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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李隆基 第八十二章 美名冠之
高不危眼下,已經無心抄錄卷檔了,因為他剛剛見過王卓。
他姓高,來自河北,渤海高氏小宗旁支,漁陽雍奴人也。
四面有水曰雍,澄而不流曰奴,也就是后世天津市武清縣人士。
李齊物曾經舉薦他參加科舉,但是很遺憾落榜了,后來李齊物資助他三十貫錢,讓他來長安,將他推薦給了中官將軍吳懷實,吳懷實又向高力士舉薦,他才得以住在鴻臚客館做一刀筆小吏。
但這不是他的志向,每一個參加科考的人,志向都是很遠大的,高不危也是如此。
前年的時候,吳懷實讓自己的老丈人呂令皓再次舉薦高不危參加科考,但還是落榜了,因為他考的是最難的進士科,其它科他還看不上。
兩次失敗,高不危心灰意冷。
李琩拋來的橄欖枝,他其實是看不上的,他想走科舉正途,只要中了進士,即使像杜鴻漸一樣起家王府幕職,但之后的前景還是很樂觀的。
所以有沒有進士這個身份,在他看來區別很大,但是進士主要考的是詩賦,這是他的短板。
而他也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詩賦水平,根本考不中進士,王摩詰那種稀世之才,都得走玉真公主的門路,何況是他?
而他的后臺,兩個宦官不能舉薦士子,李齊物在中樞門路不通,舉薦了也是白舉薦。
“吾真草根也,”
高不危嘆息一聲,將桌案上的書籍都整理好,換上了自己唯一的一身新衣,從他居住的小屋內,取出一塊小金疙瘩,核桃大小。
這是他最值錢的東西,是吳懷實有一次喝高了,賞給他的,事后他欲歸還,但是吳懷實沒有收下。
除此之外,他也就剩下十五貫的積蓄。
帶著金疙瘩和一小串錢,高不危去鴻臚客館領了牌籍,便出宮了。
他先是去了長安城南的永平坊,這里有一家繡坊,他在后門外敲了敲門,出來一個年輕小廝:
“勞煩找一下孝娘。”
說罷,他從袖子里拿出五個錢,交給對方。
不一會,一名模樣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女,從后門走出,見到高尚之后一聲不吭,只是低頭看著地面。
高尚也沒多說什么,從塔鏈里取出一串錢,交給了少女,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滿是傷痕的手掌上。
父女倆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話。
接下來,高不危又去了西市,用他手里那顆金疙瘩,買了一塊波斯螺子黛,這是當下長安貴婦們,最喜歡的一種畫眉石。
沒辦法,人家隋王這個時候向他示好,自己不得不為隋王妃準備一件禮物。
你們的一塊畫眉石,一盒胭脂,一只香囊,便是多少人此生都難以企及的夢想啊。
他想到了自己的閨女。
等到高不危抵達安興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打算送了禮物之后便回去。
至于隋王的邀請,他只能是拒絕,王府里面的貴族子弟,不會看得起他這個寒士,如果有進士身份的話,情況才會不一樣些。
“高郎稍等,我這便往內通傳一聲,”門房道。
高不危笑著揖手:“有勞了。”
好大一會,王宅大門打開,一名衣著華貴,腰配金魚袋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不危啊不危,本王等你久矣,”李琩笑呵呵的走下臺階,一把拽起高不危的袖子就往里走。
高不危趕忙道:“小人身染汗臭,恐污隋王門庭,還是不用進宅了。”
“大丈夫何必拘泥于俗禮?你要再這么說,本王便要小瞧你了,”李琩笑道。
高不危一愣,隨即微笑點頭,就這么任由李琩拉著他,一路穿廊過院,直至中堂,高不危可以聽到
,正堂方向有樂舞之聲傳來,可見今晚有宴。
“帶不危沐浴,換一套本王的便服,”
李琩吩咐管家張井一聲,隨后拍了拍高不危的肩膀,笑道:
“宴廳有客人,待會為你引薦,你我身形相仿,穿我的衣服應該是合適的。”
高不危怔怔的站在原地,心中的震撼實是無以復加,人家為何對自己如此禮敬?難道是因為李軍器?
但是他沒有再推辭了,尊者賜,不敢辭,人家讓他洗澡,不是看不起他,而是照顧他的自尊心。
“這是我為殿下準備的賀禮,寒酸了些,希望王妃會喜歡,”高不危將小匣子雙手遞給李琩。
李琩也鄭重其事的雙手接過:
“儉者,節其耳目口體之欲,節己不節人,不危破費了啊,王妃一定會喜歡的。”
對味了,對味了,高不危忽然覺得,眼前這位隋王,完全與自己印象中的壽王不一樣,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我怎么越來越欣賞他了呢?
接下來,高不危跟著張井下去,沐浴換衣,他跑了一整天,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一股子味。
李琩呢,就在這里等著他,沒用多久,高不危便出來了,頭發也沒濕,可見人家洗澡的時候刻意挽起來了,畢竟要見貴人。
而高不危知道,李琩這里的客人,肯定不簡單。
御史大夫李適之,汝陽王李琎,隴西郡公李瑀,宗正寺卿蘇興,楊洄夫婦,王維兄弟,裴迪,崔宗之等等,還有李琩的幾位屬官。
宴廳內,見到李琩等人進來,除了王妃郭淑起身相迎之外,其他人都是該干嘛干嘛,一點不耽誤行酒令。
高不危只從這一點就可以判斷出,這里面的人與隋王私交極好,所以才會如此隨意。
“這是不危給你準備的禮物,”李琩將匣子遞給郭淑。
郭淑打開匣子之后,雙目放光,像是看到了極為喜愛之物,這樣的神情,讓高不危倍感榮幸。
“咸宜快過來,”郭淑與高不危答謝見禮之后,便招呼咸宜道:
“聽說此黛,價值十金,我還從未用過呢。”
她是真沒用過,但咸宜則是太多了。
本來咸宜沒什么興趣,但是她看到了自己阿兄的眼神,而剛才李琩也刻意囑咐過眾位賓客,要給高不危面子。
但很顯然,高不危在這里,真沒面子,李適之能微笑著沖高不危點點頭,這就已經是給面子了。
“是好物,波斯的玩意,”咸宜接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朝高不危道:
“斤兩勉強,但你能拿得出手,確實算是重禮了,你有什么才能,值得我阿兄如此重視你?”
“微末之學,不敢稱才,”高不危趕忙道。
李琩笑了笑,朝咸宜道:
“本名不危,后改名高尚,因新名遭人譏諷,以至不敢示人,高尚這個名字怎么了?難不成天下寒士,不可以美名冠之?”
“高尚叫著順口,比不危強多了,今后就用新名,”咸宜一臉高傲道:
“誰再敢笑話你,你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高尚心內無比感動,偷偷看了一眼咸宜便低下了頭,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今天的所見所聞,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以至于內心已經開始動搖,覺得能夠成為隋王的幕臣,或許是一件幸事。
接下來,李琩只字不提招募的事情,引薦高尚與眾人認識,鼓勵高尚參與進來,與大家飲酒作樂,漸漸的,高尚也放開了一些。
他是布衣,這里面也有布衣嘛,人家能放得開,憑什么我堂堂河北丈夫,就放不開呢?
所以,很久很久沒有這么喝酒的高尚,被李適之給灌醉了,李琩將
其安排進了王府官署過夜。
“今夜真的挺有趣的,”送走賓客之后,郭淑返回寢室,開始卸妝:
“李憲臺勸酒的本領,當世第一,那個高不危也是實誠,全都飲了。”
李琩在一旁由郭湘洗腳,聞言道:
“不是實誠,你千萬不要以這種想法去看待高尚,今夜之局,只因身份懸殊過大,別說是李適之勸酒,就是焦遂來勸,高尚也不得不喝,這個人自尊心極強,給你的禮物恐怕耗費了全部家當,一個刀筆小吏,連俸祿都沒有,吃住都在賓館,他在鴻臚寺應是不領錢的。”
每一個官署,都有其公廨錢,用以維護衙署日常開支,以及臨時工的工資,高尚因為高力士的關系,都已經包吃包住了,工資肯定是沒有的。
“那明天他離開的時候,我給他準備一些資助,阿郎不是想用他嗎?就給他五十貫吧,”郭淑道。
李琩搖了搖頭:
“不要給錢,你到庫里挑些好物給他,王卓在宮內打聽過了,高尚有一女兒,流落長安,淪為繡坊女工,高尚雖時常接濟,但也改變不了什么,想辦法給他的女兒落個籍,方便以后嫁人。”
“沒有戶籍?”郭淑皺眉道:“難道是私生女?”
這下子,她對高尚有點看不起了。
李琩是從歷史上知道,高尚的女兒,是他跟一個叫做令狐潮的人處哥們的時候,私通人家婢女生下來的。
婢女本就是賤籍,私生的更沒有戶口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李琩抬起腳,任由郭湘擦拭道:
“總之,這個人可用,但不能盡用,自尊心強的人,往往最是容易記仇,斗米恩升米仇,他將來真要進了王府,我得好好調教一番,他是聰明人,定會有所醒悟。”
“那個裴迪真的不錯,是位君子,”郭淑轉過身來,好奇道:
“對方答應了郎君的招攬,但是想要吏部核準,好像并不容易。”
李琩點了點頭:“卻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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