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玄怪錄 第八十章 離鄉(xiāng)

出門前的最后一天，任元來到了鎮(zhèn)上。

昔日里市集熱鬧的大街上，如今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逃難的老百姓還沒有返鄉(xiāng)，整個鎮(zhèn)子都成了無人區(qū)。

任元走到河伯祠門口，叩響了緊閉的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大門才緩緩敞開，黃老二伸長了脖子探出頭來，醉眼朦朧道：

“哦，是小師公來了？快快里面請。”

又對里頭吆喝道：“老師婆，快煮茶。”

“你們確定不走？”任元問道。

“不走，我們五家仙不能離鄉(xiāng)，離了鄉(xiāng)就不靈了。”黃老二搖搖頭，問道：

“啥時候出發(fā)？”

“明天就走。”

“唉，走吧，都走吧……”黃老二歪歪扭扭在前頭帶路，結(jié)果一頭撞在了香爐上，捂著腦袋坐在地上直叫疼。

任元輕嘆一聲，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道：“往后少喝點(diǎn)吧。”

“唉，原來我也不好這口。”黃老二苦著臉道：“可是大哥這一走，心里空落落的，難受。”

他指著大殿中端坐的天良子泥塑道：“現(xiàn)在我喊他多少遍，都不應(yīng)聲了。”

“跟你說過了，天良子前輩只是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你就又有靠山了。”任元輕聲安慰他道：“到時候我都不敢再抽你了……”

說到這，他自己卻哽咽了。

天良子還能回來，柳中君卻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了。

這下又輪到黃老二拍著他的后背安慰起來。

“柳中君是香火成神，他的本體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等到日后鄉(xiāng)親們回來，給他續(xù)上香火，肯定也能回來。”

雖然他很清楚，就算是那老柳樹再成精，也不一定還是柳中君了。

“是，鄉(xiāng)親們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包括任元在內(nèi)，大家都有意無意忽視這一點(diǎn)，一門心思想著先把它救活再說。

“鄉(xiāng)親們還能回來嗎？”黃老二巴望著任元問道，就連躲在帷幕后的老師婆，都支棱起了耳朵。

“當(dāng)然了，”任元重重點(diǎn)頭道：“這幾百年天下不太平，老百姓和亂兵素來都是你來我走，你走我回的。”

“何況，這回還不是戰(zhàn)亂。”他頓一下道：“等朝廷派人來調(diào)查完了，大家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那朝廷咋還沒派人來呢？”黃老二追問道。

“哪能那么快？”任元雖然心里也沒底，但這種時候，得給大家打氣。“官僚的反應(yīng)，向來比蝸牛還慢。但是放心，該來的一定會來的！”

這點(diǎn)他還是比較篤定的，就算對方能量巨大，把東昏侯墓重新填起來。但變成尸王的東昏侯已經(jīng)重獲自由了，肯定會鬧出大動靜來的。

“可這眼看到年底了，保不齊好多鄉(xiāng)親都會跑回來的。”帷幕后傳來老師婆的聲音。

“回來就回來吧。”任元高聲答道：“那時候就算朝廷不來查，人家也把現(xiàn)場處理好了，犯不著再節(jié)外生枝拿老百姓開刀。”

“那還好。”帷幕后的老師婆和黃老二異口同聲道。

“等鄉(xiāng)親們都回來，一定要把天良子前輩和柳中君老爺子的事跡廣而告之。”任元提高聲調(diào)道：

“要讓全鄉(xiāng)百姓都知道他們的功績，子子孫孫都永遠(yuǎn)紀(jì)念河伯和柳君！”

“小師公放心吧。”黃老二便道：“我們倆合計(jì)著，把這里改為‘河伯柳君祠’，讓他們倆老伙計(jì)共享香火。”

“我替柳中君謝謝你們，不過這也太打我們山神廟的臉了。”任元笑道：“我?guī)熃阋呀?jīng)決定了，把山神廟改為柳君廟，你們別到時候光顧著宣傳自家，忘了柳君就成。”

“那當(dāng)然不會，不過山神娘娘怎么辦？”黃老二忙問道。

“我?guī)熃阍缇筒豢肯慊鹆耍瑸榱俗屃芯缛諒?fù)活，她才做了這個決定。”任元正色道：“而且我們馬上就要走了，往后也顧不上廟里了。”

“啥？”黃老二吃驚道：“看完病不就回來了？”

“就是，你們不回來，光靠那只老狐貍，能干的了啥？”就連老師婆也探出頭來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河伯也不知啥時候醒，就指望你們倆呢。”

“我和師姐商量好了，就算治好了病，也暫時先不回來。”任元歉意道：“經(jīng)過之前那一戰(zhàn)，我們認(rèn)清了自己的實(shí)力，必須要找到師父，跟他老人家把后面的功法學(xué)全了，真正能守護(hù)大伙了再回來。”

任元沒說的是，這也是為了鄉(xiāng)親們的安全。不管是朝廷還是幕后黑手，知道他們四個死的死，走的走，自然就不會為難老百姓，和普通的山精鬼怪了。

反倒是繼續(xù)留在訪仙鄉(xiāng)，還指不定給大伙招來什么橫禍呢。

~~

次日，訪仙鄉(xiāng)所有的山精野怪，齊聚柳君廟前，送別敬愛的山神姊姊。

鄉(xiāng)里的貓也都來送它們的文貍大人了，花貍貓拍拍大橘，摸摸三花，囑咐它們要團(tuán)結(jié)。

結(jié)果沒一會兒，兩只大貓就為了誰當(dāng)老大當(dāng)場撕咬起來。花貍貓一巴掌一個拍在地上，恨恨道：“不成器的東西，丟本大人的臉。”

趁著阿瑤與小伙伴們依依話別的工夫，任元再次囑咐胡三爺和黃老二道：

“既然怎么勸，你們都故土難離，那就千萬記住，萬一有人問起我和師姐的事情，你們就實(shí)話實(shí)說。除了天良子前輩沉睡的地點(diǎn)，什么都不要隱瞞。”

狐仙和黃仙都超級戀家，這是他們的秉性，誰也改變不了。

“還有養(yǎng)濟(jì)院，安濟(jì)坊，慈幼局和漏澤園，一定要繼續(xù)辦下去。”任元接著吩咐道。

“小師公放心吧。”胡三爺重重點(diǎn)頭道：“恁給攢下的家底，就算啥進(jìn)項(xiàng)也沒有，開支上十年也沒問題。”

“就怕有人眼紅。”黃老二擔(dān)心道：“鄉(xiāng)里這些貨還好說，要是縣里、府里，甚至京里的謝家伸手，我們可頂不住。”

“你放心，我又不是徹底撒手不管了。”任元道：“真要有這種情況，你們就虛與委蛇，趕緊給我傳信。我會第一時間趕回來處理。”

“這么說我倆就放心了。”胡三爺和黃老二異口同聲，狐仙和黃仙有個共同點(diǎn)，就是膽子小。不過這在任元看來，是優(yōu)點(diǎn)，代表著他們謹(jǐn)慎。

“出發(fā)吧，再磨蹭天就黑了！”花貍貓已經(jīng)告別了它的小母貓們，跳到豹子頭上，連聲催促道。

“好了大家，那咱就走了！”阿瑤便大聲對一眾精怪道：“放心吧，咱一定會痊愈歸來的！”

“痊愈就好了，可別回來了，”妖怪們就是耿直，有啥說啥道：“我們還想爭爭老大過過癮呢！”

“哈哈，你們這幫沒良心的家伙！”阿瑤大笑道：“那就讓你們先過過癮吧。”

說完便跟任元騎上豹子，離開訪仙鄉(xiāng)，踏上了漫漫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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