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 第一百零九章 黃山云海、天潭煉心

余缺謹(jǐn)記著黃歸山的提醒，他在家中只逗留了一個時辰，然后便又急匆匆的返回了縣學(xué)當(dāng)中。

議事堂內(nèi)，枯竹道長、學(xué)正等人都尚在，當(dāng)瞧見余缺返回時，枯竹道長當(dāng)即起身，朝著學(xué)正兩人拱手：

“二位道友，就此別過。”

“勞煩道友了。”學(xué)正也起身拱手。

朱教諭隨侍在學(xué)正的身旁，目光移動間，落在了余缺的身上，有種欲言又止的模樣，不過終究是并未說任何話。

就這樣的，余缺、謝晴潔兩人便在學(xué)正、朱教諭的送行之下，跟在考評院使者身后，踱步走出了縣學(xué)。

一出縣學(xué)大門，門前正有一趟趟的車馬行駛而過。

暮色時分，行人往來頻繁，縣學(xué)門前頗為熱鬧。

“煙火氣真足。”那兩個考評使者瞧見，臉上都帶著笑容，說著：

“恰好，今夜且讓爾等提前感受感受，真正的仙家手段。”

咻得，只見兩人都中袖子當(dāng)中掏出了一張符咒。

符咒是紙鶴的形狀，在他們的手中翩翩起舞，幾個呼吸間就變成了一丈有余，背部甚寬敞，一只就能夠坐下三四個人。

仲文道長率先跳了上去，并望著謝晴潔，失笑般道：“對哦，謝同學(xué)雖然是在山下就學(xué)，但乃是謝家中人，此等微末伎倆，應(yīng)當(dāng)是早早就見過了。”

他指了指身后，“且上來吧。”

謝晴潔的面色如常，她一拱手后，便身手矯捷的登上了紙鶴背部，間隔的和那仲文道長相乘一鶴。

枯竹道長也長袖一甩，登上了另一只紙鶴，然后朝著余缺招呼：“余同學(xué)，還愣著作甚。”

余缺目露驚奇。

符箓紙人一物，他見得多了，但是能載人飛行的符紙，他可就沒有見過。

今日應(yīng)當(dāng)算是他第一次，要享受到仙家們遨游天空的手段！

不過他也沒有顯得過于土包子，得到招呼，便一點頭，也縱身上了紙鶴背部。

兩人一坐穩(wěn)，便聽見兩位道長都是口中輕喝：“回山！”

兩陣鶴嚦聲，在第七縣學(xué)的大門口高亢響起，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隨著鶴嚦聲而涌現(xiàn)的，是一陣陣白光，宛若游龍般，在昏沉的暮色中閃耀盤旋，光彩耀人，令縣學(xué)內(nèi)的不少師生都是為之而驚嘆。

“何人在施展御空手段，好個逍遙也！”

“又有山上來人了么，不知所謂何事，是否就是前些天所傳言的天廟種子？”

在眾多仰頭輕嘆的人中，學(xué)正和朱教諭兩個，則都是沉默的看著。

看了幾息，學(xué)正便收回目光，并輕笑著對身旁的朱教諭道：

“不必多想，此二子皆非常人。一個寒門草根出身，卻能開辟天廟，撿到連我都看走了眼的寶貝。

一個上門大族出身，卻選擇獨自下山，自尋出路。想來彼輩都不會被山上的繁華所迷惑，會回來的。”

朱教諭輕嘆：“上山下山，各有利弊，多想無益，且看他們的造化罷。”

言語完，她朝著學(xué)正拱手：“在下還有其他學(xué)生需要照看，先走了。”

學(xué)正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離去。

等到朱教諭離去后，學(xué)正自個在縣學(xué)中轉(zhuǎn)悠了一圈，卻并未返回府邸，而是腳步一轉(zhuǎn)，他望了望縣學(xué)中濃煙滾滾的煙柱，忽地就往火葬場的所在走去。

另外一邊。

余缺和謝晴潔兩人乘鶴而行，雖然只是紙鶴，但是其速度甚快，遠(yuǎn)超尋常的有鬼馬車，且駕鶴騰飛在空中，一路平坦筆直，毫無彎彎繞繞。

因此余缺本以為，只需花上二三時辰，他們便能夠抵達(dá)黃山之上，進(jìn)入所謂的黃山仙城中。

可誰知，他們一臉飛行了大幾個時辰，目中依舊是黑黢黢一片。

在月色之下，那一堵萬丈般高聳龐大的山脈，仍舊是可望而不可及。于是索性的，他微閉上了眼簾，盤坐在紙鶴背上調(diào)息打坐，休養(yǎng)精神。

一直到晨光熹微時刻。

余缺得到了枯竹道長提醒，對方道：

“余同學(xué)，恰逢日出之景，此景不容錯過，且睜眼一看。”

“這是！？”

他從閉目養(yǎng)神中睜開眼睛，如言的循著光亮的所在看過去，目中頓覺有金光涌現(xiàn)。

而且更令他感覺驚艷的是，此刻他和枯竹道長乃是騰空在無垠般的云海之上，一眼看不到頭。

一縷縷云氣霧氣，在日光的驅(qū)使之下，真如波濤海浪般在翻滾，不斷拍打著海面上翹出的小山尖兒、零星的孤松獨樹等。

此等美輪美奐之景，饒是余缺兩世為人，他也從未親眼見過。如今一見，頓時令他目眩神迷，果若仙境。

他的身前還傳來了枯竹道長的哈哈大笑聲：

“此乃云海日出！云隨山起，世間多有，但偏偏我黃山的云海最是盛景獨特，舉世聞名。

山上還劃分有五大海域，東西南北天，所指皆云霧也。今日爾等要趕赴的地點，便是五海中最為神異之所在——天海。”

余缺豎耳聽著，又聽枯竹道長高呼：

“看，光明頂快至矣！”

余缺再次抬眼看過去，發(fā)現(xiàn)在一片金燦燦的日光之下，有座仿佛琉璃般的山峰，自云海當(dāng)中涌現(xiàn)而出，金光閃閃，銀光燦燦，極為吸引人。

在如此景色當(dāng)中，余缺一路輕嘆著，時不時還瞧見了一粒粒人影，正在云海當(dāng)中翻騰起步。

當(dāng)中有踏波御風(fēng)的、有乘坐舟船的，真就像是在湖海當(dāng)中橫渡一般。

偶爾的，還會有劍光飛起，宛若神龍般，只是倏忽一閃，讓余缺的目光注意到了，但是又來不及捕捉，對方就已經(jīng)是飄搖得無影無蹤。

雖然還未抵達(dá)至黃山仙城、黃山道宮，但是此等往來云中的仙家景象，著實是給余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余缺一時明白，為何那仲文道長在談及山上山下時，對山下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語氣語態(tài)。

旁的不說，單論種種景象，山下屬于是人間煙火，而這山上之景，方才是真正的仙道氣象。

余缺也因此而在心間輕嘆：

“僅僅能夠御空騰飛，就已經(jīng)是這般的逍遙如神仙，換了個視角看世界，真不知那些中三品的大仙家，上三品的真仙之流，又該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慨嘆間，他目中的琉璃山峰，終于撞到了他跟前。

此山峰遠(yuǎn)看小小的，但是近了，卻是極大，并且山上真?zhèn)€鋪滿了琉璃，似冰山，又似玉山，并非是光影變幻間所形成的假象。

這就更令余缺感到驚奇了。

就在這時，枯竹道長和仲文道長兩人相互靠近，其中仲文道長正在為謝晴潔介紹：

“光明頂之名，由來已久，言論頗多。

有言此地乃是觀日出之景的最佳處，頭頂光明，光照最長，所以因此命名；還有說此峰雖然并非黃山中的最高、最雄渾的山峰，但是唯獨此地的光彩最是耀眼，日夜皆璀璨……不過現(xiàn)如今，此峰的模樣之所以能和‘光明’二字完美契合，里面是有緣故的。”

對方談?wù)撝d致勃勃：

“那便是在八百年前，本山的宮主在此峰上觀日悟道時，凝練出了真火，施展法術(shù)間，將此山燒融成為了琉璃狀。

其至今火氣未消，還導(dǎo)致山上的松樹，竟也是顆顆晶瑩，長成了琉璃狀，是我黃山道宮難得可貴的一種寶材。”

對方講的起勁，余缺偷聽的也是興致勃勃。

但是坐在仲文道長身后的謝晴潔，此女聞言后，卻是面色平靜，僅僅張口謝道：

“多謝前輩解惑，這里確實是好景色。”

這態(tài)度讓仲文道長的勃勃興致瞬間變得寡淡無味，他口中再次后知后覺般的惋惜道：

“對哦，你也本是山上之人。就算沒來過，應(yīng)當(dāng)也聽過。”

沉默間。

一行四人在耀眼奪目的金光中，仿佛沐浴著黃金，齊齊落在了光明頂下方的一個個小臺子上。

這些臺子錯落交織，生長在山峰上，宛若鱗片般細(xì)密。

甫一落地，四人所乘坐的紙鶴就紛紛無火自燃，化作為了一陣灰飛，只留下蕩蕩的鶴嚦聲。

“黃山的三大主峰，每座都禁飛，犯者視為大不敬。”

兩個道長見沒了紙鶴，臉上都有些惋惜，但他們當(dāng)即提起道袍，身形矯捷的在山峰上往前跳躍而行。

“走吧，隨我等前去。”

余缺和謝晴潔急忙跟上。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真正的光明頂上，寬闊的峰頂之上，修建著一座龐大的宮殿群，個個玲瓏剔透，宛若冰雕玉砌一般。

還有一個又一個身著道袍的仙家，從他們身旁走過。彼輩路過時，還好奇的看了眼余缺二人，但是都沒有說話。

來到了此地，不管是枯木道長還是仲文道長，面色都是變得肅然了幾分，一副謹(jǐn)言慎行的模樣。

他們領(lǐng)著余缺二人，直入光明頂上最高大的那座宮殿中，并讓兩人先在門檻外面稍微等待片刻，然后就自行走入了其中。

余缺和謝晴潔兩人孤零零般的留在殿外，因其年歲和境界都低微，更是引得了四周往來道人們的注意。

有不少人還朝著他們指指點點，目光不一。

好在此地的規(guī)矩確實森嚴(yán)，并無一人隨意的上前來搭訕試探。

終于，兩刻鐘后，枯竹道長和仲文道長便齊齊走出，他們的臉上還帶著喜色，張口就向著兩人說：

“善，今日運氣不錯！殿中當(dāng)值的法師，正是我倆的熟人，可以讓爾等直接去天海中觀心悟道，磨合天廟，獲取傳承！”

對方所說的地點種種，讓余缺兩人半懂不懂，但是一聽見“傳承”二字，他們倆就都是眼中放光，齊刷刷的拱手：

“多謝前輩！”、“讓前輩費心了！”

隨即的，不等余缺二人催促，彼輩就領(lǐng)著他們倆朝著宮殿的深處走去。入殿后，一路上的各種陳設(shè)擺放，全都是華貴精致，堆金砌玉，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不過除去剛來此地的余缺，被這等珠光寶氣的布置晃了幾下眼睛，宮殿中其余人等，一個個都是熟視無睹，看都懶得看一眼。

彼輩所看的方向，只有一個，那便是殿后的深處，一片金燦燦的云海深潭。

只見這座大殿之后空無一物，并未再設(shè)堂閣，而是一方山崖，崖后被白金相交的云霧鋪滿。

云氣霧氣翻滾間，成龍作虎，如花如草，變化萬千。

崖邊則是正有一個又一個道人，在迎著茫茫的云霧打坐，面色都是被照耀得金黃，他們的頭頂上還涌現(xiàn)著靈光，高長不一。

不過這些道人的表情，卻都并不怎么祥和，反而是頗為猙獰。

余缺細(xì)細(xì)一看，還發(fā)現(xiàn)彼輩頭頂?shù)撵`光也在交織閃爍，時不時的還會有道人的面色一白，口吐鮮血，頓時神色萎蔫的從蒲團(tuán)上跌下。

此時立刻就有侍立在一旁的法師上前，面帶慈悲的撫摸其頭頂，口中誦念經(jīng)文，像是超度一般進(jìn)行安撫。

這等怪異的景象，讓余缺心間浮想聯(lián)翩，他還暗暗瞅看了旁邊的大戶人家之女一眼，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位謝同學(xué)也是面露驚奇，一副并不知此地作用的模樣。

好在那兩個考評院的道長都沒有賣關(guān)子，他們不斷和人磋商過后，便領(lǐng)著兩人走走停停，終于來到一處觀海的空閑角落。

其中枯竹道長，當(dāng)即就指著翻滾不定的云海，輕喝道：

“此乃天海之心，謂之天心，或者說天潭，是我黃山道宮的煉心之所！宮中的內(nèi)外弟子，不論年紀(jì)大小，每年都可以獲得一次來此地?zé)捫牡臋C會。

其間有似虛似實之境，并有前人的精神念頭所存留之意象，可以教化后生，磋磨祖廟，傳授法脈……”

一陣簡要的介紹中，余缺還沒思量明白此地的具體之用，他便覺身形一晃，猛地往那云海前的蒲團(tuán)上跌坐而去。

但是很快的，他便發(fā)現(xiàn)并非是自己的身體動了，而是他的魂魄動了。其出竅而出，并徑直越過了那蒲團(tuán)，朝著那無垠空蕩的云海，不受控制的飄蕩而去。

如此情況，令余缺下意識的感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