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84章 收獲斐然

“唏律律……”

“駕！駕！駕！”

仲春時節(jié)，甘州草原尚未恢復(fù)綠色，但這并不妨礙各大葉護(hù)、都督竭澤而漁的驅(qū)使麾下牧民放牧。

草芽被他們的牧群啃食了一茬又一茬，這種濫牧行為給草原帶來的破壞難以修復(fù)，但他們并不在乎這些。

他們唯一在乎的，就是今年的牧群是否增加，又或者是否有賺錢的買賣……

正因如此，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一切可以發(fā)財?shù)馁I賣時，他們便會如瘋狗般追擊。

荒蕪的草原上，數(shù)名身穿皮襖的牧戶策馬向北，在激動中沖入一處營盤內(nèi)。

他們火急火燎的沖到牙帳前，狼狽下馬后，其中地位較高的一人連忙對牙帳前的札八兒火者（重甲兵）行禮。

“請告訴都督，南面發(fā)現(xiàn)了一支龐大的牧群！”

“等著。”

札八兒火者中的十夫長交代一句，轉(zhuǎn)身便走入了牙帳中，對牙帳內(nèi)的一道身影行禮。

“都督，外面有人說南面發(fā)現(xiàn)了一支龐大牧群?！?p/> “南面？”

坐在氈子上看書的龐特勒緩緩抬頭，隨后小心翼翼將書收起來：“讓他進(jìn)來?！?p/> “是！”

札八兒火者轉(zhuǎn)身走出牙帳，不多時便帶著那名牧戶走入帳內(nèi)。

“都督！”

牧戶跪在帳內(nèi)，龐特勒頷首道：“你說南面有龐大的牧群？”

“是！南面四十里有牧群，不過他們打著唐軍的旌旗，而且還有和札八兒火者一樣的精騎。”

牧戶連忙回答，龐特勒皺眉道：“看清是誰的人馬了嗎？”

“沒有，他們巡哨的范圍很大，我們只看到了三辰旗?！?p/> 牧戶說完，他還特意描述起牧群：“他們的牧群最少有幾萬，比我們的還多！”

“嗯？”聽到這話，龐特勒來了興致，他抬頭看向札八兒火者：

“去，點齊札八兒火者，跟我南下去看看。”

“是！”札八兒火者行禮聽令，牧戶也被帶了出去。

龐特勒站起身來將雙手舉起，跪在角落的兩名女子便主動起身為他更衣。

盡管這兩名女子長相極具異域風(fēng)情，可龐特勒卻覺得有些膩了，心里不由想著讓自家兄長送批新的來。

兩刻鐘后，三百多名身披重扎甲的札八兒火者集合在營盤南面。

在龐特勒出現(xiàn)后，一人雙馬的他們緊緊跟隨著龐特勒，向南而去。

四十里路程，在他們?nèi)笋R不歇的情況下，僅僅不過一個時辰便越過。

不過在他們抵達(dá)后，那支唐軍隊伍卻已經(jīng)向西前進(jìn)了數(shù)里。

龐特勒也沒有忙于追趕，而是帶著兵馬休息了半個時辰，恢復(fù)好體力后，才繞到了唐軍前方十余里等待。

申時三刻（15:45），經(jīng)過兩個時辰的追趕堵截，龐特勒終于在天邊見到了這支唐軍。

飄揚(yáng)的三辰旗嶺龐特勒瞇了瞇眼睛，而發(fā)現(xiàn)他們的塘騎也在第一時間吹響了木哨。

“嗶嗶——”

刺耳的哨聲層層遞進(jìn)，塘騎分出一部分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中軍趕去。

至于沒有離開的塘騎則是駐馬原地，等待后方中軍抵達(dá)。

大約半個時辰后，龐特勒終于見到了唐軍的主力及跟隨他們身后的龐大牧群。

事實證明那名牧戶說的沒錯，這支唐軍的牧群果然不輸于他麾下的牧群。

若非眺望陣中有近千唐軍精騎，龐特勒還真有搶一把的想法。

“都督，他們?nèi)诉@么多，我們要不要先撤……”

一名將軍警惕詢問龐特勒，龐特勒卻不以為意：

“唐軍已經(jīng)和大汗議和一個多月了，這群河西唐軍不可能不知道。”

“他們和我們不一樣，只要我們不動手，他們絕不敢在不經(jīng)沙州的情況下對我們動手。”

似乎為了驗證龐特勒的話，前方的唐軍確實沒有動手的打算。

近千精騎的隊伍中分出了百余名精騎，他們提起馬速朝龐特勒他們這邊快步走來。

隨著雙方越來越近，龐特勒也在看清帥旗的同時瞳孔一縮。

“劉”字帥旗獵獵作響，而能在這個地點出現(xiàn)的劉姓將領(lǐng)，除了山丹的劉繼隆，他想不到任何人。

在他的注視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逐步逼近，引得陣中騷亂不止。

“這……是神威大將……”

“真是他……”

“都督，我們還是撤吧……”

“怕什么！”龐特勒回頭怒叱：“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是盟友！”

“這……”諸將面面相覷，臉色卻并未恢復(fù)。

劉繼隆留給他們的陰影太大了，從山丹對峙再到張掖之戰(zhàn)，雙方前后交戰(zhàn)三場，他們就沒有從劉繼隆手上討到什么便宜。

張掖之戰(zhàn)，他們更是見證劉繼隆率八百精騎追著萬余輕騎打，極大震撼了他們。

正因如此，劉繼隆在回鶻部帳中得了一個“神威大將”的名頭，頗有昔年“神通大將”李嗣業(yè)的感覺。

“龐特勒！”

隔著數(shù)十步，劉繼隆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驚得馬匹倒退數(shù)步。

龐特勒也是額頭冒汗，可明面上還得保持鎮(zhèn)定。

在他的注視下，劉繼隆抬手讓百余精騎勒馬，而他則是慢悠悠策馬走來，毫不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

當(dāng)著他的面，劉繼隆來到他們陣前，于五六步外來回策馬渡步，好似檢閱自己的軍隊。

“我剛剛凱旋而歸，你們就來祝賀……大可不用來那么多人！”

劉繼隆駐馬回鶻軍前，目光在龐特勒身上打量。

對于能在這里看見龐特勒，劉繼隆也感到十分新奇。

兩個時辰前便有塘騎回稟，說是發(fā)現(xiàn)了回鶻人的蹤跡，當(dāng)時他就不以為意。

半個時辰前塘騎回稟，前方道路有數(shù)百回鶻精騎攔住去路時，劉繼隆還想是誰趕著上來找死了。

現(xiàn)在一看，原來是老熟人了。

“將軍這是去涼州了？”

龐特勒目光越過劉繼隆，看向了那數(shù)萬牧群。

“殺了些不長眼的番賊，繳獲了些牧群?！?p/> 劉繼隆上下打量龐特勒：“你還活著，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p/> “呵呵……”龐特勒也不惱怒，而是笑著說道：

“張節(jié)度使已與我軍議和，如今兩部親如兄弟，我自然要來告訴將軍我活著的喜訊?！?p/> “兄弟？”劉繼隆輕嗤，表情有些倨傲：“父子倒還差不多。”

“也可以這么說，畢竟天朝為父，我們?yōu)樽??！?p/> 龐特勒倒是很能忍，甚至把兩方父子關(guān)系給坐實了。

見他臉皮這么厚，劉繼隆也懶得和他廢話，直接舉起馬鞭揮了揮：“好了，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你們可以退下了?！?p/> “這是自然……”

龐特勒抖動馬韁，帶著三百余精騎讓開了道路。

見他們讓開，山丹軍也繼續(xù)向前方進(jìn)軍。

劉繼隆帶著百余精騎與他們對峙，而龐特勒則是看著數(shù)百精騎帶著近兩千百姓，驅(qū)趕著數(shù)萬牧群在他眼前經(jīng)過。

他心里是很眼饞這支牧群，可他也確實不敢和劉繼隆動手。

昔日他們率精騎千人都被劉繼隆率八百精騎鑿穿，如今他不過三百精騎，而劉繼隆所率精騎不下千人。

雙方若是真的開打，他龐特勒恐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這種情況下，受些言語上屈辱并無不可。

“劉將軍……”

龐特勒對前方的劉繼隆笑道：“我部與山丹距離最近，你我日后可是鄰居了?！?p/> “希望你這個鄰居安分點?！眲⒗^隆瞥了一眼他，并未將他放在心上。

隨著時間推移，山丹軍的隊伍終于來到了尾巴部分。

劉繼隆抖動韁繩，帶著百余精騎殿后跟上，龐特勒則是待在原地，直到劉繼隆他們走遠(yuǎn)才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

“走吧?！?p/> “都督，這事情要不要告訴大汗？”

見龐特勒什么也沒說，一名將軍忍不住詢問，結(jié)果卻遭到了龐特勒的拒絕。

“不必……”

見狀，諸將也閉上了嘴，與龐特勒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與此同時，山丹軍也在劉繼隆的率領(lǐng)下前往了龍首山互市的石堡。

相比較出發(fā)時簡短的三日，凱旋而歸所花費(fèi)的時間要更多。

在驅(qū)趕牧群的情況下，他們每日能走的路程不過四十余里。

從二月初七返回算起，一直到二月十二他們才抵達(dá)了龍首山石堡。

“果毅！！”

作為守將的耿明率領(lǐng)十余名精騎出谷道十余里來迎接他們。

饒是早已做了準(zhǔn)備，可當(dāng)看見劉繼隆所帶回的牧群時，耿明卻還是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這得是多少牧群??！”

耿明一邊說一邊流出了口水，張昶策馬上前拍了一下他的馬屁股。

受驚的軍馬蹦跶兩下，把耿明嚇得夠嗆。

好不容易把軍馬安撫好，他還來不及找張昶報仇，便見劉繼隆走上前來打量了兩眼他：“你和鄭處換防了？”

“是！”耿明憨笑道：“十日換防一批，我昨日剛剛到。”

“馬成！”劉繼隆聞言轉(zhuǎn)頭喊了一嗓子，隊伍中的馬成連忙策馬上前：“果毅！”

“給這憨貨留一百只羊，公母都要。”

劉繼隆用馬鞭指了指耿明，緊接著看向耿明吩咐道：“宰十來只犒軍，剩下的你們自己放牧。”

“明年這個時候，我希望這里的牧群越來越多，而不是被你們吃光?！?p/> “誒！這是自然！”耿明笑著點了點頭，隨后主動為劉繼隆他們帶路。

哪怕這條路劉繼隆十分熟悉，但卻依舊滿足了他的帶路想法。

二十余里谷道，從正午到黃昏才驅(qū)趕著牧群順利穿過。

劉繼隆帶人在石堡休息了一夜，翌日便匆忙踏上了歸程。

從龍首山南部谷口返回山丹的路程并不長，因此劉繼隆在午后便派出塘騎，先一步通知了崔恕他們。

待他們隔著數(shù)里眺望山丹城時，崔恕他們便已經(jīng)在北門外搭起了棚子，炒出了一鍋鍋熱乎的飯菜。

“娘嘞，終于能吃熱菜了！”

“這軍糧吃的嘴巴沒味，石堡那邊連菜都沒有！”

“終于能吃口熱乎的了！”

“這就是山丹嗎……”

隊伍之中，兵卒們在為這幾日的奔波而叫苦，被解放的牧奴們則是打量著山丹城。

尚鐸羅策馬上前對劉繼隆行禮：“果毅，這牧群……”

“等會我讓崔恕他們分好，你若是放心就先帶弟兄回去營盤休息。”

“若是不放心，便在城內(nèi)住下，明日分好牧群后再帶著你們那份回去?！?p/> 劉繼隆給出了兩個方案，尚鐸羅聞言看向身后的牧奴。

這些天里，他們在路上就已經(jīng)劃分好了漢、番、回鶻等族的牧奴。

番回的牧奴有七百八十四人，除此之外還有四百二十二名女人。

按照先前說好的，這些人都?xì)w鄯州軍所有。

“你先帶三百精騎和那一千多人回去吧！”

劉繼隆看出了尚鐸羅的想法，畢竟返程的路上，鄯州軍的兵卒沒少對那些女人下手，只不過礙于自己的軍令，沒人敢突破最后一層防線，都是過過手癮罷了。

如今既然回來了，劉繼隆也不再好約束他們。

“謝果毅！”

尚鐸羅見狀作揖行禮，隨后開始對三百鄯州精騎吩咐起來。

早有準(zhǔn)備的牧奴們牽著那些女俘虜走出隊伍，隨后跟著尚鐸羅向十余里外的營盤走去。

見他們離去，劉繼隆沒說什么，而是帶著隊伍慢慢靠近了山丹北門。

“果毅……”

北門前，陳靖崇、崔恕帶著直白作揖行禮，而李儀中也帶著幾名旅帥趕了出來。

當(dāng)他見到劉繼隆帶回那么多人口與牧群時，他與昨日的耿明一樣瞪大了眼睛。

“木柵擴(kuò)建好了嗎？”

劉繼隆翻身下馬，首先詢問柵欄的問題。

木柵欄擴(kuò)建是他出發(fā)前就下的政令，如今十天時間過去，理應(yīng)修建好了才對。

“回果毅，已經(jīng)修好了?！?p/> 崔恕畢恭畢敬的回答，劉繼隆頷首示意道：“身后這些百姓有一千一百多名，你帶人為他們登記造冊，安排住所，發(fā)放夏衣、麻布和糧食?！?p/> “登記好的人放過來吃飯，牧群明日再劃分?！?p/> “是……”崔恕作揖應(yīng)下，劉繼隆收回目光，看向了李儀中笑道：

“李果毅，我軍此戰(zhàn)繳獲如何？可曾滿意？”

“這……”李儀中有些語塞，支吾片刻后才道：“劉果毅神威，我愧不如也?！?p/> “哈哈，今日倒是能開開葷了?！眲⒗^隆爽朗一笑，緊接著便與李儀中走向了那棚子下的臨時食堂。

棚內(nèi)桌椅不過十余張，能容納的人并不多。

劉繼隆和李儀中選中一處坐下后，當(dāng)下便有伙頭兵端來了兩菜一湯和兩碗米飯。

燉羊肉、炒野菜和野菜湯便是他們的晚飯。

放在以前，李儀中是不會在曠野吃這種飯食的，怎么說也要吃些家禽和野味。

不過數(shù)萬牧群就在眼前，李儀中為了看看熱鬧，便與劉繼隆坐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在他們的注視下，最為重要的人口被率先統(tǒng)計。

從申時四刻到太陽隱隱沒入天邊，人口與耕牛、馬匹被率先統(tǒng)計完，剩下的羊群則是需要等到明日再統(tǒng)計劃分。

崔恕送上文冊時，劉繼隆和李儀中正在品嘗炒茶法所泡的茶葉。

“這茶味雖然苦澀，卻隱隱有回甘，比此前所飲的茶水好太多?！?p/> 李儀中贊嘆著炒茶所泡之茶水，劉繼隆聞言輕笑道：

“山丹的茶樹雖少，但這仲春所采之茶也有八千余斤，只可惜炒制過后，僅得茶一千八百余斤。”

“稍后我讓崔恕從府庫撥一百斤給李果毅，另外再送五百斤前往張掖。”

甘州自隋朝便種有茶樹，雖然幾次毀于戰(zhàn)火，但后續(xù)又幾次移植栽種。

山丹的茶田雖然不如張掖多，但也有近二十畝的面積，每年可產(chǎn)出數(shù)萬斤茶葉。

鐵鍋制成后，由于戰(zhàn)事繁忙，劉繼隆一直沒有時間完善炒茶法。

這次出發(fā)前，劉繼隆特意交代了崔恕采茶，同時還教導(dǎo)了幾名百姓如何炒茶。

正因如此，他們現(xiàn)在才能喝到仲春剛出的炒茶。

對于劉繼隆來說，這口茶水比起前些日子喝的茶水來說，口感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當(dāng)然，這也就是他喝不慣這個時代的茶，換做李儀中，只是覺得這炒茶比較新奇罷了。

“那就多謝劉果毅了。”

李儀中笑呵呵接受了茶葉，心里也想著要送些什么給劉繼隆。

今日之前，他雖然覺得劉繼隆本事了得，但始終不覺得劉繼隆能讓他仰望。

可見識了劉繼隆東略的成果后，他算是看清了劉繼隆的才能，心里不免升起了拉攏、親近的想法。

在他這么想的時候，劉繼隆也將崔恕遞來的文冊快速翻閱。

男八百四十七人，女二百六十二人，牛一千四百三十二頭，馬二千二百三十二匹，其中六百五十八匹可選作軍馬培育。

除此之外，還有山丹精騎從各部落繳獲的糧食，但一路上吃了不少，帶回來的僅有三百多石。

文冊上的這些，便是劉繼隆此次東略的成果。

那些羊群粗略一算，起碼有四五萬。

即便分出一半給尚婢婢，山丹也能留下兩三萬只。

山丹的牧群經(jīng)此一役瞬間壯大，而這些牛馬經(jīng)過訓(xùn)練后，也能投入到山丹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去。

被解救回來的一千多男女，則是將成為山丹手工業(yè)的新生力量，將山丹的手工業(yè)壯大起來。

看著文冊上的內(nèi)容，劉繼隆臉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當(dāng)即對崔恕吩咐道：

“參與此戰(zhàn)的將士，每人發(fā)米二石，羊一只！”

“是……”

崔恕作揖應(yīng)下，而劉繼隆也起身走出了棚子，向天上仰望：

“距離收復(fù)涼州，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