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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兩腳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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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游神 第1章 兩腳羊 井國,平水府,白云胡同。 一輛黃包車,停在白云胡同口,車夫小心翼翼提醒著臥在車里熟睡的客人。 “先生,白云胡同,到了?!?p/> 云阿四被車夫叫醒,看了眼胡同,摸了張零票,遞給對方后,提著自己的皮箱,下了車。 白云胡同很幽靜。 胡同兩側沒有墻皮,砌墻青方磚之間交錯的紋路,清晰無遺的暴露著。 這會兒已經傍晚了,天淡淡的黑,胡同里有些勤快的小姐已經開始上工了。 她們穿著旗袍,戴著自己壓箱底的首飾,靠在磚墻上,露著豐腴白嫩的腿,等候客人們挑貨。 “四哥,回家了?” “四哥,上我家玩一趟,家里進了臺收音機,能聽節目,蠻有情趣的呀?!闭緣π〗阄丝谂肯銦?,調戲阿四。 聊天的時候,云阿四的皮箱滴著血。 他不動聲色,拿出手帕,抹掉血跡后,稍稍彎著腰,揚著手,跟小姐們邊打著招呼,禮貌拒絕對方的邀請,邊往胡同的深處走。 白云胡同146號, 到家了。 云阿四進了屋,脫去大褂,拿毛巾洗臉,擦手擦脖子。 他的太太鄭玲子,此時幫他整理著皮箱。 箱子打開,里面除了換洗的衣物,幾個牛皮紙質的文件袋,從酒店順來的未開封的香皂浴巾外,還赫然躺著一只——帶血的羊。 羊不大,從頭量到尾,頂多半米,肚子被剖開,內臟已被摘掉,皮肉的血跡還未干涸。 羊不算稀奇,但稀奇的是,這只羊的眼睛被一條黑布蒙著,嘴巴被密密的針腳縫了起來, 四只蹄子上,穿著嬰兒穿的黑色虎頭鞋。 鄭玲子癡癡的望著羊流口水,但她沒有去動羊。 每次出差,云阿四都會帶回來一只羊,這羊的滋味也真的鮮美,可處理羊,必須得阿四親自動手。 曾經有一次,鄭玲子想自己去洗羊烹羊,才伸手,就被云阿四扇了一耳光。 所以,現在即使鄭玲子再想吃羊,也只能忍著,她把帶血的衣物、文件袋都清理了出來。 衣物拿水泡著,文件袋把文件掏出來,袋子丟掉。 清理期間,鄭玲子終于聽見洗完臉的云阿四說:“阿玲,我去做羊?!?p/> 她期盼許久了,但為了不顯得自己饞嘴,刻意不動聲色的說:“嗯,多放點蔥。” “好。” 云阿四抱著羊,走到臥室門口,忽然回過頭問:“對了,玲子,和我結婚以來,你經常吃我帶回來的羊,對吧?” “嗯。” “吃多少只啦?” “十二只,怎么了?” “沒……沒什么,蠻好,蠻好?!?p/> 云阿四終于把羊抱到了廚房,他發現家里醋用完了,便重新穿好大褂,去胡同對面的“李記雜貨鋪”打醋。 鄭玲子則對著穿衣鏡,可憐起自己的身條來。 “早知道阿四今天回來,昨天就不該約小姐妹吃紅燒獅子頭,腰又要粗了。” …… 云阿四打完醋,回到家開始做羊。 他先將蒙在羊眼上的黑布解開。 羊的眼睛極有特點,是橫瞳,左右寬,上下扁,人與羊對視,容易產生眩暈惡心的不適感。 但此時砧板上的羊則不是。 若是鄭玲子在廚房,以她肉眼就能分辨自己漲了幾兩肉的感知力,一定能發現,這只羊的眼睛很奇怪。 “眼睛倒是蠻好看的?!?p/> 云阿四欣賞完后,拿筷子挑了羊眼珠子,用菜刀拍扁后,扔進了鍋里。 接著,他又將羊蹄上的虎頭鞋脫下。 將蹄子一一斬去后,云阿四劃斷了縫羊嘴的線。 羊嘴是強行縫上的,內部原本就繃著勁,線一斷,“噗嗤”自己就張開了。 拔掉兩排牙齒后,云阿四大刀闊斧的給羊改刀。 一時間,廚房里剁得噼里啪啦響。 云阿四經常處理羊,手腳很利索,大半個鐘頭后,一整只羊,分成了一塊塊大小均勻的羊肉,整齊的碼進了砂鍋,開煮。 云阿四拿醋、香油、麻醬等調了個蘸汁后,便坐到沙發上看報紙。 隨著羊肉的香味越發的濃烈,鄭玲子垂涎欲滴,云阿四收了報紙,進了廚房,配了一碗草藥湯,然后端出了砂鍋。 羊肉是白水煮的,蘸點蘸汁,原汁原味。 草藥湯的湯色清亮,略帶橙色,像飯館里賣的橙子汽水。 “羊經常吃,這湯,你還是第一次做?!?p/> “喝吧,我在明江府出差的時候學的,清涼解暑?!?p/> 云阿四笑著說。 鄭玲子將信將疑,先嘗了一小口,發現味道確實不錯,鮮中帶點甜,口感很細膩。 她便一邊吃羊一邊喝湯。 期間,她沒勸云阿四吃羊,因為阿四不吃羊,說天生受不了羊膻味。 但她不知道,阿四很喜歡吃羊, 只是阿四不吃她吃的這種羊。 一整只羊,吃了整整一個鐘,吃得鄭玲子打飽嗝。 她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肚皮,打趣說:“阿四,怪你呀,明天上工,同事肯定嘲笑我是不是懷孕啦?!?p/> “呵呵?!?p/> 云阿四瞧了一桌子的羊骨頭和空空如也的湯碗后,饒有興致的說:“阿玲,我在明江府出差,聽說了一些趣聞,想不想聽?” “聽了些什么名堂?講講看?”鄭玲子吃飽喝足,心情也很不錯。 云阿四說:“咱們世道里,有一個江湖,江湖很大,咱們平水府在江湖里,明江府也在江湖里,甚至井國的每一個州府,都在江湖里。 江湖上有很多堂口,每一個堂口里的人,都有特殊的本事。 這些人的本事,有的說自己是跟神明學的,有的說自己是跟邪鬼學的。 跟神明學了本事的人,叫神人,跟邪鬼學了本事的人,叫陰人。 我要說的趣聞,就關于一個陰人。 那個陰人所在的堂口,叫——戲子!” 鄭玲子平時就愛聽戲,云阿四出差的時候,她經常約小姐妹去聽戲。 手頭不寬裕,聽的自然不是什么大戲,無非是小茶社、小劇院里的戲。 她愛聽戲,聽到“戲子”,便更有興趣了,問:“這戲子,可是唱戲的戲子?” “比一般唱戲的要高明得多。” 云阿四說道:“戲子勾魂,奪人心魄,從來不是謠言。 他們師從邪鬼道,勾魂的本領,在平水府所有堂口里,數一數二高明。 所以他們殺人,往往簡單,只需通過演一折子鬼戲,便能把魂從活人的身體里勾出來,然后帶到沒有人的地方,用特殊的手段把魂殺掉。 人的魂死了,身體縱然完好,也不過空殼子一個,行尸走肉罷了。” 鄭玲子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說:“阿四,那我經常去聽戲,不會也被人把魂勾了吧?” “你不與人結仇,又不在江湖上行走,誰會勾你?” 云阿四頓了頓,又說:“不過,對戲子來說,勾魂容易殺魂卻不容易。 因為殺魂之術,容易露出馬腳,一旦被懂行的高人追查到,便能順藤摸瓜,將殺魂的戲子找出。 戲子想把殺魂做得不顯山不露水,唯一的辦法,就是‘養羊’。” 羊? 聽到這個字眼,鄭玲子身體沒來由的哆嗦了一下。 她故作撒嬌,說:“哎喲,阿四,你是不是看我剛剛吃羊,想嚇唬我一下?” 云阿四沒有理會,自顧自的說:“把要殺的魂,以引魂之術的手段,引到羊的體內,再將這只羊養上七天, 這只羊的身體,和人的魂就融在了一起?!?p/> 鄭玲子咂摸著阿四話中的羊,再和自己吃過的羊一對比,頓時…… “嘔!” 她沖進了廁所,想要狂吐,可什么都吐不出來。 云阿四像一道索命的亡魂,冰冷的聲音,如刀般刺進鄭玲子的耳朵。 “養好了的羊,殺掉,魂魄尚未離體! 自此,那魂便徹底死去,哪怕是道行通了天的高人,也再找不到這縷亡魂的下場。” 鄭玲子明白了,原來……原來……她根本不是云阿四的太太,而是阿四殺人之后的清道夫。 “嘔,嘔!” 鄭玲子使勁的去摳嗓子眼,她想罵想逃,但最想做的,是先把自己剛剛吃進去的羊給吐出來。 可是她的手指,根本伸不到自己的嘴里,低頭一看,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手指,竟然變成了蹄子! “???” 鄭玲子連忙去看鏡子,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涌出了許多白毛,瞳孔也從圓形,變成了扁長, 她哭了,哭得很絕望:“云阿……咩……你個……咩……生!” 她一旦說到復雜一點的字眼,舌頭就像打了結似的,氣息到了嘴邊,只頂出一聲羊叫。 她在變羊,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喝了云阿四做的那碗像橙子汽水的草藥湯。 這碗湯她今天第一次喝,也是最后一次喝。 “獸醫配藥做的湯,效果確實好?!?p/> 云阿四抱住太太的頭,輕輕吻了上去,說:“玲子,我真的舍不得你死, 但是,這次我殺的人,叫周玄,周家班的少班主! 周家有神人,我很怕他找到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只好委屈你了……” …… 夜已經很深了,云阿四提著皮箱,走出了家門。 胡同里站墻的小姐,依然熱情的打招呼:“阿四,又出門??!” “嗯,公司事情多,還要出差。” 云阿四禮貌的欠身,打完招呼后,在胡同口叫了一輛黃包車。 “去太平路。”云阿四上了車。 到了太平路后, 云阿四站在“嘉林西點鋪”的門口。 西點鋪裝了遮雨的門棚,一旦遇到雨天,搭電車的人,都在門棚下面等車。 云阿四打開箱子,抱出一只半米的羊,等到電車離自己只有十來米的時候,將羊扔到了軌道上。 呼嘯而過的電車,從羊身上重重的碾了過去,像一腳踩爛了一顆白桃,果肉糜爛,汁水噴得到處都是。 太平路的電車軌道穿過鬧市區,這里電車撞死人都是常事,碾碎一只羊,又會有誰關注? …… 云阿四去了一趟旅店,出來的時候,箱子已經扔掉了,他換了嶄新的長袍,嶄新的帽子,以及一張——嶄新的臉。 戲子不但擅長勾魂,也擅長變臉, 最擅長的, 當然還是演戲,云阿四在生活里除了是云阿四以外,他還有另外一張臉皮,另外一個身份。 “黃包車。” “先生,去哪兒?” “去周家班。”云阿四上了黃包車便睡,這次他真的睡得很香甜。 周玄的魂,已經處理得很干凈了,甚至連吃魂的阿玲,也處理得很干凈。 這樁大事,算徹底做成了, 暗地里,堂口的賞賜是不會少的,而明面上,他依然還是周家班里的師兄。
工錢夠高,也受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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