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與魔杖 第一百九十四章 舊日的禁忌

入夜的阿瓦隆寂寥無聲。

位于法師塔四層的圖書館內(nèi)，那一盞盞汲取著地脈靈力，近乎永不熄滅的魔晶燈照耀下，只能聽見金發(fā)少年，在高聳的書架間，輕微翻書的聲音。

考維斯翻閱著手上沉重的古籍，略微生澀的閱讀一行行洛雷利特文字。

少年金色的眸子幾乎很少眨動，精神完全沉浸在那字里行間，努力汲取代代魔法師們積累數(shù)千年的智慧與經(jīng)驗。

自從向主君申請并得到了允許，他便經(jīng)常在完成忙碌的事務(wù)后，來到法師塔拜讀阿芙洛絲女士生前的藏書，學(xué)習(xí)其中的魔法知識。

洛雷利特施法者用來恢復(fù)精力的冥想法，讓他如今所需的睡眠時間大大縮短，這天黑后到午夜凌晨的四至六個時刻，不用來鉆研魔法，倒顯得浪費了。

而且，有時遭遇難以理解的地方，他甚至有機會得到那位神秘的古代魔法皇帝指點。

不過這個時間段，蘿拉女士并非一直都在，他很少在夜晚遇到那位尊貴的存在現(xiàn)身，大多數(shù)時候，對方都在涅蒂牌中休息，應(yīng)該是為了保證白天能夠有足夠的時間現(xiàn)身教導(dǎo)萊昂。

不知過了幾個鐘頭，少年深深嘆了口氣，放下了手里這本《魔力源流：對兩種魔法能量性質(zhì)的探究》

即使只是洛雷利特魔法的基礎(chǔ)理論，但三十頁后的進階內(nèi)容，還是太過晦澀了。

種種定義詞匯需要更多系統(tǒng)性的基礎(chǔ)知識來理解，才能繼續(xù)閱讀下去。

“太早了嗎.”

考維斯抬手浮起手中的大部頭，塞回了上方的架子中。

他并非想一步登天，只是最近精進擅長的操物法術(shù)時，感受到對魔力控制的理解瓶頸，所以才試圖鉆研更詳細的理論，加深自己對混沌魔力本質(zhì)的認知。

地下礦洞內(nèi)的驚險戰(zhàn)斗，使考維斯苦惱自身面對大型敵人的手段匱乏。

他雖然劍術(shù)不錯，但受制于早年被皮里耶諾限制，才剛剛真正起步的體能磨煉，讓他的體質(zhì)只比常人強些而已，較于強大的武勛騎士來說遠遠不及，更妄論和強大的奧莉薇婭小姐相比。

變化靈活的魔法手段，讓他不懼同血肉之軀的敵人戰(zhàn)斗，但刀劍雖能傷及常人性命，可若無更大出力的加持，卻對“熔爐魔像”那樣的金屬造物難以造成實際殺傷。

如果能加強對混沌魔力的輸出釋放效率.

少年仰頭，目光掃過陳列其上的一排排古籍，閱覽印刻在書脊上的名稱。

《元素分類與融合》.

《煉金學(xué)總綱》.

《高階煉金：靈魂、生命與物質(zhì)》.

《召喚之書：契約與控制》.

漫無目的尋找能夠幫助自己的知識，時不時，他取下一本飛入手中，耐心翻閱。

搖搖頭，把又一本過于深奧的魔導(dǎo)書放歸書架，考維斯不禁有些著急。

突然，少年頓了頓目光。

他注意到一本書脊上沒有名稱的厚實典籍，依在這一排的最末端。

那顯眼的紫色封皮，與此列灰褐為主的書籍色調(diào)格格不入。

而且他這段時間經(jīng)常來此，似乎在這一排，并未見到色彩如此顯眼的魔導(dǎo)書。

是蘿拉女士白天翻動過嗎？

考維斯并未意外，這座圖書館日常無人整理，興許那位古代魔法皇帝翻閱資料后，隨手將這書放到了這個位置而已。

為什么書脊上沒有書名？

少年不禁抬起手，將那紫色封皮的魔導(dǎo)書從架子上取出。

莫名的好奇涌上心頭.

他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預(yù)感。

那書中，應(yīng)該就有他此刻在尋找的知識.

然而，就在少年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它時。

恐怖魔力突然降臨，徑直從考維斯面前卷過，扯斷了少年的魔力流。

魔導(dǎo)書憑空被拽向圖門口，啪的一聲，落入潔白的少女手掌中。

五根纖細的手指，如不可撼動的監(jiān)牢般，捏著那紫色的封面和封底。

考維斯微驚。

他轉(zhuǎn)頭看去，這才瞧見蘿拉女士，不知何時來到了圖書館內(nèi)。

收回右手，白發(fā)少女漠然的瞧著手中的“書籍”。

敢在她面前現(xiàn)身，膽量不小

是徘徊在阿芙洛絲的類靈地場太久，過于渴望了？

法師小姐本打算直接將這骯臟之物燒為灰燼，但轉(zhuǎn)念一想，毀掉這假象也觸及不了本質(zhì)，不禁起了玩心，決定給它找“點”樂子。

左手抬起，蘿拉在面前劃出了一道小小的間隙。

時空如同被切開，無光無色的虛空透露出來，呈現(xiàn)出無法折射光彩的狹長“虛無”。

蘿拉舉起紫皮書，找了個不錯的角度，用力往里一丟。

“.走你！”

無垠的虛空吞沒擲入其中之物，少女挑起指尖，裂隙立刻好似拉鏈般再次合攏。

拍拍小手，蘿拉感到愉悅，轉(zhuǎn)而看向考維斯。

“對不起，蘿拉大人，我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該碰的東西？”

少年撫胸道歉，臉上略帶不安。

他明白，魔法之道中，總有些不可接觸的禁忌，雖然不曉細節(jié)，但看蘿拉女士如封印般處理了那本書，猜也能猜到，八成不是啥好東西。

“別害怕，這不怪你，阿芙洛絲曾在此地，用到許多不被我們所允許的禁忌學(xué)識，我本以為它們受困這么久，早已消解或是另尋他處，沒想到還有不死心的在這片地區(qū)藏到了現(xiàn)在。”

蘿拉來到少年面前，搖了搖頭。

不過她立馬豎起手指，表情鄭重的對這孩子告誡道：“今后要謹記，探索知識時多加小心，世間總有些不干凈的‘知識’喜歡追逐貪婪的意識與狂妄的渴求者。

當今之世，那些打著圣陽名頭的孩子們雖做的不錯，禁絕了不少污穢之物，但你的體質(zhì)實在特殊，此類東西最喜歡的，就是伱這般適應(yīng)混沌魔力的施法者，僅剩的那些很可能奔你而來。

記住，這間圖書館里的魔道典籍，足夠你研究千年了，太過危險的我已經(jīng)封存起來，除非你的能力將來達到了‘魔導(dǎo)’水平，不然無需接觸外界某些主動送上來的禁忌學(xué)識。”

考維斯聞言，似懂非懂的將這位魔法皇帝的警告，牢記心間。

“可蘿拉大人，萬一我將來在外界，無人提醒下又碰上了這種‘東西’，該如何分辨它們？”少年擔(dān)憂道。

蘿拉托著胳膊擺擺手：“別擔(dān)心，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拿給萊昂來辨別，感到懷疑的時候，莫要私自探究，不管是書籍、石板、乃至一段意外聽聞的低語盡量都告知他，這之后還能在你面前‘留下來’的，就都是安全的。”

考維斯驚訝的眨了眨眼，沒想到主君在魔法學(xué)識的理解上，竟然那么能辨別是非。

“這么簡單嗎？這是為何？”

蘿拉只是默然的笑笑。

她岔話道：“這么晚了又來學(xué)習(xí)，萊昂不是去巡游了嗎？怎么這次沒帶上你？”

考維斯按下剛才的感慨，點點頭對蘿拉女士解釋道：“這回隊伍需要途徑阿澤瑞恩和洛哈克的領(lǐng)地視察，他們倆一同隨行，萊昂他擔(dān)心阿瓦隆沒有主事者，便留我在家?guī)椭辽從扰俊！?p/> 蘿拉挑眉：“這不是明擺著想讓你多休息幾天，你就順勢放松幾日唄，就當哄哄他也好啊。”

少年不禁無奈：“.我明白他的關(guān)切，可我實在不敢懈怠，他在您的指導(dǎo)下，魔法造詣進步得很快，我怕自己停在原地，將來有一天再沒有能幫到他的地方，變成一個累贅。”

法師小姐背著袖袍左右看看，上下打量這個少年，如此熱忱的態(tài)度，倒讓她想起某個故人。

連發(fā)色都一樣.還真能感到些許既視感。

只是眼前這孩子，倒不像那家伙一樣讓她討厭。

蘿拉轉(zhuǎn)身，從遠處的書架上召來一本魔導(dǎo)書懸于面前，揮了揮手。

書頁頓時嘩啦啦的翻動起來。

與此同時，道道流光在每一頁的間隙流轉(zhuǎn)。

一直到最后的尾頁啪嗒合上，蘿拉才將其遞給少年。

“你既然急著加強現(xiàn)有的技巧，那就平時多讀讀這本書吧，我標了些注解，他天天和我念叨什么‘一萬把劍從天上來’，別辜負了這個的期待。”

少年精神一振，恭敬的雙手捧過典籍，看向書名。

《魔法之手：應(yīng)用類術(shù)式的通用原理》

翻開一看，每頁都附著著釋義和標注，連內(nèi)容所引申的其他書籍名稱，都備注在了上面。

“.感謝您的再次次教導(dǎo)。”少年萬分感激的抱著典籍，向?qū)Ψ骄瞎轮x，他知道那一行行字跡背后的分量有多么沉重。

“你繼續(xù)加油吧，今后也要好好幫助他。”

蘿拉回過頭，再瞧向那被阿芙洛絲塞滿，卻毫無分類可言的藏書，無奈的嘆氣，打了個響指。

嘭——流轉(zhuǎn)的魔力之風(fēng)刮過圖書館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

厚重的書典和卷宗，密密麻麻的飛離了書架，如同魚群般在空中分門別類的飄到不同的書架前，對準同類的層架，咚咚作響著自行塞了進去。

做完了這一切，蘿拉回頭叮囑道：“我將這里大致整理了一下，你有空時給這里做個目錄，方便檢查，以免又有不知死活的‘東西’混進來。

今后，這也就交給你來打理了，有這次的經(jīng)驗，我想你會比其他人更加警惕。”

對于她的這份委托，考維斯自然立刻應(yīng)下。

可回過了味來，少年有些敏感的升起一絲疑惑。

有強大的蘿拉女士在此，這些寶貴的古代魔導(dǎo)書，又何須自己來看管？

他見對方轉(zhuǎn)身離去，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

“蘿拉大人。”

“嗯？”法師小姐停下腳步，回眸應(yīng)道。

“您該不會，將來有一天要離開萊昂吧。”考維斯皺眉問道。

“.”蘿拉微怔。

但還是收回目光，沖背后的少年搖了搖手。

“我不會離開他。

我永遠都會陪伴在他的身邊。”

無論以什么樣的形式.

殘陽如血。

禿鷲啄食著戰(zhàn)場上插著斷劍的尸骸。

滿是箭孔的旗幟倒下，將一群報喪的烏鴉從尸堆上驚起。

小巧的披甲身影，邁步走過一張張被浸紅的墊毯。

斷臂殘肢的傷兵痛苦的哀嚎著。

直到他們望見那抹金色的身影。

“.伊妮絲.殿下！”

“.伊妮絲大人！”

“.嗬.嗬.殿.下.”

戰(zhàn)士痛苦的干嚎，漏風(fēng)的嗓音在呼喚主君的注意。

鏗鏘的腳步，忽然于那瀕死的士兵前駐足。

她雖無力站在士兵們的最前方。

但至少，必須出現(xiàn)在他們最后的目光中.

少女扶著膝蓋，蹲踞下來，好像要聆聽對方最后的聲音。

那捂著胸口血肉模糊的手指，掙扎著抓上了少女的護腕。

不過，卻沒有人攔下這大不敬的冒犯。

少女亦無介意。

她本想摘下鐵手套，向英勇的士兵送上最后一程。

可被對方死死抓緊的右臂，卻不容動作。

“.你的父母妻兒，我保證他們今后永遠衣食無憂。”

滿身鮮血的戰(zhàn)士痛苦的面容安心了一些。

但張開的嘴巴，掙扎著仍想說些什么。

少女彎腰，低頭湊近了一些，濃重的血腥味鉆入鼻子

“.我不想死，殿下.”

“.殿下！”

“殿下！”

伊妮絲的睫毛微動，悠然睜開雙眼。

面前，依舊是她的軍帳。

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少女直起腰靠回椅子，看了看鋪著地圖的案幾，又側(cè)目望向沖進營帳喚醒自己的阿加莎。

伊妮絲沖她笑笑，問道：“科爾丟了幾艘戰(zhàn)船？還有多少士兵能作戰(zhàn)。”

說著，少女改用另一邊的手揉按酸澀的脖頸，剛才那姿勢，讓她此刻右前臂麻得失去了知覺。

阿加莎本欲報上西邊傳來的勝利消息，但突然被這么問得有些卡了殼，只好重新理了理話頭。

“只沉沒了兩艘戰(zhàn)船，但要控制住風(fēng)息港，科爾大人說必須留下至少八百人，還有一千名戰(zhàn)士可以繼續(xù)為您所用.”

“不，我要他的所有部隊，傳令，讓西灣船隊返航，命科爾拋棄風(fēng)息港，帶上足夠的補給率全軍走北邊的商路，去雙峽城，與安德羅爵士的軍隊匯合，五天之內(nèi)必須抵達。”

“拋棄風(fēng)息港？”阿加莎為王女殿下舍棄血戰(zhàn)得來的港口而愕然。

“嗯，那里守不住的，就算科爾現(xiàn)在的一千八百人加上安德羅的八百人也不夠，我打那，只是為了嚇一嚇那些‘海鳥’。”

伊妮絲起身搖頭解釋道。

得到風(fēng)息港之戰(zhàn)勝利的消息，她終于能安心去休息一下了。

阿加莎不禁疑問：“可就算加上騎士團，還有敖拉德的援軍、安德羅爵士和科爾大人的兵力我們?nèi)Ф嗳诉M攻雙峽城，真的能贏嗎？”

伊妮絲擺擺手：“不打雙峽城。”

“那打哪里？”

“哪都不打，趁敵人還沒發(fā)現(xiàn)我們這一支奇兵，我要消滅南邊來的那支堪塔達爾援軍。

清理掉他們，才能換維斯特家放心，與我們一起動手進攻雙峽城。”

放松下來的伊妮絲，想趁這短暫的間隙，讓人打些水來盡快沖洗一下身體。

她的潔癖習(xí)慣，快要在忍耐中徹底消失了。

沒想到第一次勞師遠征，真正困擾自己的不是戰(zhàn)事，而是洗漱問題。

不同于在大維斯特領(lǐng)剿滅各地山匪海賊的短途討伐。

南下征戰(zhàn)，領(lǐng)兵深入堪塔達爾西部，兵貴神速，行軍路上不可能為這點小事耽擱，她經(jīng)常沒機會停下腳步?jīng)_洗身上的汗水，不然碰上什么意外.

“殿下，敖拉德侯爵的騎士有要事覲見！”外面的海鷹騎士朝軍帳內(nèi)喊道。

伊妮絲心中沒由來的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要論此番戰(zhàn)事，有什么她感到無法掌控的，那既不是麾下軍隊和敵人，也不是盟友。

還得要數(shù)那位公爵之子。

數(shù)百名恐狼騎兵，在戰(zhàn)場上是一股強悍的力量無疑，敖拉德在這幾次作戰(zhàn)中也可謂勇猛，的確幫了不少忙。

但這個來自東境的公爵之子，除了對她本人的渴望外，與南下的戰(zhàn)事并無利益瓜葛。

她始終擔(dān)心，這家伙在關(guān)鍵時候會鬧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自己也一直謹慎的，沒有將作戰(zhàn)計劃全押在對方身上。

重新回到軍帳的座位上，伊妮絲振作疲憊的精神，召見東境騎士。

急匆匆趕來的騎士夾著頭盔，一個猛子單膝跪下，焦急的喊道：“王女殿下不好了！敖拉德大人追著那該死的駿鷹一路向北，半道上突然失蹤了！”

只聽到那騎士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伊妮絲想掀翻面前的桌案。

無論能不能掀得動吧，她都想試試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