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十一章 變天

偌大的宣威城內(nèi)此刻烽煙四起，天空之中遍布雷光，數(shù)百里之內(nèi)皆能看到雷霆大作，染得半邊天空好似一片雷海。

“匡琉亭！”獨留在天空的牛家老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往日里慈眉善目的一個笑道人，此刻已被對手逼得虎目圓睜，須發(fā)皆張。

他的對手，一個身穿素色道袍的清瘦道人并沒有應(yīng)他的話，只以一道璀璨的雷光作為回答。

“轟”一道聲勢浩大的聲浪炸響，牛家老祖只覺嗡嗡聲震耳，神色大變，忙祭起最后一件防御法器擋在身前。

“嘭”其當(dāng)面的銀光法盾迎風(fēng)而漲，但很快便被雷光打回原型，法盾上的銀光飛速黯淡下去。法盾護不得牛家老祖全身了，其身穿的玄色仙衣只是被雷光擦過衣角，便瞬間染成灰燼。

牛家老祖的面色愈發(fā)難看，倒是果斷，當(dāng)即赤著身子施以身法秘術(shù)，棄了法盾不要，就要變向奔走。

甫一失了主人，那面銀光法盾便只在雷光下?lián)瘟硕潭桃幌ⅲ惚焕坠獯虻弥щx破碎，無數(shù)銀甲碎片濺落一地，倒給了宣威城中的低階修士一些機緣。

“呵，走得了嗎？！”牛家老祖身后傳來一個清冷的男人聲音。

這聲音方一入耳，牛家老祖便覺背后又有一陣狂暴之氣襲來，被駭?shù)脺喩砗姑ㄆ?，心中一嘆，還是把手中緊緊攥著一物朝身后扔了出去。

“這才對了，你定南牛家喪盡天良了幾百年，積累的好東西那么多，不要不舍得用！”

一面血淋淋的等身法鏡出現(xiàn)出現(xiàn)在牛家老祖身后，將清瘦道人打來的數(shù)道雷光盡數(shù)當(dāng)下。

后者卻只是調(diào)侃一聲，索性收了雷霆手段，腳下遁法快如流光，幾步趕到法鏡當(dāng)前，伸手右手食指輕輕一點。

法鏡似是殘雪遇到了驕陽，在這道人的指間飛速消融下去。隨著一滴滴血水從空中淅淅落下，天空中也蒸發(fā)出大片死氣，在隆隆雷聲之下，滿城仙凡都還能聽到隱隱有凄婉的哭聲響起。

“好賊子，無怪這云角州邪修無人管制，看來你也從中分潤了莫大好處吶！你牛家今日合該破家滅門！”道人輕聲一嘆，朝著牛家老祖又追了過去。

后者見了保命手段如此輕易便道人被破了，心下大駭。

他牛家連續(xù)出了三代假丹，接連以數(shù)不清的怨氣血水祭煉才凝成了這面濁血法鏡，在與假丹同階斗法之中防御無雙，自以為縱是對上尋常金丹都可擋上一擋。

身后這道人才不過筑基巔峰而已，怎的，怎的如此厲害。

“難道這就是仙朝貴胄？”

牛家老祖來不及多想，只是這么一稍稍走神，他便已被一道雷光纏上，當(dāng)即又祭出一道血風(fēng)將雷光彈開。

這血風(fēng)顯是被雷光所克，雖然厲害，但只片刻便被雷光湮滅干凈。牛家老祖便又往身后扔出一把血雷炸開，勉強將數(shù)道追來的雷光盡數(shù)擋下，殘余的雷氣也被他再起一道血風(fēng)擋住，這才稍稍得了喘息之機。

“匡琉亭，這...這宣威城、不不不，這云角州我們牛家都不要了，都還給仙朝，只要能容我們遷走，莫絕我定南牛家道統(tǒng)便是。”

牛家老祖心中震怖非常，不是他非要以偷偷習(xí)得的魔道手段御敵，而是牛家祖?zhèn)鞯闹T般手段更敵不得這清瘦道人的雷法，若是還不用魔道術(shù)法，自己怕是早就了賬了。

“不對，這匡琉亭在仙朝宗室中肯定也是一等一的拔尖角色，沒理由無端來云角州這類邊州特意尋我們牛家麻煩！定是上頭出了事情！兩儀宗呢，他家不出來主事嗎？！要何時來救我牛家！”

見得自己開口求饒也毫不管用，心道不好。這回這個宗室子似是毫無顧忌，根本就是要下死手來的！

“是兩儀宗已經(jīng)默許了，任他來滅我牛家？”牛家老祖想通這個關(guān)節(jié)，面色震怖，心中更加慌亂，便下了決心。便見他燃起精血，運起自殘秘法。

須臾過后，他的逃命速度比起方才何止翻了一倍，只瞬間就遁出清瘦道人視線，空中只留下一道血色尾翼殘留滑過。

“這云角州什么時候成了你牛家的地方？！好膽的狗賊！”清瘦道人聽了牛家老祖的話一怒，一對遠山眉輕輕一挑，眼中透出厭惡之色。

道人見了牛家老祖以血光遁走也不慌亂，只是眉眼中厭惡之色更甚，隨即在口中輕輕念了一個“敕”字。

其手中雷霆瞬時化燕，無數(shù)金色雷燕穿過云朵彩霞飛出，似是要把整個天幕鋪滿，朝著牛家老祖的逃命方向飛快地蓋了上去。

牛家老祖懸著的心還未放下，他感受著自己的修為血汽正在飛速流逝，心中還未來得及升起逃出生天的喜悅，耳邊便又傳來嘈雜的燕鳴聲。

還不待他感到詫異，已經(jīng)貼近涌來的無盡雷燕已經(jīng)朝著他的血色遁光前赴后繼地撞了上來。

“滋滋”血光雷氣在空中互相亂撞的聲音連綿不斷，兩者在雷云之中閃爍不停。

牛家老祖的血色遁光每湮滅一只雷燕，其自身的精血燃成的血汽便要被削弱薄薄的一層。

可僅僅數(shù)息時間過去，

雷燕還是絡(luò)繹不絕的撲來，而牛家老祖的遁光卻已經(jīng)是輕薄如紙。

牛家老祖事先已經(jīng)將最后的活命希望寄托在這道血遁術(shù)上了，可此時如潮水般涌來的雷燕就要將他淹沒，他連喘息都是奢望，如何能得生還呢？

他臉上再次露出絕望之色，他不想坐以待斃，但如今手段盡數(shù)被破，哪能求生呢？！

“兩儀宗會來人救我家的吧，我家祖上與他家有親，我家為他家牧守...”

最后一層薄薄的血光被削落，牛家老祖干癟得不成人形的身子被一只又一只雷燕擊成碳色，但他假丹強者的體內(nèi)還在堅強地迸發(fā)著生機。

一塊又一塊的新鮮皮肉倔強地生長出來，卻被一只又一只撲來的雷燕殘忍地燙成焦炭。

牛家老祖此時感到了無盡的痛苦，但還是強忍著，并未徹底放棄活命的希望。

“兩儀宗，會...會來救我的吧？”

“大衛(wèi)仙朝！兩儀宗！一丘之貉！匡家人，這天下你們拿不回去！你們拿不回去！”牛家老祖絕望地哭嚎一陣過后，大片雷燕壓在他的碳色尸身之上，雷火冉冉地蔓延到這位假丹強者的周身將他徹底燃成一片清灰。

清瘦道人冷冷注視著牛家老祖把話說完，臉上表情絲毫未變，一只雷燕將牛家老祖的儲物袋輕輕銜來，放在清瘦道人手中。

“我道你牛家還有多強的本事，還敢跟本伯試手段。區(qū)區(qū)假丹，入門了些微不足道的血法，便真當(dāng)自己是金丹了么？下等人物終是下等人物，上不得臺面?！?p/> 等到天上雷光漸漸熄了，城中的廝殺聲也徹底安靜下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修才踏著飛劍趕來清瘦道人身邊，以大禮拜見。

“下僚霍稟，見過南安伯。牛家修士、連帶其嫡脈姻親共計一千八百二十三人，已經(jīng)全部上好靈枷了。只待伯爺發(fā)話，即刻便可發(fā)配涼西、海北二道?！?p/> 霍稟見了清瘦道人，腦中想起牛家老祖的慘狀，面上表情誠惶誠恐，但很快便摒棄雜念，朝著精瘦道人大禮拜下。

“霍刺史來了，這廝這些年給了你不少氣受吧？今日便算是給你出氣了?！本莸廊溯p笑說道，看了霍稟一眼語帶譏諷。

他在心中默念道：“首鼠兩端之輩，最是令人作嘔。罷了，正值用人之機，便先以觀后效吧”

“謝伯爺。”霍稟聞言眼神恭謹，不敢有絲毫怠慢，眼見了在云角州稱霸一時的定南牛家片刻覆滅他此刻心中感慨良多。

對于改換門庭，呸，他霍稟本就是山南道總管府指定的正印刺史，只是仙朝在云角州勢力暗弱，牛家勢大，這才導(dǎo)致他只能委曲求全地認賊作父。

現(xiàn)在仙朝終于派大員來云角州了，對他這等仙朝官員而言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霖，天終于亮了！

自開國太祖失陷在上古禁地中后，仙朝有多少年沒增設(shè)過實領(lǐng)封邑的貴族了？

遑論還是從山南道這類被幾大宗門把持了多年的地盤上，生生裂出一塊來的！

是以哪怕眼前只是位仙朝貴胄內(nèi)排不上號的伯爺，那也不是自己這種小角色敢得罪的。

更何況山南道總管府已經(jīng)發(fā)過公函，言稱這位伯爺還出身宗室近支，跟今上都未出五服。

在這等天潢貴胄眼里，自己一個邊地寒素出身、筑基初期的邊州刺史算個什么？怕是真的連條狗都不如。

“勞你晚些時候去尋下費司馬，與他講，海北道那邊就不要送了。押他們?nèi)鑫鞯?，靠山宗上書門下省告急，聲言那里有元嬰大妖發(fā)動獸潮，肆虐州縣。媯相聞信已發(fā)文各道，言道以靠山宗一家抵御獸潮，難以支撐，便要各道收攏流人統(tǒng)統(tǒng)發(fā)往涼西，大戰(zhàn)在即，合該所用。

還有，牛家的凡人也莫忘了管，由州中下文，嚴令不許搬遷，都統(tǒng)一發(fā)賣出去。再把消息放出去，這批人自州中轉(zhuǎn)手過后，仙朝不過問用處，也不管生死。你將發(fā)賣所得點好收回，充作州中公帑?！?p/> 霍稟只管點頭，在心中暗贊伯爺手段毒辣。

“這宣威城還是窮破了些，我晚點再去趟韓城，跟岳家講講道理，州衙遷到那邊去，怕是還要好些。”南安伯朝著霍稟和煦地說道，但后者一想到已經(jīng)揮發(fā)在空中的牛家老祖，就不難想到這位講道理的方式應(yīng)該有些別出心裁。

霍稟于是壯著膽子提醒道：“稟伯爺，韓城岳家是兩儀宗開宗祖師的血裔，怕是不好...”

話說到一半，便被南安伯抬斷，這位的性子倒不似他這身道袍一般緩帶輕裘。

“本伯曉得這些！這定南牛家，也是隔壁云水宗開宗祖師之后！所以，他們在這里不服王化、不納賦稅，擅自編管仙朝黎庶...所作所為，罄竹難書！這是有潑天的膽子，幾與造反無異！足足數(shù)百年都無人能制！金丹之后又算得了什么！本伯，是大衛(wèi)太祖之后！”

“下僚失言，請伯爺息怒?！被舴A低頭致歉，卻在心中暗道：“這位伯爺好大的氣性，眼下的大衛(wèi)仙朝中，除了京畿之地，各道中除了零星幾個州府，還有哪些地方是你們這些宗室能說了上算的？”

“罷了，本伯知這些年來國事艱難，你等雖名為牧守，卻受盡這些宗門大族欺壓，是以骨頭也軟弱了些。嗯，你們也不容易，放心，本伯來了，萬事無憂，你們只管好好做就是?！蹦习膊呐幕舴A的肩頭。

后者連忙賠笑，同時心道原來帝京來的貴胄也無太多新鮮，這位爺看模樣也是畫慣了餅的。

“牛家在這宣威城里的產(chǎn)業(yè)，你去清點清楚，完了自取一成?！蹦习膊f完把牛家老祖的儲物袋扔在霍稟腳邊，看都未再看一眼。

隨后獨自一人往韓城方向趕去，獨留這位刺史大人站在原地強忍笑意。

“看來先前是在心底說錯了，不愧是帝京來的天潢貴胄，總也有些不同不是?！?p/> 數(shù)個時辰過后，清瘦道人瞄向眼前韓城那高大的城墻。只見狹長的兩眼微微瞇起，下一刻，便已躍起在空中，隨手向前一揮，由禁制加持構(gòu)建的防御陣法便被紛紛破碎開來。

用靈火鍛煉得堅固如鐵的青色條石一塊塊從空中墜下，砸得門洞兩邊的駐軍、路人紛紛驚恐逃竄，引發(fā)一陣騷亂。

清瘦道人足尖立起，腳下于虛空中輕輕一點，身子便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城墻之上。他也不顧忌周遭守城修士的惶恐眼神，手結(jié)道指，頓足一踏。

“嘩啦啦?！贝笃菈堅鼔嫷負P起陣陣煙塵，低階修士和凡人死傷一片。

這座云角州第一堅城，相傳即使是假丹強者親臨也難以攻陷的城邑，在這位帝都來客腳下，卻似個氣泡一般揮手破滅。

“岳檁何在？出來見本伯?！闭麄€城墻只剩下清瘦道人足下這方圓一尺，寬大的袖袍迎風(fēng)漲起，揚聲而喝。

其聲振寰宇，余音裊裊，壓得整座城池中的眾生似乎都開始戰(zhàn)栗起來。

一聲過后，這座城池又詭異地沉寂下來，似是在等待它真正主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