

當這種構造完成,魔法師和星界的聯(lián)系會更加緊密,也相當于在星界擁有了自己的軀體。

這兩步,都必須等魔力成長到極限才能著手去做。

也是一名魔法師真正開始接觸世界本質(zhì)的起點。

當然,也有更快捷的方法,那就是購買“星界藥劑”灌下去。

這種藥劑會幫助魔法師在體內(nèi)快速形成一種“星靈體構造”。

不過真正有追求的魔法師,反倒不會在這一步取巧。

“嘖,還是騎士幸福多了”

雷文嘆了口氣,至少騎士在4階晉升5階的過程中,不必如此麻煩,只要有對應的材料就好。

既然魔力已經(jīng)成長到了4階的97,雷文便準備一鼓作氣,把魔力成長到極限,然后再休息一小段時間。

可還沒等雷文將魔力提升到極限,便有噩耗傳來

老戈登去世了。

安詳?shù)厮涝诹怂瘔糁小?p/> 這并不是件很突然的事情。

雷文撥出一筆金幣,菲奧娜開始籌備老戈登的葬禮,并第一時間在天鷹平臺上發(fā)布了訃告。

消息很快傳開。

1203年7月13日,老戈登正式撒手人寰后的15天,葬禮如期舉行。

葬禮的舉辦地,是雄鷹鎮(zhèn)教堂。

棺材就停放在教堂大廳中央。

老戈登的遺容經(jīng)過精心打理,稀疏白發(fā)一絲不茍,單片鏡嵌入眼窩,平靜中顯出幾分慈祥和安寧。

菲奧娜穿著一身喪服站在一旁,妝容得體,卻掩蓋不住眼中的血絲。

波洛帶著妻子前來致哀。

“波洛叔叔。”菲奧娜行禮:“感謝您來參加我爺爺?shù)脑岫Y。”

波洛摘帽回禮,隨后對著老戈登的棺材輕輕鞠躬。

還沒說話,眼眶便已通紅,弓下的背脊也難以挺直,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波洛出身于蒙恩城,是追求高額報酬才來到了雄鷹領。

沒過幾年,唐納德男爵就開始變得喜怒無常。

隨著領地萎縮,波洛身邊的人一個個被趕走、開除,連馬夫和園丁都被趕出雄鷹堡自謀生路。

那時波洛已在雄鷹鎮(zhèn)安家,父母需要贍養(yǎng),妻子重病在身,正是最需要錢的時候。

是老戈登執(zhí)意留下了他,哪怕當時格里菲斯家族的財政再困難,每年8枚金幣的報酬也從未短過。

若不是老戈登,波洛恐怕早已家破人亡。

擦去眼角淚痕,波洛直起身子,輕聲對菲奧娜道:

“像戈登先生這樣的好人,一定會在先祖身側得以安寧。”

菲奧娜點了點頭:“嗯,您也要注意身體,波洛叔叔。”

在妻子的攙扶下,波洛擦著眼淚走向一旁。

可菲奧娜精致的面容上卻看不到一絲悲傷。

“埃里克叔叔。”面對新的來賓,菲奧娜再度行禮。

埃里克是帶著妻子和兒子一同前來的。

向老戈登致哀后,妻子和兒子先走到一旁,埃里克卻駐足下來。

說實話,埃里克和老戈登沒什么私交,早期相處也算不上愉快。

可老戈登,卻是埃里克在人生最劇烈變化的一段時間里,共同前進的那個人。

老戈登只要活著,埃里克就覺得自己也沒有那么老。

可如今,老戈登還是走了。

“擅長作戰(zhàn)的人,往往不會有震驚世人的名聲。”

埃里克忽然想起了伯爵大人常說的這句話。

這句話不僅僅是指帶兵作戰(zhàn)的騎士,也是在說老戈登這樣的人。

老戈登還清醒時,軍隊的后勤補給總是一路暢通,根本不用埃里克來操心,不等他覺得物資不足,便早已有下一批補上。

而從老戈登變得渾渾噩噩,菲娜接手了相關工作后,情況就變了。

不能說菲奧娜沒有盡心,但細節(jié)上總有些對不齊。

以往根本不需要埃里克操心的東西,就不得不抽出一部分時間和精力面對。

每當這種時候,埃里克才更加理解,為什么第一批冊封的騎士中,有老戈登這么一個從未上過前線的人。

“埃里克叔叔,請您不必那么難過。”菲奧娜輕聲道:

“您能來到這里,我爺爺,還有我,就已經(jīng)非常感激了。”

埃里克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站得太久,點了點頭:

“抱歉。”

前來悼念的來客還有很多。

常理來說,一位騎士的葬禮,本來不會有太多人出席。

作為其封主的貴族會到場,同一封主下的同僚會來看望,再有就是這位騎士自己的家臣。

可老戈登的葬禮,卻有西北五郡貴族們集體前來吊唁,哪怕他們并沒有受到邀請。

葬禮從清晨開始,直到傍晚才來到尾聲。

“伯爵大人!”

一陣低低的行禮聲后,雷文來到了老戈登前,神色肅穆。

雖然早已接受現(xiàn)實,但直到這一刻,看著棺材里毫無生機的尸體,雷文才對老戈登的死亡有了一種真切的感知。

撫摸了一下老戈登臉上的皺紋,聞著尸體早已僵硬且散發(fā)出的微微臭味,雷文莫名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荒誕感。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在拍電影,也不是在寫小說。

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活,看得見、摸得著的當下。

鞠躬致意,雷文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一眾貴族:

“今天,是無比沉重的一天,對格里菲斯家族來說,尤其如此。”

“戈登拉姆齊,我的管家,格里菲斯家族的騎士,與世長辭。”

“他的成就有目共睹,他的貢獻毋庸贅言。”

“職責,義務,忠誠,這些我們總是掛在嘴邊,總會不經(jīng)意忽視的東西,是戈登騎士一生踐行的準則。”

“當整個格里菲斯家族走向衰敗,走向無邊黑暗時,是戈登騎士燃燒自己,留下了火種延續(xù)的希望。”

“格里菲斯家族,會永遠銘記他的奉獻。”

說完,雷文將自己胸前佩戴的格里菲斯家族紋章摘下,放在了老戈登棺內(nèi),又親手為他封上棺蓋。

掌聲響起,回蕩在教堂之內(nèi)。

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肅穆,但心思卻各不相同。

格里菲斯家族的各級官員們,有人羨慕老戈登的哀榮,有人立志以老戈登為榜樣,也有人單純地在為老戈登哀悼。

但貴族們的心思就復雜許多。

他們到來,大多是因為知道雷文看重老戈登,想要借此加強和雷文的聯(lián)系、走動。

可還有些人,卻帶著一些別樣心思。

老戈登只有菲奧娜這么一個后代,他的爵位和領地也將由菲奧娜繼承。

而一個內(nèi)向,不善交際的少女,在失去了唯一親人的情況下,總是會變得脆弱。

只要趁此機會走進她的心里,便能將老戈登的遺產(chǎn)收入囊中。

可讓這些人失望的是,菲奧娜表現(xiàn)得并不像傳聞中那般內(nèi)向,也絲毫見不到崩潰的痕跡,應對貴族們的哀悼時表現(xiàn)得更是自然而得體。

之后從神官彌撒、到移棺安葬、再到葬禮之后的答禮酒會,菲奧娜的言行舉止都無可挑剔,將明里暗里的刺探、搭訕都應對了下來。

整場葬禮,從始至終,都不曾表露出任何情緒。

而一直關注著菲奧娜的豪威爾,卻克制住了沖動,他毫無道理地覺得,這時候任何交流,對于菲奧娜都是一種負擔。

葬禮前后持續(xù)了5天,菲奧娜也忙了5天,讓想要過來撿便宜的貴族們都蹭了一鼻子灰。

7月17日,夜。

隨著最后一批葬禮來賓離開,菲奧娜終于擺脫忙碌,回到了雄鷹城。

她本想回自己房間休息,可回過神來時,卻已坐在了爺爺?shù)臅琅浴?p/> 這張桌子跟了老戈登一輩子,雄鷹城建成后特意從雄鷹堡搬了過來。

有些脫漆的桌面上,還能清晰看到墨水瓶擺放的壓痕。

一陣風聲吹過,虛掩的房門忽然開了,咚一聲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

菲奧娜還是怔怔坐在那里,沒有半點反應。

柔軟窗簾被風吹起,打亂銀色長發(fā),起伏著撫過她略顯蒼白的臉頰,然而她還是一動不動,厚如瓶底的眼鏡片下,無神雙眼毫無焦距,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無知無覺,就連呼吸的幅度都無法看清,仿佛與這個世界剝離開

來、再無干系。

腳步聲響起,本已從門前走過的雷文,倒退幾步又走了回來。

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菲奧娜,雷文輕聲道: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豆大眼淚順著菲奧娜眼角流下,連續(xù)不斷,再無法遏制。

“”菲奧娜五官擰在一起,唇齒開合,卻發(fā)不出一點像樣的聲調(diào)。

銀發(fā)從肩膀滑落,菲奧娜緩緩低頭,雙手環(huán)住膝蓋,纖長手指上指節(jié)弓起,崩出蒼白顏色,仿佛整個人都已瀕臨破碎,只有如此才能將自己收攏;足尖落地,足跟卻掛在椅子的橫木上,抽搐著、顫抖著,這顫抖又很快傳遞全

身,好像一只大雨中被拋棄的迷茫小狗。

壓抑了足足半個多月的崩潰,終于在這一刻,發(fā)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