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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神探1546 第九十二章 真正的動機
韓鷂子一瞬間眼神里爆出的精芒,展現出了這位出身寧王府,卻能盤踞京師市井的老江湖的狠辣凌厲。
然而海玥只如清風拂面,平和地看著對方。
韓鷂子的變色只是瞬間,旋即恢復正常,但心頭已是一沉:‘這小子不循常理,老子竟被他詐得失了態!’
別說朝堂上的官員們云遮霧繞,話里禪理,即便是江湖人,都喜歡互相試探,摸清虛實,很少有這種單刀直入,先聲奪人的。
韓鷂子這段時間,心里本來就記掛著那件事,此時被一詐露了行跡,哼了一聲,也不多言,直接擺了擺手。
見到氣氛不對勁,臺上那群身懷絕技的藝人,原本默契地圍了過來,見得老大擺手,這才身形一停,又悄然地退了下去。
“你小子在這里等一等!兩位隨我來吧!”
韓鷂子先對著小川道,小川笑吟吟地點頭,然后又做了個手勢,往高臺后面走去。
嚴世蕃面色微變,看了看海玥,有些擔憂:“十三郎,我們……”
海玥低聲道:“走!我護著你!”
說罷,就跟了上去。
嚴世蕃深吸一口氣,也跟著兩人一路繞道,最終抵達高臺后方深處的一間屋舍中。
韓鷂子已然坐下,面前有一個酒壺,幾碟小菜,他直接拿起筷子開動,對著前方的位置指了指:“請!”
海玥坐下,姿態瀟灑。
嚴世蕃既然進來了,也不丟分,同樣大大方方地坐下。
“兩位很有膽色!”
韓鷂子贊了聲:“我欣賞有膽色的人,有什么話,說吧!”
“韓班主名不虛傳,果然是江湖豪俠!”
只要對方肯開口,海玥不介意抬一抬對方:“我們有所耳聞,武定侯府有筆大買賣,韓班主接下了?”
“呵!燕修告訴你的?他剛剛回京,消息倒是很靈通啊!”
韓鷂子咧嘴,這次毫不遲疑:“不錯,我接了!”
海玥道:“什么價錢?”
“呵!這問的就不懂規矩了!不過我今個兒心情好,所以答你……”
韓鷂子豎起兩根手指:“兩千兩銀子。”
嚴世蕃頓時輕吸一口涼氣。
方威在廣州那般窮奢極欲,最高的一月也不過開銷五千兩,兩千兩這個數目,在權貴云集的京城內,也不是小數目了。
郭勛豪擲兩千兩,就給這么一個市井之徒?
海玥同樣皺起眉頭。
韓鷂子等了等,見他沒有接著問下去,嘿然一笑:“公子怎么不問,如此重金,到底是為了什么?”
海玥緩緩地道:“韓班主一定要說?”
韓鷂子哈哈一笑:“我不說,豈不是白白泄了消息,吃了大虧?武定侯這兩千兩,是因為京師的街頭巷尾,這些年對他多有污蔑,便要我們鷂子班接下來但凡聽到任何有不利于他的謠言,需得在三日內將事情壓下去,嘿!能辦到這等事的,唯有我們‘鷂子班’了!”
很明顯,這是不懷好意。
武定侯郭勛的霸道,人盡皆知,過來打探他的秘密,一旦被對方知曉,可會吃不了兜著走的,所以韓鷂子好整以暇地看過來:“回去告訴燕修,手別伸得太寬,我鷂子班做的事,他干不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果然!’
海玥心知肚明,小川帶著兩人出面,韓鷂子勢必會將他們與燕修結合到一起,如今語出恐嚇,正是出于一種江湖的交鋒,這正中他的下懷,反問道:“韓班主就能牢牢控制京師輿論,什么丑聞都能壓下去?”
韓鷂子吃了一粒花生米,品了口美酒,搖頭晃腦地道:“呵!我壓不下去,那京師里就沒別人能做到了!你們看如今還有誰再提白蓮教和太原衛的事情了?”
海玥愣了愣,嚴世蕃卻勃然變色:“噤聲!這話你也敢說?”
韓鷂子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揶揄道:“怎的?只允許你們這些貴人斗得你死我活,我們這些老百姓連說一說都不成了?嚴公子不服,去向錦衣衛告我啊!”
嚴世蕃嘴唇輕顫,一時間竟發起抖來,海玥想了想這幾個關鍵詞,也反應過來,這說的是李福達之案啊!
李福達之案,又被稱為“大獄案”,在嘉靖朝前期,若論朝堂的動蕩影響,其實僅次于“大禮議”事件。
這起案子的核心,就是武定侯郭勛。
郭勛崇尚佛道,迷戀煉丹術,由此結交了一個平民張寅,為其謀了個太原衛指揮使的官職,結果張寅被人舉報,說此人乃白蓮教妖人李福達偽裝。
李福達曾兩次造反,兩次越獄,如今搖身一變,竟然成了朝廷命官,這太打臉了,頓時鬧到了朝廷,然后風波越來越大。
到了最后,朝堂兩派陣營爭鋒相對。
大禮議新貴及其支持者,認為張寅根本不是李福達,朝臣借張寅之事圍攻郭勛,根本是一起政治污蔑。
反對大禮議新貴,曾經在左順門參與過哭諫的官員是一派,認為郭勛是大明勛貴,卻交通逆賊,收受賄賂,為其買官,罪不可赦,應該嚴懲不貸。
就這個成分劃分,嘉靖會贊同哪邊,顯而易見。
于是乎,這起案件最終以十幾位官員死在獄中,四十幾位官員被流放落下帷幕,牽連極廣。
后來嘉靖駕崩,徐階起草了遺詔,因“大禮議”和“大獄案”被牽連的官員們統統恢復官職和名譽,為李福達之案平反,狠狠收割了一波聲望。
但等到高拱、張居正執政,又都堅決認為張璁桂萼的判案是正確的,維持李福達一案的原判。
所以這就變成了一起標準的歷史迷案,真相早已淹沒在歷史上。
兩派官員,各有觀點,各有證據,到底誰對誰錯,恐怕除了當事人,連朝堂上爭得頭破血流的群臣都不清楚。
此案于嘉靖六年發生,至今風波還沒有完全停息,嚴世蕃驟然聽聞,頗為惶恐,案發時嚴嵩還是國子監祭酒,是親眼見到那些上疏參郭勛的大臣,是如何被下獄嚴刑拷打,一批一批流放的,這幾乎成了朝堂上的忌諱,沒想到這個江湖人如此肆無忌憚!
見震懾住了當朝高官的兒子,韓鷂子愈發得意起來,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兩位還有什么事?”
海玥起身,拱了拱手:“告辭!”
“慢走!不送!”
兩人出了屋子,快步離開,跟小川道謝分別,等到完全出了天橋,嚴世蕃這才開始罵罵咧咧:“瘋了!瘋了!這家伙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這個韓鷂子,下場絕不會好!”
海玥點了點頭,給予類似的評價。
此人本是寧王府的伶人,結果寧王府煙消云散了,他卻到了京師,混得風生水起,似乎由此感覺到,朝堂之事也沒什么了不起,卷入最頂尖的朝堂交鋒,竟還頗有種沾沾自喜的感覺。
取死之道!
且不管這種狂妄的江湖頭目,海玥開始整理目前的線索:“國子監內,趙七郎搶奪桂公子佩刀自殺,自殺前神情痛苦絕望,更有遺言表明,他疑似被親近之人逼死。”
“我們由此作為切入點調查,發現早在三個月前,趙七郎就似乎發現了什么,由此痛苦不堪,性情大變,便將案情的動機鎖定在身世之謎上。”
“而無論這個推測是否正確,一旦侯夫人的弟弟疑似其親子的消息傳開,不吝于一場軒然大波,對于武定侯的威望也是巨大的打擊。”
“但事實上,武定侯早已安排好了民間的鷂子班,一旦有人傳播對武定侯不利的言論,馬上就有人出面壓制輿論。”
“這是民間。”
“百姓難辨真偽,只聽風聞。”
“而到了官場之上,就要看實際的證據了。”
“趙七郎已死,想要證明他是侯夫人的親生兒子,其實千難萬難,趙氏家族肯定會將這件丑聞遮掩住,所得到的頂多是一些諸如字畫詩詞之類的側面線索。”
“退一步說,就算證明了趙七郎是趙氏親子,還得證明郭侯爺發現了身世的真相,逼死了這個內弟,才能還桂三郎徹底的清白……”
“可反過來,一旦武定侯有證據證明,趙七郎的身世之謎是子虛烏有,他就是侯夫人趙氏的親弟弟,根本不是私生子,那么誣謗勛臣罪,會讓任何參與到這一起案件的人都下場凄慘!”
“東樓,你有什么要補充的?”
嚴世蕃仔細聽著,沉聲道:“沒有。”
海玥道:“但這很不合常理,是么?”
嚴世蕃此時也意識到不妥:“是啊!動機說不通!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就為了解決我們這種發現案情不對勁,要追查趙七郎真正死因的人?事后還要花兩千兩擺平民間議論,郭勛那老物干的這一出,圖的是什么啊?”
海玥左右看看,確定無人,低聲道:“李福達一案,武定侯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嚴世蕃哼了一聲:“這誰知道?我看就不是!那個張寅就是白蓮教徒!”
海玥緩緩地道:“陛下怎么看?”
嚴世蕃聲音也壓低了:“我看陛下心里也犯嘀咕呢!”
“李福達一案已成懸案,也已成定局,無法改變什么了……”
海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武定侯再受一次污蔑,且這次終于能證明清白呢?”
嚴世蕃聞言一怔,頓時呻吟出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郭勛要自污,以取信陛下?”
李福達一案,以大禮議新貴一方的大獲全勝落下帷幕,朝堂上的反對派再度被清洗了一遍。
這其實是必然的,朱厚熜不可能舍棄大禮議新貴,而去選擇那群在左順門哭諫,讓他放棄親生父母的官員。
但案情這么判完,這位當今天子的心里,恐怕也有些疑慮。
太原衛指揮使張寅,是不是白蓮教妖人李福達?
處于漩渦中心的郭勛,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關鍵在于,朱厚熜這位大明天子,是不是被臣子擺弄了,遭到了利用?
結合這個背景,再看現在的案子,嚴世蕃終于醒悟:“郭勛就要炮制一起針對自己的冤案,讓陛下看一看,有人不斷在故意陷害他,甚至居心叵測,準備在兩名大禮議新貴之間挑起矛盾!”
“所以趙七郎才要被逼死!”
“所以桂德輿才會被定為殺人兇手!”
“趙七郎,絕對不會是侯夫人的親子,而相比起李福達一案時的模棱兩可,這回侯爺府一定能拿出真憑實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到時候‘真相’大白,郭勛受盡委屈,陛下也不會再疑他,從今往后,這位武定侯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這才是……此案的真正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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