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詭 92、業(yè)火燒身大轉(zhuǎn)輪經(jīng)

“哐當(dāng)!”

楊瑞陡見周三吉嘔出滾滾燭淚香灰，他臉色一凜，立刻返身關(guān)上了柴房的門!

“你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鑾魁圣君的神像倒塌，引得它親自出駕了!”楊瑞匆匆走到周三吉跟前，將周三吉攙到角落里的破條凳上坐好。

他旋而從旁側(cè)的窗臺上拆出一炷線香來，以火引子點(diǎn)燃了，將線香遞到周三吉手中。

周三吉接過那一炷線香，大口呼吸著。

線香之上，裊裊青煙浮漾而起，游入周三吉的鼻翼間。

此時，周三吉的皮膚膚色反映出泥胎彩繪的質(zhì)地，有些地方的彩繪皮殼甚至微微斑駁剝脫。

隨著他吸入大量香火，恍若彩繪皮殼的皮膚才漸歸正常。

他這下才有了氣力，回復(fù)楊瑞的話。

老人面露笑容，道：“不是那個樣子.鑾魁圣君祖師的神像，后來確實毀壞了，它也確實出駕了——但我這個樣子，不是因為鑾魁圣君祖師。

阿昌幫了我，他把馮三下死兆的那些人名全一把撈走了。

那個時候，馮三本來還在睡覺，被他這一下子給驚醒，就來追我們兩個...

就是在這時候，鑾魁圣君祖師才出駕嘞。

也是因為鑾魁圣君出駕，和馮三斗到了一塊，反而叫我免于‘受饗降乩’，沒叫我變成乩妖。

阿昌聰明嘞，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還能用這個方法，祛除‘受饗降乩的災(zāi)煞。”

周三吉臉上滿足的笑容，對周昌不吝夸贊。

看著他這個樣子，楊瑞沉默了片刻，還是嘆息道：“就算不是鑾魁圣君祖師給你降乩，你現(xiàn)在….也難逃成為乩妖的厄運(yùn)了。

究竟是哪個神明拿了你的命火魂燈上供了

你吐出來這些蠟淚香灰——這是生魂受饗的征兆。

命火一被上供給俗神，那人就必定會變成乩妖!

先是‘生魂受饗，再是‘肉身降乩’，最后就是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乩妖了!”

周三吉聞聲，臉上的光彩微微黯淡。

他垂下眼簾，看著地上自己吐出的那一大灘蠟淚香灰，低聲道：“這些東西，不要叫阿昌看見——也不要叫他知道。

我距離真正變成乩妖，還有些時間。

至少得把阿昌送出青衣鎮(zhèn)吧.這里太危險了”

“到底是哪個俗神點(diǎn)了你的燈!”

“橫死枉死二將軍。”

“這兩個將軍的神旌，我記得還沒有人找到在哪里吧

還是兩個無主的神旌，只是在咱們這一脈的法壇上受饗”楊瑞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又向周三吉問道。

周三吉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要是自己人拿住了這兩道神旌，你就算變成乩妖，也還是能恢復(fù)自己的意識。

生不生死不死，人不人鬼不鬼，對我們來說，又怕什么主要就是能親眼看看以后，能跟到自己的至親，多走一段路，你說是不是”楊瑞語氣感慨地道。

“是啊只要能保留自己的意識，變成乩妖對我來說，確實不算啥子。

但哪兒有那么容易哦，每一個乩妖走到最后，一定都會失去自己的意識，變成俗神的奴才。”周三吉苦澀地?fù)u了搖頭，不敢奢想自己變成乩妖之后，還能保留住自我的意識。

楊瑞搖搖頭，他走到柴灶后坐下來，開始往柴灶里添柴：“那也說不定。”

“那現(xiàn)在我要做啥子”看著師兄的動作，周三吉一時懵然。

“做飯啊，你不是要給你的好幺孫做頓晚飯嘛”楊瑞斜乜了對方一眼。

周三吉更加懵了：“那我這個......我現(xiàn)在這個變成乩妖的事情，咋個解決喃”

“解決啥子

你要是變成乩妖發(fā)狂亂殺人，就把你填到灶眼里燒成骨灰!

再把你的那個骨灰甩球了就是了噻!

還要咋個解決”灶臺后的楊瑞學(xué)著周三吉的口音，沖周三吉瞪眼說道。

周三吉微張著口，一時也沒了聲音。

方才他心里還有許多傷感，今下聽著師兄的話，一下子就悲傷不起來了。

楊瑞看著周三吉呆愣的模樣，笑了笑，道：“反正距離你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狀態(tài)，還得要一段時間。

少則二三個月，多則一年半載吧。

現(xiàn)在我也沒有甚么好辦法，咱們暫且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哪怕是你走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你的魂兒都是被那兩個將軍收著的。

實在不行，我們只能試著看能不能請到高人去容納那兩個將軍的神旌——只要有人容納了它們，到時候再把你的魂兒放出來，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哪兒有這么容易”周三吉搖了搖頭。

不過，經(jīng)過楊瑞一番說辭，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做飯罷!

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和阿昌說啊，師兄!”

“一定，一定!”楊瑞點(diǎn)頭答應(yīng)著，嘴角卻微微撇了撇。

“陰間.…”

周昌蹲在白沙地的邊緣，看著那一層白沙上，他與爺爺?shù)缺瓤s小的一個個腳印，從禁錮著響尸的棺材尾部，一直延伸到了堂屋門外。

這些腳印，就是他和爺爺在陰間走過的足跡。

而今隨著‘破地獄’儀軌的結(jié)束，這片白沙地已無法反映陰間的絲毫情況。

周昌隨意將手深入白沙地中，亦不會受到一絲陰間力量的侵蝕。

但是……

陰間那片無邊空寂的地域，可能牽連著很多秘密。

最后旱船上出現(xiàn)的、前一世的爺爺，絕不止于周昌自我的幻覺那樣簡單。

白秀娥蹲在周昌對面，她見周昌出神地凝視著那片白沙地，躊躇片刻以后，小心翼翼地向周昌說道：“我、我和楊大爺抹掉白沙地上的旱船印記時，遇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情況。

楊大爺說，他這一輩子也見人舉行過很多次破地獄的儀軌，他也從沒見過今天這樣的情形。”

“嗯”周昌抬起眼來，與白秀娥對視，“什么情況

白姑娘仔細(xì)說說。'

“好。”白秀娥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當(dāng)時抹掉旱船印記，每把印記抹除一回，它都會再自動浮現(xiàn)一回，這樣來回抹除了好幾次，才把那個痕跡真正抹掉，它也沒有再出現(xiàn)。

但抹掉旱船印記之后，白沙層上出現(xiàn)了一道門...

那扇門里，還伸出了一只手。

門形的印記刻在地面很深，已經(jīng)穿透了白沙層，就像是刻在石頭臺階上一樣。

當(dāng)時姑祖婆在心里和我說，這個印記很可能抹不掉，它已經(jīng)穿透陰間，留在真實世界的陽間里了......

但是，沒過片刻，門里伸出來了一只手。

那只手主動把門關(guān)上，石頭臺階上的印記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周昌聽著白秀娥的話，心里對應(yīng)著自己在陰間經(jīng)歷過的一幕幕情景。

“這里的天塌了…..”

“別回來，阿昌。”

爺爺說過的話，一遍一遍在周昌心底回響。

周昌心里下起了一場雨。

“你、你怎么了”

白秀娥看著周昌的神色，明明對方神色并無明顯的變化，但白秀娥卻另有一種感受，她感知到了周昌的情緒正在劇烈波動著。

周昌聞聲，抬眼看她。

波動的情緒亦慢慢回歸平靜：“這個陰間下面，會不會還連著另外一個世界”

“沒有去過，我不知道....”

黃昏時候。

青衣鎮(zhèn)百姓紛紛封門閉戶。

天還未徹底黑下來，街道上已空無一人。

周昌、周三吉一行人推著那副纏滿了繩索

的棺材，板車車輪軋過石子路，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他們途經(jīng)的每一處屋舍的煙囪里，皆沒有炊煙排出。

整個小鎮(zhèn)，宛如死城。

“原來還擔(dān)心叫他們看見咱們推著棺材在大街上走，他們會來生事。

這下倒是好了，一個人影子也沒得，他們看不見，倒省得咱們麻煩!”周三吉打望著四下，沉聲向眾人說道。

“一時半會兒之間，咱們家應(yīng)該是不能回去了。”周昌則道，“要回去也是等這些事情徹底解決的時候了，所以就算有人看到現(xiàn)在這情形，也不要緊。

他們要是想生事，就讓他們找鐵檻義莊生事吧。”

周三吉聞聲，咧嘴笑了笑：“是嗦!家里頭的貴重東西，我都收拾好了，以后就住在義莊里頭也沒得事。”

楊瑞這時忽然道：“阿昌，在棺材頭上插一炷香罷。

大街上也有不少來往過客，咱們鬧出這些動靜來，總歸是驚擾了它們。

點(diǎn)炷香算是給它們賠罪了。”

“好。”

周昌聞弦而知雅意。

他將一炷香插在排子車頭，那炷香過了他的手之后，立時無火自燃，青煙隨風(fēng)飄散。

在飄散的青煙里，周昌左眼中觀測到四下遍流的饗氣，那近乎充塞長街的饗氣里，曾經(jīng)在周昌觀測之下，若有似無的一道道透明人影，如今五官形貌已逐漸清晰——

它們擁擠在排子車兩旁，貪婪地吸取著飄飛的香火，一時倒未有再嘗試將自身擠入眾人的軀殼里。

周昌目光移轉(zhuǎn)，看到楊瑞披著一身黑黃狐毛，變成了一頭人立而起的黃狐子——楊大爺當(dāng)下已顯化仙身來抗御四周那些‘來往過客’了。

楊大爺?shù)氖终拼钤谑白由砩希豢|縷斑斕光氣也在石蛋子身周游曳，幫其抵御住了那些透明人影。

石蛋子身后，白秀娥低頭小碎步走著。

密密匝匝的藕絲如蛛網(wǎng)般從她身上發(fā)散，每一根藕絲之上，都有銀光如呼吸般一閃一閃。

那些藕絲將她與白父都護(hù)持在其中，不少藕絲還游曳而來，環(huán)繞在了周昌與周三吉周圍。

周昌轉(zhuǎn)動目光，看向爺爺周三吉——

他目光一觸及周三吉，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

在他左眼中，周三吉身上生著一層泥胎皮殼似的斑斕光芒，還有一股似有似無的燭淚香灰氣息，在此時鉆進(jìn)了周昌的鼻孔里!

周圍那些虛幻人影，對當(dāng)下狀態(tài)的周三吉根本避之不及!

它們多是掩住口鼻，從周三吉身旁走過，好似從周三吉身上聞到了甚么難以忍受的氣味一樣!

爺爺這是怎么了!

周昌直覺周三吉當(dāng)下的狀態(tài)不對!

而在他左眼觀測到周三吉不同尋常狀態(tài)的時候，《大品心丹經(jīng)》中的殘缺文字在他眼前排布開來，給了他免費(fèi)的提示：

“周三吉，生魂受饗，乩妖已成，不可逆轉(zhuǎn)

“乩妖.....…”周昌瞳孔顫抖著，“乩妖，即是俗神隨時可以用作降附的‘乩身’，每一個乩妖，都難逃俗神的掌控，都將在俗神饗氣的侵染之下，逐漸生不如死，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生不能死不能!

俗神的奴仆，就是乩妖!”

他先前明明幫助爺爺完成了‘撞神沖宮’，從鑾魁老祖的降乩狀態(tài)中脫離。

爺爺又是怎么沾染了其他俗神的氣息，變成了對方的乩妖

了知當(dāng)下周三吉的狀態(tài)之后，一個個問題又接連從周昌心底涌現(xiàn)了出來。

周昌此時再次看向周三吉——

對方身上一切如常，再沒有了方才好似泥塑似的模樣。

方才周昌所見好似是一道幻覺一樣。

但周昌確信，自己方才所見絕不是甚么幻覺。

《大品心丹經(jīng)》的提示還明明白白地鋪陳在他的左眼視野里!

“阿昌，怎么了”

周三吉笑著向他問了一句。

笑容里，藏著些許的忐忑不安。

看著老人的眼神，周昌最終搖了搖頭：“沒事。”

當(dāng)下不是向老人詢問這些的時候，就算開口過問，爺爺也未必會承認(rèn)。

他移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大品心丹經(jīng)》的提示，再一次浮現(xiàn)于他的眼眶里：

“周昌，化生種。

劫初之類，身履劫數(shù)，或得大成就。

入詭道修詭仙，可領(lǐng)第二品經(jīng)典《業(yè)火燒身大轉(zhuǎn)輪經(jīng)》!”

周昌看到那經(jīng)書的最后一句提示，微微一愣。

先前《大品心丹經(jīng)》一直扭捏著不肯給他如給予楊瑞那般的《仙書》，他本對此已經(jīng)不抱希望，只想著日后多設(shè)法從這部經(jīng)書上榨出更多價值。

他竟沒有想到，偏偏這個時候，自己化生成功，《大品心丹經(jīng)》也將修行典籍送來了。

還是第二品的《業(yè)火燒身大轉(zhuǎn)輪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