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玄怪錄 第三九三章 汝聞人言否?

旭日東升，春風(fēng)拂過梁軍大營，又是溫暖平和的一天。

梁軍將士們正在吃早飯，他們的伙食比魏軍可強(qiáng)多了。稠糊糊的糙米粥配雜糧餅，能饞哭北朝的官兵。

軍官更是有白粥炊餅吃，甚至還有熏肉臘雞佐餐，這就是大梁休養(yǎng)生息二十余年，物阜民豐的表現(xiàn)。

這時中軍營響起集合的鼓聲。

“真會挑時候。”幾個高級軍官剛剛坐在餐桌邊，拿起筷子來沒吃幾口，自然很不爽。

“別理他。”有人滿不在乎道：“一個棋奴，整天把自己當(dāng)成盤兒菜了。”

“他還以為自己在勾陳司啊，現(xiàn)在大家可不怕他。”其余人也紛紛點(diǎn)頭。

于是鼓聲一再響起，將士們卻無動于衷，該吃吃該喝喝。直到吃飽喝足，才懶懶散散地結(jié)伴來到中軍營。

而此時，鼓聲早已響過三遍……

一到中軍營，將領(lǐng)們就感覺今天的氣氛有點(diǎn)不太一樣。那些勾陳司出身的中軍將士，一個個煞氣騰騰，像要吃人一樣盯著他們。

“咋了這是？”將領(lǐng)們心里有些毛毛的。“莫非陳帥要發(fā)威了？”

其實(shí)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多過分。莫說換成韋睿、裴邃那樣的名將，就是在曹義宗、韋放這些二線主帥手下，他們也會收斂很多。

沒辦法，誰讓他陳慶之不是自己人呢？

當(dāng)然將軍們也有話說……俺們出身將門，出生入死這么多年，沒道理卻要受一個棋奴節(jié)制。

下棋的懂個屁的打仗？為了兄弟們的安危著想，俺們也只能跟陳慶之陽奉陰違了……

“放心吧，大伙待會同進(jìn)共退，他要是打算一個人去打元鑒，那就把我們一起處罰咯。”為首的副將給眾人打氣道。

“哈哈，有道理。法不責(zé)眾，怕他個球！”眾人便互相壯著膽，挺胸腆肚進(jìn)了中軍帳，樣子要多欠有多欠。

中軍帳中。

陳慶之早就等候多時了，手中一卷《黃庭》都快翻完了。

陳昭一身銀甲立在他身后，怒視著姍姍來遲的眾將。

“陳帥，找我們有事啊？”眾將心里惴惴，面上卻滿不在乎。

“是。”陳慶之點(diǎn)點(diǎn)頭道：“本來想跟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但現(xiàn)在我想先問問大伙，你們把軍紀(jì)當(dāng)成什么了？”

“軍紀(jì)當(dāng)然是軍紀(jì)了。”眾將悶聲道。

“那該不該遵守？”陳慶之神情平靜地問道。

“當(dāng)然得遵守了。”眾將小聲道。

“那‘點(diǎn)時不到’算什么？”陳慶之又問道。

“此謂……慢軍。”有人脫口而出，自然被同伴狠狠捅了后背。傻呀？問啥說啥。

“那‘慢軍’該如何處置？”陳慶之便幽幽問道。

“這……”眾將不敢回答。

“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陳慶之冷冷的目光掃過眾將，沉聲道：

“那本帥來替你們說——‘十七禁五十四斬’之第二禁：‘呼名不應(yīng)，點(diǎn)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陳慶之說著加重語氣道：“你們知不知道？！”

“知道……”眾將哪敢說不知道，不然又有新的罪名等著他們。

“明知故犯，罪不容赦！”陳慶之一拍桌案，殺氣四射道：“你們莫非以為本帥的刀，不快乎？！”

“陳帥，我們……”這時有人見勢不好，就想服軟，卻被同袍用嚴(yán)厲的目光制止住。

要是被陳慶之這么一下子就詐唬住，往后還不得讓這棋奴拿捏？

“……”于是眾將以沉默對抗。

“不說話是什么意思？”陳慶之滿面寒霜。

“陳帥莫要小題大做。”他的副將昌寶業(yè)，乃開國名將昌義之的公子，承襲了父親的營道縣侯爵位，覺得自己這個侯爺?shù)锰娲蠡飪褐Ю馄饋怼?p/> “軍營這么遠(yuǎn)，大伙趕過來總得要時間。”昌寶業(yè)振振有詞道：“總不能陳帥一敲鼓，我們就得唰的一聲，飛過來吧？”

“我有沒有讓你一通鼓響，就立即趕到啊？”陳慶之拍案質(zhì)問道：

“一炷香一通鼓，整整鼓響三通，兩炷香的時間，你就是屬王八的，爬也爬過來了！”

“……”昌寶業(yè)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

“總得讓我們把飯吃完吧？”有人替他小聲嘀咕道。

“汝問，人言否？！”陳慶之怒道：“軍情似火，還等你把飯吃完了？！”

“又沒有急事……”昌寶業(yè)終于憋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沒有急事？！”陳慶之冷笑道：“如此輕慢懈怠，真給你爹丟臉！”

“你……不要侮辱人！”昌寶業(yè)臉青一塊紅一塊，他們這些將門子弟，最怕的就是被人家說這種話。

便使出拿手好戲——把脖子一挺，耍橫道：“好，我們今天就是犯錯了，要?dú)⒁獎庪S你便！”

“就是，我們是錯了，陳帥把我們都?xì)⒘税桑　北妼⒁布娂姼稀＿@時候誰要是慫了，往后要被同僚戳一輩子脊梁骨的。

還有不怕死的大聲對陳慶之道：“真要論起軍法來，那你應(yīng)該先斬了自己才對！”

“我什么要斬了自己呢？”陳慶之問道。

“陳帥自己一天到晚避戰(zhàn)不出，畏敵怯戰(zhàn)，難道就不犯軍法了？”那人便膽大包天道。

“就是，兄弟們敢怒不敢言，還不許弟兄們心里有情緒了？”眾人趕緊紛紛附和。

“陳帥有本事去砍彭城外的魏軍，拿我們使厲害，有什么用？”

“陳帥殺了我們，看誰給你打仗！”當(dāng)然威脅是少不了的。

“放心，我不會殺你們的。軍法有‘初犯從輕發(fā)落’，每人八十軍棍，拖出去著實(shí)打！”陳慶之便丟出火簽。

“是！”親兵便沖進(jìn)帳來，要把眾將拖出去行刑。

“陳帥，你可想清楚了，把弟兄們打壞了，真沒人給你打仗了。”昌寶業(yè)心里有些慌，一邊高聲威脅道：“明天皇上就非得撤了你！”

“指望你們這些料打仗？”陳慶之哂笑一聲。“那我得打一輩子敗仗。”

“不指望我們，指望你那兩千親軍嗎？”眾將哂笑道：“鼻屎大的一點(diǎn)人，夠干什么的？”

“就那鼻屎大的一點(diǎn)人，昨晚已經(jīng)全殲了兩萬魏軍，俘虜魏安樂王元鑒，解了彭城之圍。”陳慶之便冷冷看著眾將，揚(yáng)眉吐氣道：“真以為沒了張屠戶，就吃不了帶毛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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