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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撈尸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終于黑了。
老趙家后宅的廳堂里,擺了一張圓桌,桌上鋪紅布,四周碗筷酒盅井然有序,中間是八涼八熱。
熱菜和酒放久了,會涼,但那得等客人到了后,再端下去重新溫?zé)帷?p/>
老趙家的老祖宗趙娟花,坐在陪坐位,半低著頭,沉著臉。
村里與她同等年紀(jì)的老太不是沒有,但一個個早就彎腰駝背老得不像樣子了,可她的臉上,甚至連皺紋都不見有多深。
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紀(jì)哪怕平日保養(yǎng)得再好,也依舊會呈現(xiàn)出那個年齡的狀態(tài),若要強(qiáng)行違反,就會顯得違和。
趙娟花的臉,過分得白了,額骨凸起,下顎前傾,唇鼻厚重高聳,五官過于立體使得整體搭配變得不倫不類。
似不該留在人間活動,而是該擺在廟里供奉。
趙娟花手里正撥弄著一串黑色念珠,口誦道德心經(jīng),可內(nèi)心的焦躁不安卻并未因經(jīng)文而得到安撫,反倒因此變得更為焦灼。
已過飯點,人還不至,則意味著人可能壓根就沒打算與自己這邊吃飯聯(lián)絡(luò)。
難不成,自己就是想跪,也找不到磕頭的對象?
她兒子,目前為止又多失聯(lián)了一個白天,那人,應(yīng)該就是真的沒了。
趙娟花默默看向站在自己身側(cè)的一對曾孫輩。
趙溪路依舊恭敬地站在那里,幾乎就沒動過。
趙夢瑤臉頰上的紅紫還未消散,整個人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其實,這曾孫子,才最像自己。
甚至,比自己更優(yōu)秀。
他自幼心黑,童年時,他母親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竟掙扎而起握著他的手對他說:我是被你曾祖母害死的!
他轉(zhuǎn)身,就去喊了自己,把母親剛剛說的話告訴自己聽。
趙娟花現(xiàn)在還記得,孩子母親那一刻的神情絕望。
等他母親咽氣時,童年趙溪路還詢問自己:曾祖母這種延年益壽的術(shù)法,可不可以教他?
聽聽,小小年紀(jì),他就想著要長命百歲了。
可惜,這老趙家,就是被自己吸得太狠了。
民國時地方軍閥收稅,動輒提前往后幾十年,她倒是沒這般夸張,卻也差不多了。
曾孫子的那個女人,接連生下兩個孩子,都早早夭折,就是這老天爺,在對自己收賬呢。
趙溪路對此也心知肚明,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天沒死,那他,就一日不可能有子嗣。
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反正他還年輕,雖然看起來,已顯得過分老成。
趙娟花是既欣賞這個曾孫,心里又有些怵他。
她還沒活夠,所以得壓著他。
反觀這曾孫女,一直以來都是她的指望,指望著她能出去,為老趙家這近乎枯死的井里,再添一份福澤之水。
老趙家走到這一步,單靠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行不通了,她的“父母之命”,也沾不得什么福字。
只有靠將魚竿遠(yuǎn)遠(yuǎn)地甩出去,靠機(jī)緣造化,去往外釣一個回來。
趙夢瑤填志愿前,趙娟花特意齋戒三日,卜了一卦。
卦象三言,見之大喜。
趙娟花幾乎是喜極而泣,就給自己曾孫女定下了金陵市大學(xué)的志愿。
卦曰:
吉在金陵,
運(yùn)起江湖,
化蛟成龍。
可以說,曾孫女開學(xué)去學(xué)校后,她趙娟花就在家里,安神自在地等著曾孫女在以后的某日……
帶著乘龍快婿上門!
“轟。”
一聲悶響傳出。
趙娟花手中珠子隨之散落一地,她猛地抬起頭,問道:“哪里出事了?”
趙溪路:“似是祠堂那里?!?p/>
“你快去看看!”
“是,曾祖母?!?p/>
趙溪路馬上跑了出去。
“夢瑤,你過來。”
“曾祖母?”
見曾祖母再次恢復(fù)對自己的慈愛,趙夢瑤心里頓感委屈,主動走上前。
下一刻,她的脖頸就被一股巨力抓住,整個人也隨之騰起。
趙娟花提著她,竄出廳堂,正欲過拱門入前院時,腳下忽地生滑,景物竟在移動。
老嫗雙眸流露出驚駭,
是誰,
竟能使得自家布置的陣法倒戈?
既前進(jìn)不得,趙娟花再度抓著趙夢瑤向西側(cè)奔躍,單腿蹬著墻面,再加單手一抓,就帶著一個累贅高出了圍墻。
可剛瞧見圍墻外頭的田野,視線就再度變化,圍墻好似拔地而起,又將其攔在了里頭。
“噗通!”
趙娟花摔落在地,松開了趙夢瑤,趙夢瑤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雙肘在地上磨破出血,此時就摟著自己破皮的位置,“嚶嚶”哭了起來。
趙娟花也哭了。
明明自己家里先折了一個人,還是自個兒的親生兒子,自己不僅不計較,還提前在廳里擺下酒水準(zhǔn)備好好賠罪。
可你們,怎能這般不講道理,毫無人性?
過門不入,見席不坐,先控陣法,甕中捉鱉,這是擺明了,談無可談,誓要斷絕老趙家!
先前趙娟花幾次運(yùn)動,這會兒身上已出了汗,只是她的汗和常人不同,她是黑色的泛著粘稠腥氣。
趙娟花扭頭,怒瞪向還在旁邊哭出聲來的趙夢瑤,罵道:
“喪門星,你到底給家里招來了什么!”
譚文彬?qū)⒁桓緲蹲油乩镆徊澹缓竽弥S河鏟,對著它連拍三下。
第三下之后,木樁子自燃,火星飛濺。
與此同時,老趙家后院位置,也傳來一聲轟鳴。
再瞅一眼趙毅盤膝而坐的位置,十八根木棍上端,都浮現(xiàn)出了鬼火一樣的晶瑩,其本人更是雙手不停翻動,快出了殘影。
譚文彬好歹也是跟著遠(yuǎn)子哥身邊見過世面的,見趙毅這番操作,也不由感慨了一句:“我艸,人質(zhì)哥有點東西??!”
坐在那里的趙毅聽到了這句話,嘴角泛起矜持的笑意。
雖說為了嘗一口烤紅薯,使得自己淪為人質(zhì),現(xiàn)在也是受制于人,但雙方之間的試探,其實從未結(jié)束過。
對方明顯瞞著身份,可越是這般瞞著,就越是值得試探挖掘出來。
自己的手段既然能引得對方出臟口贊嘆,且對方亦是其團(tuán)隊里最精通陣法的一個。
看來這個團(tuán)隊里,陣法水平,也就那樣了。
趙毅收手,四周鬼火消散,只余下那最粗的木樁還在“噼里啪啦”地繼續(xù)燃燒。
譚文彬小跑上前,將趙毅攙扶起來,趙毅微笑道:“趙某,班門弄斧了?!?p/>
彬彬:“可以了,很花里胡哨?!?p/>
趙毅一時沒能理解這“花里胡哨”的意思,大概……應(yīng)是在夸贊自己吧。
其實,是因為譚文彬見慣了小遠(yuǎn)哥布置陣法,往往很樸實無華,第一次見到弄個陣法還帶光影效果的。
趙毅看向李追遠(yuǎn),繼續(xù)保持微笑道:“好在,幸不辱命?!?p/>
李追遠(yuǎn)很平靜地點點頭,本就是他趙家的陣法,對方要是連改兩個節(jié)點都能出問題,那真可以找根紅薯把自己噎死了。
趙毅說道:“祠堂已經(jīng)被我毀了,整個后院也被我封鎖了,可以進(jìn)去撈魚了?!?p/>
說完,趙毅的目光就落在了田老頭身上。
田老頭應(yīng)了一聲,雙手一甩,匕首再次出現(xiàn)在掌心,縱身跳進(jìn)前方院墻。
李追遠(yuǎn)看向潤生、陰萌以及林書友,潤生和陰萌馬上轉(zhuǎn)身,同樣翻墻而入。
林書友還在手指著自己的臉:我也要去么?
譚文彬上前,對著林書友的屁股就是一腳。
林書友這才意識過來居然真有自己的打架任務(wù),當(dāng)即興高采烈地翻過了圍墻。
趙毅看向譚文彬,問道:“你不去么?”
譚文彬撩起黃河鏟,架在了趙毅脖頸上:
“天太黑了,打架時容易鬧騰生亂,我的任務(wù)是保護(hù)人質(zhì)安全?!?p/>
趙毅有些害怕地把自己脖子往后挪了挪,提醒道:“稍稍收力,稍稍收力?!?p/>
譚文彬?qū)ⅫS河鏟放下,轉(zhuǎn)過身將其背上。
這個人質(zhì),可得隨身攜帶。
李追遠(yuǎn)先爬上了圍墻,再順著圍墻跳到了對面屋頂,最后走到屋頂飛檐處,縱覽下方全局。
他雖還是少年身材,但堅持吐納基本功,底盤格外扎實,以前是因為潤生在,他直接把手搭上去就可以了,省得麻煩。
但如果他真想靠自己,飛檐走壁那自是夸張了,可論身形靈活步伐穩(wěn)健,卻也超出了正常成年人水平。
譚文彬?qū)②w毅背起來后,爬上圍墻已是不易,再往對面屋頂上跳,就有些有心無力了。
這趙毅別看是個病秧子,可畢竟是實打?qū)嵉某赡耆梭w重。
最終,還是靠著快速一小段助跑,這才堪堪成功跳上了屋頂。
趙毅指揮道:“屋頂東側(cè)角有顆珠子,得掰開,上方陣法才能成型,我們在上面才算安全,不會出意外?!?p/>
譚文彬:“我覺得不用?!?p/>
趙毅:“還是穩(wěn)妥些好,雖說這家的祠堂被我毀了,但這家人手上應(yīng)該還有咒物?!?p/>
“我不是這個意思?!弊T文彬背著趙毅去往那處飛檐區(qū)域,見有一只鶴,長嘴里含珠,可那石珠早就被掰開了。
譚文彬:“你看,我說了不用了吧?!?p/>
趙毅則馬上將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石桌趙是九江趙的分家,其家里陣法也是源自于本家,因此他能熟悉且輕易操控,甚至玩起來比石桌趙家里人更為熟練輕松。
可這少年,竟也能一眼看透?
譚文彬?qū)②w毅背到李追遠(yuǎn)身側(cè),下方有兩處戰(zhàn)局。
一側(cè),是田老頭面對趙溪路。
另一側(cè),則是潤生、陰萌和林書友,將那趙娟花和趙夢瑤圍住。
那田老頭既是要當(dāng)?shù)兜?,那就?dú)刀一面去。
這邊很顯然沒想過要分人去支援,當(dāng)然,目前來看也確實沒有支援的必要。
事實上,當(dāng)陣法被破自己等人殺進(jìn)來時,石桌趙的結(jié)局,就已注定。
眼下無非看的是,他們能在這覆滅過程中,再翻點兒什么浪花,增添些娛樂性。
沒辦法,這滅家的配置,有些過于豪華。
本來對李追遠(yuǎn)這邊而言,任務(wù)就不算難,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走江踏浪,中途竟還能再拐到倆幫手。
當(dāng)老天爺想讓你傾覆時,不僅不會給你留下機(jī)會,反而會幫你狠狠地再踩一腳油門。
“田爺叔,您這是做什么!”
趙溪路身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三條可怖的傷口。
他剛來祠堂查看情況時,驚愕地發(fā)現(xiàn)祠堂塌了,然后身后就傳來鋒銳的寒意。
若非他躲避得快,第一道傷口就該出現(xiàn)在自己脖頸上。
田老頭也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分家的小娃娃,還懂得一手深藏不露。”
自己先前出手時雖未全力以赴,可也沒準(zhǔn)備留手,就這,竟然還讓對方躲去了致命傷,哪怕后續(xù)連補(bǔ)兩刀,依舊沒能讓對方倒下。
趙溪路:“田爺叔,毅少爺呢?”
田老頭抬起頭,看向屋頂。
趙溪路也隨之抬頭看了過來。
趙毅這邊剛從譚文彬背上下來,見到這一幕,只覺得眉心生疼。
自己這邊和石桌趙切割關(guān)系還來不及呢,你居然還主動往自己身上引!
譚文彬陰陰道:“喲嚯,關(guān)系不錯嘛?!?p/>
趙毅看向李追遠(yuǎn),解釋道:“對田爺爺來說,他只需忠心即可?!?p/>
對這類家生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忠誠,其余都是次要的,而且,要是腦子太靈光的,主人家反而無法太放心。
“毅少爺!”
趙溪路剛喊出聲,身前的田爺叔就不見了。
鋒銳的匕首,刺向趙溪路的脖頸。
趙毅內(nèi)心無奈,田爺爺這是故意拿自己打窩吸引對方注意力,好為其自己偷襲創(chuàng)造契機(jī)。
可眼下是能不能覆滅石桌趙的問題么,大家已經(jīng)進(jìn)入比拼家世背景的階段。
田爺爺,你這樣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讓我在這少年眼里,怎么拿高分啊?
“呵呵……”
下一刻,趙毅自己都笑出了聲。
因為田老頭的匕首,還是沒能刺入趙溪路的脖頸,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出現(xiàn)擋在了趙溪路身前,張嘴,咬住了匕首。
趙溪路從袖口里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女人后背上。
女人當(dāng)即發(fā)出一聲厲嘯,氣力增大,身子向前一撞。
“砰!”
田老頭一時不慎,竟被撞飛了出去,好在落地時腿腳并未凌亂,倒也沒顯得太過狼狽。
可對比另一處戰(zhàn)局的井然有序穩(wěn)穩(wěn)推進(jìn)以及兩個女人凄厲不絕的慘叫聲,你這里竟然還能打得有來有回,就真的是夠丟人的了。
李追遠(yuǎn)對那個女人,起了興趣。
趙毅忙介紹道:“這是活咒物,以活人為載體煉制出的咒物,成功率極低,而且很容易反噬。”
李追遠(yuǎn)搖搖頭:“不止?!?p/>
“嗯?”趙毅聞言,將自己額頭上的布條揭開,肉縫蠕動了兩下后,發(fā)出驚呼,“他是怎么做到的,兩個嬰怨居然就落在那女人身上!”
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活咒了,因為其既是咒物,又是下咒者,按理說,這樣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出現(xiàn)。
李追遠(yuǎn):“母子連心咒,他讓那女人把那倆剛出生的死嬰,吃了?!?p/>
趙毅聽到這話,只覺得一陣頭皮發(fā)麻,包括眉心的肉縫也是微微閉起,比起這種完全非人道的煉咒手段,他更感到害怕的是,這個少年,竟然能如此直接地把原理過程說出來。
“尊駕,也擅長下咒?”
“不擅長,沒下過?!?p/>
“那尊駕是怎么……”
“我說了,我老家地下室里有很多廢書?!?p/>
趙毅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唉,你又敷衍我。
李追遠(yuǎn)將手指默默抵在自己眉心。
趙毅見狀,還以為對方在調(diào)侃自己,可等到對方閉上眼后,他才隱約察覺不對勁。
這是,在走陰?
可是,這會兒走陰要做什么?
下方。
女人如同瘋魔了一般,不停地對田老頭發(fā)動攻擊,且任憑田老頭如何閃避下刀,女人都毫無畏懼,壓根就不感到疼痛,只想著將田老頭擋住。
每次田老頭想要脫離她去對那趙溪路下手時,女人身上就會傳來兩聲嬰孩的哭啼,田老頭的腦袋就隨之暈眩,重心不穩(wěn),此消彼長之下,竟真的讓這女人給他圈住了。
趙溪路第一反應(yīng)是爬墻逃跑,可這家里的陣法已經(jīng)被更改過了,目前只準(zhǔn)進(jìn)不準(zhǔn)出。
見逃跑不成,趙溪路就扭頭想去找曾祖母。
他真不關(guān)心曾祖母,若非那老不死的一直藏著掖著不把真正的家傳絕學(xué)尤其是那借壽之法傳授給自己,他早就想法子給那老東西給弄死了。
可眼下家里既已亂成這樣,“自家人”,就只能抱團(tuán)取暖。
可誰知剛出拱門來到廳堂前面,就瞧見地上多出了兩灘黑色的灰燼,明顯是兩個被打爆的咒怨。
而曾祖母本人,更是被一個體格強(qiáng)壯的大漢和一個身形挺拔氣息詭異的年輕人,來回捶來踹去。
這已不是抵抗不抵抗的問題了,對方分明是在以戲弄的方式對曾祖母進(jìn)行折磨,要將其虐殺死。
這曾祖母的狀況,還不如自己呢。
至于自己那妹子趙夢瑤,被另一個拿著皮鞭的女人,抽來抽去,在地上哀嚎著打滾。
趙溪路扭頭往回跑,他跪到家族祠堂前,用手扒拉上頭的瓦礫,祠堂里本就藏有諸多咒物,現(xiàn)在都被埋在下面,要是自己能將它們挖出來,倒還有些機(jī)會。
沒辦法,逃又逃不出去,死又不愿意死,就只能拼盡全力抓住身邊一切生機(jī)。
上方,趙毅的臉色已經(jīng)陰沉了下來。
下方的田老頭估計也有所感應(yīng),知曉自己這人丟大了,因此他也不再藏著掖著,雙臂青筋畢露,兩只匕首向下一斜,割破自己手腕,匕首染血,中間被一條血鏈黏連。
田老頭周身氣勢也是一變,向前一推。
女人肩上的兩團(tuán)嬰孩怨氣被那帶血的匕首所震懾,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連帶著女人也只得不停后退。
田老頭本是不想用這招的,他是使匕首的,手腕壞了那接下來挺長一段時間就會處于戰(zhàn)力滑坡階段,還怎么護(hù)佑自家少爺。
可眼下真是不玩兒點狠的不行了。
“納命來!”
趙毅也是終于舒了口氣,對身側(cè)說道:“可算是要解決了。”
李追遠(yuǎn)此時也睜開了眼,點點頭:“嗯,解決了。”
田老頭以強(qiáng)橫之氣勢壓上去,正欲將那女人連帶著其身上的兩團(tuán)嬰怨大卸八塊以報先前周旋時所落下的面子。
誰知女人竟忽然轉(zhuǎn)向,將田老頭棄之不顧,轉(zhuǎn)而撲向了正跪在那里挖祠堂的趙溪路。
趙溪路聽到身后傳來的熟悉氣息,都沒轉(zhuǎn)頭,一邊繼續(xù)用血淋淋的雙手挖著瓦礫一邊不耐煩地說道:
“去攔住他,死也要攔住他,我馬上就挖出……啊啊?。。。。?!”
趙溪路發(fā)出了慘叫,他的脖頸被女人死死咬住。
緊接著,女人一個甩頭。
“嘩啦!”
一大塊皮肉,被硬生生從趙溪路脖子上撕扯下來。
“你……”趙溪路脖頸處鮮血汩汩,想斥責(zé)卻發(fā)不出聲音。
女人將他壓在身下,繼續(xù)瘋狂撕咬,拼命啃食。
女人身上的兩團(tuán)嬰怨也是不停興奮地尖叫,將精神折磨注入眼前這個男子內(nèi)心深處。
這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這是他們名義上的父親,卻同時又是世上最豬狗不如的畜生。
這一刻,趙溪路,承受著來自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
田老頭尬住了。
自己這邊剛割破手腕,淋了血,用了壓箱底的招式,眼見著要一雪前恥了,怎么就忽然沒自己什么事兒了?
別啊,那這樣自己這手腕不就白割了么,顯得自己很蠢,連帶著上方的自家少爺,也……
田老頭深吸口氣,算了,把他們?nèi)记懈畹袅耸隆?p/>
屋頂上,李追遠(yuǎn)開口道:“讓他收手。”
趙毅:“田爺爺?!?p/>
田老頭抬頭向上看去。
趙毅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田老頭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包扎手腕傷口,嘴里念叨著:“完咧,這次給少爺丟大人了?!?p/>
李追遠(yuǎn):“別咬這么快,慢條斯理?!?p/>
“嗯?”趙毅再次看向李追遠(yuǎn),是在對自己說話?
李追遠(yuǎn):“細(xì)嚼慢咽,凌遲處死?!?p/>
趙毅馬上看向撲在趙溪路身上的女人,那女人果然放慢了速度,開始用指甲,一點一點地將趙溪路身上的皮肉撕扯下來,送入嘴里。
他在和這個女人對話!
不,他在控制這個女人!
剎那間,趙毅手腳冰涼,九江趙家的古籍藏書自是豐厚,以他的地位也不會對他設(shè)限制,他可隨意取看。
但他真的未曾見過,就人往這里一站,就能將別人所掌控的東西,歸于自己掌握的手段,這到底是哪門神鬼之術(shù)!
而且,透著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性!
李追遠(yuǎn):“不能讓他死得這么快,得讓他慢慢享受,讓你那倆孩子,刺激他的精神,控制力度,吊著他的氣,讓他意識清醒,清晰感受痛楚?!?p/>
原本已經(jīng)虛弱下去的趙溪路,只覺得耳畔邊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他那渾濁的眼神,再度變得清澈。
隨之而來的,是痛苦的清晰,恐懼的具象。
他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凌遲,被食肉。
哪怕是到現(xiàn)在,他都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明明受自己操控,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女人,為何會在這時反水?
李追遠(yuǎn)不清楚趙溪路現(xiàn)在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話,大概會感到鄙夷與不屑。
他剛剛是以魏正道黑皮書的方式,去嘗試操控那女人。
女人不是死倒,但她簡直比死倒,更容易被操控。
因為她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似乎聽從趙溪路的吩咐,已經(jīng)是她的一種本能與慣性,而實際上,趙溪路壓根就沒有對其有更具體的制約。
可以說,趙溪路就是一個運(yùn)氣極好的瘋子和傻子。
他一直坐在火山口上,洋洋得意,認(rèn)為自己培育出了一件多么厲害的咒物,實際上他到現(xiàn)在都沒被反咬死,真的就是走了狗屎運(yùn)。
李追遠(yuǎn)只是在女人的記憶里輕輕一點撥,不需要去更改其記憶,只需要將趙溪路如何逼迫她吃掉自己死嬰的記憶,把上頭的“霧氣”擦一擦,她就醒悟了。
她是被折磨瘋了,在逃避,當(dāng)她開始面對現(xiàn)實時,她自然就清楚該怎么去做了。
李追遠(yuǎn)結(jié)束了走陰。
他的心里,傳來兩道嬰孩刺耳的啼哭以及女人癲狂的笑聲。
雖然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情緒,但他確實是在細(xì)細(xì)體會。
這是魏正道黑皮書的反噬。
老家桃樹林下埋著的那位,就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煎熬到現(xiàn)在,也是咒罵魏正道到現(xiàn)在。
李追遠(yuǎn)則是在享受這種反噬的感覺,如同貧瘠的沙漠,正在汲取著好不容易盼來的那一點雨露。
趙毅額頭上被揭開的肉縫,此刻正在快速夸張地蠕動,不,這叫撕扯!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
如同看見了一只鬼!
借著自己的生死門縫,他仿佛聽到了一個惡魔,正在咀嚼著靈魂,細(xì)細(xì)品味著其中滋味。
眼前的少年,就是這頭惡魔,凡人的靈魂,即是他的貢品。
“哎喲……”
趙毅腳下一滑,若非譚文彬眼疾手快將他抓住,他就得掉下去了。
譚文彬罵道:“人質(zhì)哥,你瘋啦,你想自己給自己撕票?”
李追遠(yuǎn)這會兒也重新睜開了眼,目光恢復(fù)平靜。
桃樹林下的那位,弄得滿身都是人臉,可在自己這里,只夠片刻回味。
少年的目光落在趙毅身上,趙毅身子直往譚文彬懷里縮。
李追遠(yuǎn)沒搭理他,而是看向譚文彬:“你要自己動手吧?”
“這怎么好意思……”譚文彬故作扭捏地搓了搓手。
李追遠(yuǎn):“我看出來了。”
“啊,哈哈哈?!弊T文彬?qū)W著林書友的樣子,撓撓頭,“我確實和他們打過招呼了?!?p/>
譚文彬提前對伙伴們說了,那個趙夢瑤,要留給自己來殺。
李追遠(yuǎn)點點頭:“去吧。”
“哎,好?!?p/>
譚文彬?qū)②w毅丟到一邊,轉(zhuǎn)過身,往后倒退著落下,再雙手抓住邊緣,向后一蕩,落地。
普通的平房這么下去,問題真不大。
可問題是,石桌趙家的平房,建得要高些。
譚文彬落地時,腳后跟如同被電擊了一下,整個人向后翻滾了一圈,好在又迅速立起,也算是動作流暢了。
這邊,潤生和白鶴童子,也都停手了。
趙娟花被打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肉瘤,卻依舊還活著,留有一口氣。
沒辦法,善于下咒的人,本就是陰暗背地里使勁的主兒,何曾見過打小人的婆婆拿著刀沖上街頭去砍人?
趙娟花本就靠著一條爛命不停地茍活著,真論身手,她還不如自己那已經(jīng)死去的老兒子。
要是家里陣法還在,祠堂里那些咒物存貨還能使用,她說不得還能撐一撐,現(xiàn)在,就相當(dāng)于蝸牛被砸破了殼,面對兩只大公雞使勁地啄。
但她現(xiàn)在還想活,她抬頭,看向屋檐上站著的少年,她知道那位是這幫人的頭兒。
“饒我一命……饒我一命……饒我一命……讓我做什么都行,讓我咒誰都行!”
“咳咳……咳咳……”旁邊的趙毅聽到這話,既感到害怕又覺得滑稽,兩種情緒在胸腔交織,使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他要咒誰,還需要你來幫他下咒?
搞不好,人家比你更會下咒!
李追遠(yuǎn)壓根沒瞧趙娟花,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白鶴童子身上。
田老頭那邊因為那個女人的緣故,還出了些變故,可趙娟花這里,其實一直就一個基調(diào),她被從頭打到尾。
但這里有一個細(xì)節(jié)很有趣,那就是……只殺不渡的白鶴童子,居然默契地陪著潤生,在那里只虐不殺。
上次林書友連開三次乩后,卻依舊能活蹦亂跳地插著人頭自個兒跑回來,再算上這次。
意味著,一向秉公執(zhí)法、鐵面無私的童子,竟然也講起了人情世故。
祂,在向自己示好。
自己能威脅到它的地位,甚至能改變陰神在官將首體系下的格局,可同時,祂似乎也發(fā)覺了,要是這乩童能跟隨著自己,那功德積攢的速度,將會非常之快。
自有該派系以來,有哪位官將首,能隨龍王走江的?
一手蘿卜一手大棒,童子也學(xué)會了敬酒。
不過,這倒是苦了林書友。
他在這里哼哧哼哧地努力,使勁地往這個團(tuán)隊里擠,認(rèn)真刻苦地表現(xiàn),只為了能帶領(lǐng)官將首體系更上一個臺階……他萬萬沒料到,自家的陰神居然開始和他爭起了寵!
李追遠(yuǎn)目光落在童子身上,向前邁出步子。
一腳踏空,落下。
潤生趕忙上前去接,但白鶴童子更快,高高舉起右手。
李追遠(yuǎn)踩在了白鶴童子的手掌上,被其托舉。
童子手臂回收,慢慢下放,等到一定高度后,李追遠(yuǎn)走了下來。
后方,白鶴童子再次立起身子,一縷縷白氣不同地從其眼耳口鼻處噴出。
即使開了臉,也依舊無法掩蓋住此時的憤怒發(fā)紅。
李追遠(yuǎn)停下腳步,略微回頭。
白鶴童子屏住白氣。
李追遠(yuǎn)指了指前方的趙娟花。
白鶴童子白氣瘋狂噴涌,手持三叉戟,一個箭步上前,捅入趙娟花心窩,一捅,二捅,三捅……
一秒六次,這三叉戟竟被祂捅出了殘影。
趙娟花死了,當(dāng)她生命徹底消亡的那一刻,一股股腐臭味兒從其已被捅爛的皮囊里散發(fā)出來。
她本就是一具腐尸,但強(qiáng)行殘喘到了現(xiàn)在。
李追遠(yuǎn)掏出一張破煞符,隨手一丟。
符紙“啪”的一聲,燃起,連帶著趙娟花的尸體也一并燃燒,這情景,像是往沼氣池里丟了顆小鞭炮。
但燒著燒著,里頭出現(xiàn)了一根白色的木條,木條上刻有字——借命還魂。
等趙娟花的身體燒得差不多,臭氣也消磨得差不多后,那根白色木條,也燃燒起來,散發(fā)出陣陣吸引人的異香。
李追遠(yuǎn)站著沒動,他沒去撿,也沒吩咐別人幫他撿。
不過,剛剛結(jié)束扶乩狀態(tài)的林書友,主動上前問道:“小……大哥,我去幫你把它撿回來?”
“噗哧……”
遠(yuǎn)處站著的陰萌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林書友身上,她仿佛看見當(dāng)初剛進(jìn)團(tuán)隊的自己,但自己至多也就廢話多一點,可沒這么愣。
李追遠(yuǎn)看了林書友一眼。
林書友默默后退兩步,學(xué)著譚文彬先前學(xué)他的樣子,撓撓頭。
或許是因為想當(dāng)一個正常的人對李追遠(yuǎn)而言一直是一種奢望,所以他很不理解,為什么像之前的玉虛子和這老嫗,為了所謂的“壽命”,會不惜把自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好好做個人,不行么?
沒人去撿,那白色木條就逐漸被燒黑,最后龜裂,逐漸化為灰燼。
譚文彬走到了趙夢瑤面前。
因為被劉姨虐過,所以萌萌是懂怎么虐人的。
她將趙夢瑤抽得體無完膚,卻又沒傷她根本。
趙夢瑤是見過李追遠(yuǎn)和林書友的,當(dāng)初李追遠(yuǎn)和警察一起來到寢室,點出了她將咒物藏在洗衣皂里的事,讓她內(nèi)心一驚,再加上李追遠(yuǎn)自稱是周云云表弟,所以哪怕她沒去赴約,也大概能猜出李追遠(yuǎn)可能就是那南通撈尸李。
因此,她對李追遠(yuǎn)和林書友沒念想,可當(dāng)她看見譚文彬出現(xiàn)時,她仿佛看見了救星。
“同學(xué),你見過我的,在云云的病房里,我去看云云的,你記得么,同學(xué)?”
譚文彬點點頭,同時做著深呼吸。
他殺過人了,也殺過邪祟,但那都是在對方發(fā)狂情況下,你讓他現(xiàn)在弄死一個不在發(fā)狂的,嗯,不是下不去手,而是需要稍做一下心理建設(shè)。
“同學(xué),你快救救我,你快幫我說話,我一直被我曾祖母控制壓制,我討厭這個家,我在這個家根本無法呼吸,我原本以為我去外地上大學(xué)就能擺脫這里,和我的原生家庭做切割。
但我沒想到,我曾祖母還是把我抓了回來,現(xiàn)在她死了,很好,死得好,感謝你來救我,你快幫我和他們說說,我是無辜的,我是被逼的,我和云云是好朋友,和云云在一個寢室,我是她最好的閨蜜!”
在場其余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趙夢瑤,誠然,一個人在生死關(guān)頭迸發(fā)出強(qiáng)大的求生意志,這很正常,但真沒怎么聽說過生死關(guān)頭迸發(fā)出如此強(qiáng)烈的蠢氣的。
陰萌不由問道:“你的大學(xué),真的是靠你自己考的么?”
趙夢瑤馬上說道:“是我曾祖母安排的,她讓一個養(yǎng)在身邊的孤兒,頂替我去參加考試的?!?p/>
陰萌點點頭,心里舒服了,要是這種蠢貨也能考上大學(xué),她心里還真有些不平衡。
譚文彬問道:“那個幫你考試的人呢?”
趙夢瑤手指著那邊燒成灰燼的曾祖母:“被她害死了,嗚嗚嗚嗚,她可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嗚嗚嗚……”
譚文彬攥緊了鏟子,舉起了手中的黃河鏟。
趙夢瑤見狀馬上喊道:
“不,不,你不能這樣我和云云是好朋友,云云要是知道我死了,她會傷心的,云云要是知道我是被你殺死的,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你!
你是不是喜歡云云?
你放了我,把我救下來,我回學(xué)校,我?guī)湍闳プ非笤圃疲規(guī)湍惆言圃剖盏降乃星闀紨r下來,只給你一個人創(chuàng)造機(jī)會?!?p/>
“呵呵……”
譚文彬被逗笑了,手中鏟子徹底舉起。
“是你,給云云下咒,害得她幾乎跳樓自殺。沒道理,只準(zhǔn)你去害別人,別人不能來對你出手的,這是你該的?!?p/>
趙夢瑤尖叫道:“我那是為了幫你,我告訴你,周云云就是個賤人,她早就背著你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拉拉扯扯了,早就不知道偷偷出去賣了多少次了,虧你還真的真心喜歡她,我是在幫你,怕你被她蒙騙,周云云她就是個婊子!”
“謝謝你?!?p/>
譚文彬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清心符,貼在了趙夢瑤腦門上。
然后,
奮力掄起!
堅硬的黃河鏟,對著她身子狠狠拍下。
“砰!砰!”
蠢貨,叫你給人下咒!
“砰!砰!”
賤人,叫你顛倒黑白!
“砰!砰!”
叫你無辜,叫你委屈!
“啊啊啊?。。 ?p/>
趙夢瑤以一種不擬人的姿態(tài),在地上哀嚎。
因為清心符的作用,她連痛暈厥過去都做不到。
譚文彬左手撐著鏟子,右手從兜里掏出煙盒。
每次跟小遠(yuǎn)哥出門時,他都會帶上煙,與人交流套近乎套情報時,得拔一根。
嘴里咬了一根煙,點燃。
深吸一口氣,煙圈明亮向里燃燒,再從鼻尖里緩緩?fù)鲁觥?p/>
旁邊,是還在繼續(xù)慘叫的趙夢瑤,純當(dāng)是配樂。
譚文彬抖了抖煙灰,指著她笑著對四周說道:“媽的,讓她幫我做一下心理建設(shè),誰知道她把我心理建設(shè)做得太好了?!?p/>
再用力抽口煙,將煙頭丟地上,鞋底上去使勁一踩。
然后掄起黃河鏟,對著趙夢瑤的腦袋拍下!
“砰!”
世界安靜了。
譚文彬舉起手,示意:“不好意思,吵到大家了?!?p/>
這邊剛結(jié)束,那邊也該到了尾聲。
不過,伴隨著田老頭的一聲大叫:“小心,她出來了!”
那個女人,跑出了拱門,來到了廳堂前的院子。
田老頭剛自殘過,才包扎好傷口,一時沒能來得及阻攔,只能雙手向下吊著兩根匕首跟著追了出來。
陰萌抽出皮鞭,林書友快步來到李追遠(yuǎn)面前,然后只覺得眼前一黑,潤生更是站在了他的前面。
譚文彬更是提著血淋淋的鏟子,大踏步走來。
壯壯現(xiàn)在覺得自己體內(nèi),充滿著力量,甭管多么強(qiáng)大的邪物,他都能上去碰一碰!
“讓開,沒事?!?p/>
李追遠(yuǎn)的聲音,熄滅了同伴們的情緒,潤生和林書友也隨之讓開。
女人確實并未攻擊,她站在李追遠(yuǎn)面前,喉嚨里發(fā)出沒有意義的音節(jié),似是在哀求。
此時,原祠堂位置,升騰起了一縷縷黑煙,那是咒物的主人死亡后,咒怨也在隨之消解,這亦是一種解脫。
女人也是咒物她還沒死,因為她還沒把趙溪路殺死,她折磨了很久的趙溪路,現(xiàn)在,還沒讓他徹底咽氣。
放著最大的仇人不去殺,她跑過來對少年進(jìn)行哀求。
女人的血淋淋的雙手放在自己雙肩處,不停用力拍著。
活人身上有三盞燈,一盞在頭頂,兩盞在雙肩。
女人雙肩處的那兩盞燈,放的是自己的兩個孩子。
她是趙溪路的咒物,她的兩個孩子則是她的咒物,這也就意味著,當(dāng)趙溪路死亡時,會將她連帶著她那兩個孩子,一起帶走。
女人是想死的,她想復(fù)仇,自己也想得到解脫,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兩個孩子也隨之消亡,因為這種消亡……意味著魂飛魄散,連轉(zhuǎn)世投胎的機(jī)會都沒有。
他們一個來到這世上不到百日,一個不滿月,還沒真正睜眼看過這個世界。
李追遠(yuǎn)看著女人,說道:“你想讓你的兩個孩子與你脫離,想讓他們得以投胎?”
女人激動地點頭。
屋檐上,趙毅開口道:“即使脫離了,他們也無法投胎,不管的話,流落在外就是孤魂野鬼,管的話……除非積攢功德,消去業(yè)障,才能獲得轉(zhuǎn)世投胎機(jī)會,來世……能生到一個好人家?!?p/>
李追遠(yuǎn)抬頭,看向趙毅。
這位趙家少爺,應(yīng)該是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再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不見先前的畏縮和恐懼了。
李追遠(yuǎn)直言不諱道:“你試探來試探去的,不嫌煩么?”
積攢功德,不就是暗指走江么。
趙毅搖搖頭,說道:“一開始是為了試探,現(xiàn)在,是我想知道答案。”
他趙毅,是要代表九江趙走江的,可同一個時期,江上只能角逐出一位龍王。
一開始,他是為了試探對方身份家世;現(xiàn)在,他是想確定,這江,自己還要不要走。
李追遠(yuǎn)先沒回應(yīng)他,而是走到女人身前,雙手結(jié)印后,各自搭在女人雙肩處,等再將雙手收回來時,掌心處隱約發(fā)黑,似乎還能聽到兩個嬰孩交替“咯咯咯”的笑聲。
李追遠(yuǎn)扭頭,看向林書友。
林書友怔了一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隨即,他又馬上意識到什么,說道:“方法不分正邪,只在于使用的人,就算是馭鬼,也能除魔衛(wèi)道?!?p/>
李追遠(yuǎn)走到譚文彬面前。
譚文彬已明白小遠(yuǎn)要做什么,他很干脆地蹲了下來。
李追遠(yuǎn)將雙手倒扣,貼在了譚文彬雙肩。
“養(yǎng)鬼,會折壽的?!?p/>
譚文彬笑道:“不怕的,他們倆,不都已經(jīng)折過了么,我空留這么多,也沒用,反正能補(bǔ)的。”
折不折壽無所謂,主要又能借用鬼魂的力量了,這樣以后的自己,才不用每次打架時,都先留在后頭。
順帶,這倆也能跟著自己積功德去投胎。
譚文彬站起身,倒吸一口涼氣:“喲,忽然好冷哦……”
“回去再處理調(diào)和,先忍著。”
“沒事,能承受得住?!弊T文彬輕輕摸了摸自己雙肩,“好像能聽到孩子的呼嚕聲,倆小家伙這是睡著了。”
女人跪了下來,她不是在下跪感謝,因為她在長久的折磨中,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身為人的能力。
只見她左右兩只手臂,各自彎曲,哼起了難聽的兒歌,像是在懷念,又像是在告別。
已經(jīng)被凌遲過一遍的趙溪路斷氣了。
女人身上也升騰起黑霧,歌聲也越來越弱,最后,定格在那里一動不動,依舊保持著抱著兩個孩子的姿勢。
結(jié)束了。
“少爺,少爺,我接您下來?!碧锢项^舉著雙臂,雙手垂落,準(zhǔn)備接自家少爺從屋頂下來。
趙毅沒理會,而是繼續(xù)死死地盯著李追遠(yuǎn),問道:“告訴我,你在不在上面?”
田老頭有些不明所以,少爺這是咋了?事兒結(jié)束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呀,難不成這幫人事后還要滅口?
糟了,自己的雙手現(xiàn)在廢了!
李追遠(yuǎn)再次抬頭看向他,
說道:
“我在江上,你敢下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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