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旋渦

第310章旋渦

崆峒山。

夜雨秋葉濕階。

述劍閣中，橫劍閉目的蕭庭樹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睜眼望向了北方。

靜了片刻之后，他提劍起身，轉(zhuǎn)瞬之間，已來到了那座獨(dú)樓之前。

一聲“明劍主”還未出口，院門之前，一幅飄在空中的墨筆已先映入眼簾。秋雨淅瀝之中，云白真氣環(huán)繞著它，既不沾雨，亦不染泥。

蕭庭樹伸出手，半空中又頓了一下，以劍柄將其挑了出來。

一行墨跡清晰干凈：“遭逢突兀，別語暫寄，劍腹山之行因而抱憾，旬日再圓。明綺天敬上。”

清零夜雨之下，蕭庭樹輕輕蹙了下眉，翻轉(zhuǎn)了兩下手中紙張，又掐了掐指，安靜片刻之后，一言不發(fā)地負(fù)手而回。

博望城。

尚懷通沉默死寂，最后一個(gè)名字已壓得他如同窒息。

“能出劍了嗎？”黑袍戲面之人立在窗邊，窗扇向兩邊推開，他一動不動地瞧著外面漆黑的雨。

黑袍人話頭輕輕一轉(zhuǎn)：“那你知道，一個(gè)兩手空空的人要登上這樣的崇山，需要什么東西嗎？”

東南角，龐然漆黑的莊園一如既往的枯寂，秋夜點(diǎn)滴的冷雨中，它更顯出死去一樣的鬼氣。

一柄長劍橫在膝上，他獨(dú)臂隱沒在袖中，修長的蒼白手指穩(wěn)固地握在劍柄之上。

但相比幾天之前，那鬼般隱隱約約的嘶喘已聽不見了。

“能了，恩主。”尚懷通按劍頓首，嗓子中的聲音像是鐵磨出來。

在尚懷通的記憶中，他總是這樣安靜地一動不動，不知在想著什么。

“懷通愿為恩主一生驅(qū)使。”

尚懷通絕不愿再回想過去的那行尸走肉般的七日，如今他握著手中劍柄，堅(jiān)實(shí)的冰涼重新給了他力量，他真的感覺自己從地獄爬上來，歷經(jīng)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淬洗。

這句話竟然從黑色背影上勾出來一句輕笑：“是嗎？那么你從這樣的九幽出來，能做什么呢？”

尚懷通猶豫片刻，低聲沙啞道：“我欲求劍道之極必血，昨日之恥！”

黑袍人又輕笑了一聲。

但眼神已顯出平湖般的安靜。

他張了下嘴，有些顫抖地從胸中擠出語聲：“懷通在幽冥黃泉之中度過七日已如同過了一生。”

寂無，安靜，誰也不會相信這里還住著人。

他咬牙道：“世間萬事變?nèi)缟澄乙欢〞堰@座山碾碎。”

后面的一座寂寂小院里，依然沒有燃起任何燭火，冷冽的泉聲在黑暗中更像一塊冰。

黑袍人仍然安靜地瞧著窗外，片刻后才輕聲道：“十七歲，拙巔，意劍，天縱之才，明綺天與之講劍可真是一座崇山。”

身體本來殘廢般的傷勢在不知名的力量下飛快修復(fù)，破碎的劍心也在心神中明烈地跳動起來，尚懷通從未有過如此重生般的強(qiáng)烈欲望。

今夜無月，輪椅上的男子安靜地坐著，散開的長發(fā)垂在膝邊，他深邃的面目和嘴唇一樣蒼白。

“決心，毅力，情智，”尚懷通低聲道，“還有幸運(yùn)。”

他緊接著道：“得遇恩主，已是懷通至幸，懷通愿投身尊樓，犬馬效死。惟望一日能血洗我仇！”

再也掩藏不住，那濃烈的恨意從喉嚨里擠壓出來，任誰都能看出他心臟中暴燃般的毒焰。

黑袍人依然一動不動，不曾回身：“你能為這件事堅(jiān)持多久呢？”

“終此一生！”

又是一聲低笑，但這次笑罷，黑袍人卻沉默了下去。

許久，他才輕聲道：“你真的知道為了一座接天之山，窮盡一生的感覺嗎？”

“二十年。”他忽然輕嘆，望著窗外，“二十年就已經(jīng)足夠難熬了。”

尚懷通有些無言地看著這道背影，這是他第一次從它上面感受到“人”的情感。

“要做一件事，你說的那些確實(shí)很重要。”黑袍人輕輕轉(zhuǎn)過身來，涂滿金紋的戲面在黑暗中顯出幽冷的尊貴，但聲音還是一樣的輕幽，“但要做一件二十年以上的事它們就不夠了。”

“要做這樣的事最重要的是一顆心。”黑袍人輕聲道。

什么心？

尚懷通不知該說什么，他沒敢問，黑袍人也沒再往下說。

因?yàn)榫驮谶@時(shí)，他的衣袍忽然輕輕鼓動了一下。

夜繃緊如弦。

尚懷通忽然一陣心慌，敏銳的劍感令他立刻查知了氣氛的不對，但黑袍人并沒告訴他今夜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恩恩主”

“時(shí)辰到了。”黑袍人輕聲道，他遙遙看向莊園外的那株高高的樹，“你知道，那株樹上有誰嗎？”

尚懷通怔住，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監(jiān)視，但從沒感受到那道影子。

“李蔚如。”黑袍人為他揭曉了答案，“你應(yīng)當(dāng)認(rèn)識這個(gè)名字。”

尚懷通瞳孔一縮。

怪不得他從未察覺。

可怎么會是李蔚如呢？翠羽這些日子，不正是抽不開手的時(shí)候嗎？監(jiān)看自己何以需要這樣一位宗師？

“因?yàn)樗麄冊诘任摇！焙谂廴死^續(xù)道，“他們知道我會來找你的。”

“無洞和安藏，都在等著，只要我露出一點(diǎn)微小的行跡”他輕輕笑了一下，“這里就是天羅地網(wǎng)。”

“”尚懷通從未聽說過這件事情。

“吞日會，寒士尚鳴鎬，帶著位真正的天才，伱的眼若能穿過兩條街道，就能看見他們。”他輕聲道，“唯一的好消息，是明綺天總算不在了。”

“”尚懷通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他現(xiàn)在身上有些發(fā)冷，因?yàn)樗麆倓倧某淙涞哪吧畔⒅刑崛〕隽俗畛醯膯栴}。

——為什么，他們會覺得面前之人會來找自己？

就在這時(shí)，黑袍人輕輕把目光轉(zhuǎn)向了他：“你做不成這件事的。”

“什什么？”

“你覺得和你易地而處，他會是什么樣子呢？”

“你永遠(yuǎn)打不敗他的。”黑袍人的口氣沒有什么波動，像是吐出些最微不足道的事實(shí)，“順則蠢，逆則懦，心懲意游，久墮無靜——一敗就是條蛆蟲。”

尚懷通面色慘白。

“你身上唯一可看的地方，也就是這點(diǎn)劍賦了。”黑袍人瞧著他，不知為何忽然輕笑了一下，“你說，上天下發(fā)劍賦的時(shí)候真的是閉著眼嗎？”

尚懷通嘴唇顫抖地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能重新用出那半道幽生之劍也不錯(cuò)了，省了許多事。”黑袍人輕嘆一聲，對著他的眼睛輕輕舉起一枚圓潤的東西，“那就對它出劍吧。”

尚懷通不可置信地看著這東西緩緩?fù)频阶约旱难矍埃瑴喩韰s沒有一個(gè)關(guān)節(jié)能夠動彈。

那半面玉質(zhì)朦朧如琥珀，他認(rèn)得這樣?xùn)|西。

奪魂珠。

尚懷通一瞬間失去了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