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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287章 ?國賊蔣慶之
八三看書,早安大明!
西城兵馬司衙門的邊上有條巷子,巷子里有戶人家,男主人叫做馬超,馬超是個偷雞摸狗之輩,隔三差五被打的鼻青臉腫。
馬超的妻子叫做秦氏,秦氏每次見男人受傷回來就會罵,叫罵聲整條巷子都能聽到。
周夏已經(jīng)觀察這家人五日了。
自從拜在蔣慶之門下后,周夏學(xué)習(xí)了蔣氏學(xué)問的總綱,蔣慶之說他渾身書生氣,不接地氣,便讓他去市井,以百姓為師,什么時候能不顧身份低頭,什么時候算出師。
周夏剛開始很抵觸這事兒,但師命難違,只得硬著頭皮去市井里轉(zhuǎn)悠。
“大郎,時辰到了。”
天還沒亮,父親周東就在門外輕聲呼喚。
“爹,我起了。”
周夏已經(jīng)起來了,昨日在外面曬了一天太陽,此刻后頸和臉上格外疼痛。
洗臉時周夏觸碰到了曬傷的地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哥。”
妹妹偷偷跑過來,“娘說我的親事要定下來了,你幫我看看那人……”
周夏板著臉,就在妹妹嘟嘴時說:“回頭就去。”
“我就知曉哥哥你最好。”周二娘子的頭發(fā)還披散著,周東出來見了就瞪眼,“也不怕招了鬼來!”
早飯很簡單,吃飯時周東說道:“他們都說翰林院出宰相,大郎,你好不容易才進(jìn)了那地兒,告假莫要太長,該回就回吧!”
周夏點頭,“爹你放心,我有數(shù)。”
蔣慶之說了,翰林院對當(dāng)下的周夏來說就是浪費時間的地方。有那功夫,不如出來多見見世面,增長閱歷。
“對了,你妹妹的親事這幾日大概就要定下來了,到時候你也來。”母親王氏笑道,“那家人得知二娘子的兄長在翰林院為侍讀,那熱情似火喲!”
周夏的妻子前年亡故了,之后一直沒續(xù)娶。但妹妹的婚事卻耽誤不得,這不剛說了一門親事,對方很是熱情,主動要求盡快定親。
吃了早飯,周夏去了西城兵馬司邊上的那條巷子。
他就在巷子外面蹲著,看著人來人往。
一枚銅錢落在了他的身前,周夏抬頭,一個中年男子愕然,“對不住了。”
周夏笑了笑,他穿著一身舊衣裳,但也不至于被視為乞丐吧!
他把銅錢遞給男子,隨后就蹲在那里,背靠著墻,看著那些人來人往。
有人興沖沖進(jìn)了巷子,出來后罵罵咧咧的。
有人急匆匆歸家,拿了什么東西,又急匆匆的出來。
小販吆喝著進(jìn)了巷子,大概穿過而去,也不知可曾有生意……
老人牽著孩子慢悠悠的出來,孩子蹲在那里看墻根下爬行的蟲子,老人佝僂著腰,為孫兒擋住了熾熱的陽光……
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命運軌跡在往前走,沒法回頭。
周夏突然生出了這個念頭。
馬超回來了,不過這次是躺著回來的。
一輛牛車把他拉了回來,巷子里的街坊聞訊出來,把牛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秦氏來了。”
人群默然讓開一條路。
秦氏還戴著圍腰,大概是在做家事。
她看著牛車上的男人,吸吸鼻子。
趕車的車夫說道:“你家男人偷了貴人的東西就跑,被貴人的護(hù)衛(wèi)追趕,慌不擇路撞到了墻壁……撞死了。”
可馬超的腰間有一道傷口啊!
秦氏走過來,說道:“他該死。”
果然無情無義,有人嘀咕。
“秦氏能不離不棄就算是賢惠了。”有婦人反駁,為秦氏說話。
秦氏問車夫?qū)Ψ绞欠窠o了報酬。
“給了,不過你家男人流血臟污了我的大車……”車夫狡黠的道,“人血最是腥臭,怕是洗不干凈了。”
秦氏摸出兩枚銅錢,“你幫我把他抬進(jìn)去。”
“你這人……”車夫想拒絕,可秦氏說:“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罷了罷了。”車夫答應(yīng)了。
有人說道:“此等偷雞摸狗之輩,就該丟在城外喂野狗。”
秦氏說:“我家男人是該死,可該死之人自然有官府做主,那家人憑何殺了我夫君?此事我定然要討個公道。”
那人看著文人打扮,說道:“那婦人,雞鳴狗盜之徒,難道不該死?”
周夏也點頭,覺得馬超此等人死不足惜。
秦氏吸吸鼻子,說道:“先生是讀書人吧?”
文人傲然點頭。
“先生每日定然不缺吃喝吧?”
文人哂然一笑,“你這婦人!”
卻是不屑于和她說這個。
誰會缺三餐!
“可我家中三個孩子卻嗷嗷待哺,我男人也時常說,等尋到正事做,就再也不干這等行當(dāng)了。可他尋啊尋,卻尋不到。”
文人冷笑,“渴不飲盜泉水這話可懂?可見不讀書終究不知禮義廉恥。”
秦氏說到:“老天生了一人,定然要給此人一條活路。可我家男人……這老天為何沒給他活路?先生是讀書人,可能告訴奴,為何老天不給我等一條活路?”
周夏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
——為何老天不給我等一條活路?
我輩讀書為何?
周夏想到了啟蒙時先生的話,想到了一路走來那些長者、上官、考官的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他也一直以此為己任。
但他一直有些困惑,不知該如何去做。
這也是他投入蔣慶之門下的原因之一。
但直至先前他依舊沒有找到答案。
“讀書人……為何老天不給我等一條活路?”
周夏喃喃的道:“我輩自詡為生民立命,可立了什么?讀書為何?為天地立心,立什么心?為往圣繼絕學(xué),繼什么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太平何在?”
他捂著頭,踉踉蹌蹌的后退,直至撞到墻壁。
“禮部攻訐伯爺之風(fēng)驟然一盛,許多人說伯爺貶低儒學(xué),是在嘩眾取寵……”
禮部炸鍋了,肖卓見勢不妙,趕緊告假回來給蔣慶之示警。
“禮部還不算什么,翰林院那邊如今叫囂,說伯爺乃是國賊!”徐渭一瘸一拐的回來了。
這廝大清早就出去,此刻身上帶著脂粉味兒,可見沒去好地方。
“國賊?”胡宗憲說道:“這是要行征誅之術(shù)不成?”
“國賊人人得而誅之嘛!”蔣慶之說道:“不過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周郎君來了。”門外仆役說道。
周夏走進(jìn)來,看著很是疲憊的模樣,神色茫然。
“老師。”
“這是遇到劫匪了?”徐渭笑道。
周夏噗通跪下,“老師,弟子從束發(fā)受教以來,一直以天下為己任。可弟子卻不知如何去做。今日弟子見到了那家人的遭遇,突然覺著自己就是個一無是處的蠢貨……”
蔣慶之不動聲色的道:“你且說來。”
周夏說了馬超一家子的境遇,以及秦氏的那番話。
“……弟子以天下為己任,可卻無能為力,弟子……有些惶然……”
“可是覺著自己讀了十幾年的書,好似白讀了?”蔣慶之問道。
“是。”周夏抬頭。
“你寒窗苦讀多年,覺著一切都在書本中,顏如玉,聚寶盆,名利欲望都可在書卷中攫取。可卻忘了一件事……”
蔣慶之指指外面。“這個天下不是靠著書本就能治理的,書卷中可曾教你耕種?可曾教你打造器物?可曾教你廝殺之道?可曾教你這個天下的大小事……”
周夏搖頭,“先生們都說,那是下賤人才會學(xué)之事,我輩讀圣賢書,當(dāng)為生民立命……當(dāng)以天下為己任。”
“可天下何在?”蔣慶之反問。
徐渭眼中閃過異彩。
周夏的眉心跳了一下,突然渾身一震,“老師曾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只是士大夫的玩物。以天下為己任,卻不知天下人的生計,不知天下人的疾苦……只知皓首窮經(jīng),那是緣木求魚!”
蔣慶之拿出藥煙,微笑道:“繼續(xù)!”
周夏的眼睛發(fā)亮,“無論是什么為生民立命,或是以天下為己任,喊的再慷慨激昂,也不如躬身為天下人去做一件事……
我知道了,老師令我去市井拜百姓為師,便是要讓我知曉萬事皆要躬行,而非高談闊論。書本上一萬句話,抵不過自己親自去實踐一次!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原來如此。”
周夏只覺得整個人從里到外都通透了,再無任何迷惑。
“市井這門功課你算是功德圓滿了,去吧!”蔣慶之滿意的道。
周夏走后,蔣慶之問道:“此子如何?”
胡宗憲說道:“悟性頗高,且性格堅韌,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徐渭說道:“有些意思。”
夏言來了。
“你在翰林院的名聲已然臭不可聞,那些國之儲相痛斥你為國賊,你竟不慌?徐小子,閃開!”
徐渭起身避讓……甚至有些幸災(zāi)樂禍。
“你難道就不準(zhǔn)備解釋一二!”夏言惱火的道:“非得要等到人人喊打的時候,你才會后悔不成?”
“我在等。”
“等什么?等死!”夏言沒好氣的道。
“等風(fēng)浪更大些。”
蔣慶之抖抖煙灰,“許多人想看熱鬧,那我就遂了他們的愿。”
但他沒想到是,自己的弟子率先被殃及池魚。
修完市井這門功課的周夏回翰林院銷假。
一進(jìn)去就被圍住了。
“周夏,蔣慶之詆毀我儒家,你為何不發(fā)聲?難道要同流合污不成?”
翰林院編修詹勤怒不可遏的說。
他的身后聚攏了十余人、
更遠(yuǎn)處,一個年輕的庶吉士和一個翰林院編修站在一起。
“高編修以為那位長威伯的話如何?”年輕的庶吉士問道。
“你張叔大昨日才說當(dāng)反思,被噴了個狗血淋頭,怎地,想蠱惑我高拱去觸霉頭?”
庶吉士張居正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位長威伯能教授出什么樣的弟子來。”
翰林院編修高拱雙手抱臂,“看,周夏恍若風(fēng)中之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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