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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錫 485【地如棋局】
五位軍務(wù)大臣魚貫而入,太子肅立一旁,觀察著他們的神情。
沒有出現(xiàn)他想象中的慌亂和驚恐,只是稍稍有些凝重,太子便漸漸放下心來。
眾人行禮之后,劉守光上前稟道:“陛下,臣等方才在軍事院商議江北軍略,忽然接到太平州都督府送來的緊急軍報,故而倉促入宮求見?!?p/>
李端道:“何事?”
劉守光沉聲道:“據(jù)太平州都督魏安春之報,從十一月十四日開始,邊境各處要道出現(xiàn)大量南詔國的斥候。十一月十九日,也就是六天之前,魏安春得到確切消息,南詔國主調(diào)動十萬戰(zhàn)兵,號稱三十萬之眾,分兩路進逼我朝太平州地界。太平州都督府下轄三軍不到四萬人,魏安春一邊調(diào)兵遣將嚴防死守邊境關(guān)口,一邊讓人來京城求援?!?p/>
“南詔……”
南詔國以為大齊現(xiàn)今是最孱弱的時候,卻不知這邊君臣一心國庫充盈,雖說北邊的景軍沒那么好對付,但不會畏懼他東拼西湊起來的所謂十萬大軍。
眾人應(yīng)下,跟在他身后進入內(nèi)殿。
陸沉翻開細看,不愿漏過只言片語。
李端平靜地說道。
張旭沉吟道:“太平州目前有三萬余兵馬,臣只需要帶武威大營雄威軍和強威軍南下即可?!?p/>
“臣遵旨!”
他的分析很簡略但是又很清晰,又有一種遠超年齡的成熟穩(wěn)重,如果換做厲天潤或者蕭望之,李宗本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感慨。
陸沉看了一眼這位家學(xué)淵源的同僚,想了想答道:“應(yīng)該是和景國大軍南下有關(guān)?!?p/>
“繼續(xù)。”
薛南亭當即冷聲駁斥,繼而道:“我朝和南詔之間的領(lǐng)土界線,在百年前便已經(jīng)劃定,百年來雙方并無異議。雖說偶爾會有一些邊境上的紛爭,但是我朝從未入侵南詔國土,他用這種無恥借口能騙得了誰,無非是覺得我朝現(xiàn)在和景國交戰(zhàn),想要趁火打劫而已!陛下,臣認為面對南詔國主這種卑鄙下作的舉動,我朝必須給予強力的反擊,否則后患無窮?!?p/>
陸沉語調(diào)冷靜,繼而道:“臣只知道,平陽不失,則我軍不會陷入真正的被動。若以棋局而論,定州算得上一條大龍,如果被景軍重新占據(jù),對于我朝而言確實是極大的損失,但不至于讓江北局勢徹底糜爛。平陽才是棋眼,此地得失關(guān)系到我朝沿江防線的安危,所以臣懇請陛下調(diào)兵北上援護靖州!”
陸沉看了一眼站在榻邊的太子,不疾不徐地回道:“陛下,臣認為是靖州?!?p/>
殿內(nèi)重臣都清楚,如果不是前幾個月清查亂黨,從郭王等陰謀造反的門閥家中查抄海量的銀錢和物資,大齊恐怕很難同時應(yīng)對南北兩邊的敵人。
“荒謬!”
韓忠杰點頭道:“沒錯,若非景軍氣焰囂張,南詔國主沒有膽量主動挑釁。他看著大齊陷入危機之中,也想撲上來撈點好處,這種卑鄙無恥之徒,屬實該殺?!?p/>
李端眉頭皺起,捂著胸口,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良久之后,他將奏章合上,神情顯得十分復(fù)雜。
“目前擺在景軍面前的局勢也很清晰,沙州選擇站在我朝這邊,飛鳥關(guān)掐斷景軍借道沙州的可能性。慶聿恭此戰(zhàn)不只是為前兩年的敗仗重振景軍聲威,更是為了將來渡江南下做準備。只要抓住這個核心目的,臣覺得慶聿恭無論在戰(zhàn)場上耍出多少花招,最終都會著落在渡江二字之上。而景軍想要渡江,靖州平陽府和淮州廣陵是必然的選擇。綜合考慮下來,慶聿恭真正的目標應(yīng)該是靖州平陽府?!?p/>
李端擺擺手,對呂師周說道:“召左右二相、吏部尚書鐘乘入宮。”
他先是從文臣轉(zhuǎn)入京軍為將,然后又擢升為太平州大都督,三年前因為身體抱恙卸任回京休養(yǎng)。他對太平州和南疆的情況非常熟悉,魏安春以及太平州的將士當初大多受過他的提攜,顯然是對付南詔國十萬大軍的不二之選。
最后那句話顯然是對一眾軍務(wù)大臣所言。
既有敬佩,也有難以言說的感傷。
“是,父皇?!?p/>
陸沉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天子沒有看自己,想起剛剛回京時天子那番語重心長的托付,他便打消了請纓的念頭。
李宗本走到御案之旁,取出那本來自靖州的密折,然后轉(zhuǎn)身交到陸沉手中。
李道彥語調(diào)誠懇真摯,其實以他的身份不適合提出這樣的建議,若是換做那種疑心重的君王,多半會認為這位江南門閥的魁首是想趁機搶奪權(quán)力。
太醫(yī)院正已經(jīng)離去,天子坐在榻上,面色看起來比方才要好很多,透著幾分紅潤的色彩。
但是李端顯然不會這樣想,他擠出一抹笑意說道:“左相不必擔心,朕無妨。如今江北邊境戰(zhàn)事不斷,景軍咄咄逼人,而南邊又起紛爭,南詔國揮軍十萬逼近邊關(guān),大齊面臨的局勢已經(jīng)非常艱難。值此危急存亡之際,眾愛卿要勠力同心,與朕一起扶保大齊江山?!?p/>
“陸沉留下?!?p/>
眾臣亦是滿面擔憂,陸沉看著天子蒼白的臉色,心中涌起很沉重的情緒。
陸沉站在原地。
李端贊道:“朕自然放心,不知愛卿此番南下需要帶多少兵馬?”
李端點頭道:“好,張卿家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p/>
這和張旭的履歷有關(guān)。
李端欣慰地點點頭,繼續(xù)說道:“劉卿家,南詔此番興兵目的為何?”
太子李宗本聽得有些入迷,他看著比自己還要年輕兩歲的陸沉,不禁暗自感慨或許這就是天賦之才。
李端緩緩道:“也就是說,目前慶聿恭在定州的種種舉動依然是在做局?”
李端溫言道:“右相不必動怒,南詔很早就開始覬覦我朝太平州,只不過如你所言,他們一直不敢主動挑起戰(zhàn)端。這一仗肯定要打,但是朕不希望動靜鬧得太大,以免國中人心惶然。諸位愛卿,誰愿領(lǐng)兵南下教訓(xùn)一頓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詔人?”
這邊太子終究放心不下,讓內(nèi)監(jiān)去將太醫(yī)院正桂秋良找來,五位軍務(wù)大臣只好暫時來到外殿。
李端當即應(yīng)允,隨即看向薛南亭說道:“大軍南下所需一應(yīng)后勤輜重,中書要協(xié)調(diào)各部做好安排。”
薛南亭毫不猶豫地說道:“臣領(lǐng)旨。”
李端臉上泛起一抹感懷的神色,抬眼看向李宗本道:“將厲天潤的奏章給他看看。”
“為何?”
“奴婢遵旨。”
“父皇!”
敲定對策之后,群臣相繼行禮告退,每個人都有要做的事情,自然閑不下來。
“朕無事?!?p/>
這是兩萬五千多名步卒。
“是,陛下?!?p/>
韓忠杰站在陸沉身旁,輕聲道:“陸侯如何看待南詔國舉兵進犯?”
太子一直留心著李端的情況,見狀不由得擔心地走過去。
張旭一如往常沉穩(wěn)地說道:“請陛下放心,臣會盡快解決南疆危機。”
劉守光沉聲道:“稟陛下,魏安春在軍報中有所提及,南詔國主在起兵之前發(fā)了一封不倫不類的檄文,妄言太平州南邊的四府之地為南詔舊土,他要我朝將這四府之地割讓出去,如此便會撤兵罷戰(zhàn),否則就要攻打我朝多處邊關(guān)。”
等李道彥、薛南亭和鐘乘相繼來到文和殿,太子也從內(nèi)殿走出來,沉肅地說道:“各位大人,請?!?p/>
“臣翻閱過千年來南北兩地的絕大多數(shù)戰(zhàn)役,最近的那次大戰(zhàn)便是一百六十多年前,我朝太祖調(diào)兵三十萬歷時一年半平定江南。臣不確定景國皇帝和慶聿恭有沒有讀過這段歷史,但是我朝太祖當年的決策是北軍南下的最優(yōu)策略。當時太祖皇帝分兵三路,一者從衡江上游順流而下,二者在靖州平陽府境內(nèi)的沁水操練水師,三者從淮州境內(nèi)發(fā)兵橫渡大江。三路齊下,最終會師于永嘉城,底定江南大局?!?p/>
陸沉覺得這句話沒有意義,南詔國擅動刀兵當然要及時應(yīng)對,難不成要坐視對方侵襲邊境?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大齊能不能在南疆再開戰(zhàn)場,如果天子選擇凌厲的回擊,光靠太平州都督府那三萬多兵馬顯然難以完成,勢必要從京營抽調(diào)一部分兵力,屆時又由誰來擔當行軍主帥?
外殿的氣氛很凝重,一者是因為南邊突然出現(xiàn)的問題,二者則是天子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這些重臣都看在眼里,就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他們心上。
呂師周躬身一禮,然后快速離開文和殿。
短暫的沉默之后,武威大營主帥張旭挺身而出:“啟奏陛下,臣愿領(lǐng)兵前往南疆!”
“陛下龍體欠安,不如先歇息一陣,其余事情都可暫時放下,由臣等先擬出對應(yīng)的建議,再由陛下過目,如何?”
等殿內(nèi)安靜下來,李端不再像之前那樣維持一國之君的威儀,緩緩靠在榻上,對陸沉問道:“你覺得慶聿恭真正的目標在何處?”
八位重臣齊聲呼應(yīng)。
“真真假假,難以論定?!?p/>
李端幽幽道:“南詔十萬大軍看似來勢洶洶,但是以張旭的領(lǐng)兵之能足以應(yīng)對,朕始終放心不下江北戰(zhàn)局。你入宮之前,朕便在猶豫要不要允準厲天潤的奏請。你對北邊的情況很熟悉,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一刻陸沉只覺得手中的密折重如千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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