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549章 中央之國

城外的墨家工地，此刻那些工坊大多成型了，按照郭興的說法，明年開春定然就能完工。

若非蔣慶之要求高，郭興能在冬季之前就完工。

蔣慶之要求高，可錢也給的爽快啊！

郭興一次喝多了，說自家做了半輩子生意，就沒見過如長威伯這般撒手不管工地的主家。而更令他從未見識過的是，哪怕主家不管，那些民夫卻時常主動加班加點干活。

剛開始郭興還擔(dān)心民夫們會據(jù)此索要報酬，可幾次下來，那些民夫卻干完就走，壓根不提報酬的事兒。

郭興納悶，便問了一個民夫。民夫說：這人是將心比心，伯爺對咱們貼心貼肺，給錢給的多不說，還不收錢教導(dǎo)咱們的孩子。說實話，若非家中等米下鍋吃飯，一文錢不給小人也愿意為伯爺干。

對于郭興來說，和工匠，和雇工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斗爭的關(guān)系，雙方為了彼此的利益討價還價才是王道。

蔣慶之這種潤物細(xì)無聲的手法讓郭興頗為好奇，想學(xué)，可學(xué)了兩日，手下那些工匠卻學(xué)會了偷懶。

臥槽尼瑪，一群賤骨頭！

郭興大怒，什么善待工匠……沒那回事，該咋滴咋滴。

昨日，得知蔣慶之回京后，郭興特地檢查了一遍工地，就擔(dān)心被那位伯爺找到毛病。

正在檢查著，就聽外面有人鬧騰，更有人叫嚷一把火燒了工坊。郭興大怒，當(dāng)即帶著人趕去。

當(dāng)他趕到現(xiàn)場時，只見數(shù)十大漢正和十幾個民夫群毆，民夫們雖然人少，卻不肯退后半步，雙方打的格外慘烈。

就在郭興準(zhǔn)備出手時，一個過路的男子突然沖了過來，此人手持一根木棍，宛若狼入羊群，竟然無一人是對手。

那些民夫在男子的帶領(lǐng)下，把數(shù)十大漢打的抱頭鼠竄。

男人都有行俠仗義的夢想，郭興當(dāng)即挽留男子，說愿每月給五貫錢的報酬雇傭男子為家中護衛(wèi)。

男子莞爾一笑，這時伯府的護衛(wèi)過來行禮，口稱見過荊川先生，郭興這才知曉自己鬧了大笑話。

見城門關(guān)閉，唐順之便在城外工地上留宿。他讓郭興集結(jié)手下的工匠，又讓護衛(wèi)留下了十余強壯的民夫。

眾人不知為何，直至凌晨，警戒的門子突然高呼有賊人，眾人沖出去，只見唐順之手持長棍沖在前方。

十余賊子趁著凌晨時分準(zhǔn)備潛入工地縱火，火油都帶了十余罐。

這一次郭興發(fā)狠想弄死幾個賊人，可沒等他出手，唐順之憑著一根木棍就把十余賊子打的滿地找牙。

城門開后，郭興便跟著唐順之進城，來伯府稟告此事。

“荊川先生那棍子耍的讓小人眼花繚亂，那些賊子見到不敵，有人邊逃便喊，有種留下姓名。”

郭興一臉艷羨崇拜的看著唐順之，“荊川先生杵著長棍說，在下武進唐順之！”

那一刻，郭興覺得好男兒當(dāng)如是。

蔣慶之也不感謝，問道：“吃了嗎？”

唐順之把木棍靠墻放著，“沒吃。”

“弄湯餅來。”蔣慶之吩咐道，然后問道：“荊川先生此次游歷可有所得？”

唐順之看著有風(fēng)霜之色，臉色黝黑，“我此次游歷了多處，看到各地民生……失地者越來越多，官道上不時能看到流民，一家子流離失所，面黃肌瘦。我也曾把自己帶的干糧給他們。可給了一個，其他人呢？”

唐順之眸色中多了些憂慮，“我去了各地暗查，每到一處，都能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象，一邊是豪強驕奢淫逸，一邊是百姓食不果腹。看著那些百姓，我在想……若是此刻來一場天災(zāi)會如何？”

“朝中能賑災(zāi)，那么事兒還好辦。無法賑災(zāi)……”蔣慶之笑了笑，“那便會烽煙四起。”

數(shù)十年后天災(zāi)集齊了，那位驛卒揭竿而起，最終葬送了大明。

后世許多人以為大明是滅于蠻清，不是，大明是滅于李自成。

李自成攻破京師，崇禎帝自盡殉國。后續(xù)吳三桂開關(guān)，放蠻清大軍入關(guān)，這才有了一片石大戰(zhàn)。

所以認(rèn)真來說，大明是亡于內(nèi)亂。

“我這一路都在想如何能挽救這場不知何時會爆發(fā)的危機，抑制土地兼并只是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要想徹底改變這一切……竟然毫無辦法。”

唐順之苦笑，“心學(xué)心學(xué)，到了此刻也無計可施。”

“心學(xué)是道。”蔣慶之說道：“而這個道更多是個人修為。”

“你為墨家巨子，對此可有法子？”唐順之目光炯炯的看著蔣慶之。

這大清早的你就問這等問題……想給自己放幾天假的蔣慶之說道：“這是個龐大的問題，需標(biāo)本兼治，但首要是找到問題的根源。”

不知何時，裕王和景王來了，就站在蔣慶之身側(cè)。裕王說道：“豪強和吏治是根本。”

“老四！”蔣慶之看著清瘦了些的景王。

“見過表叔。”兩個皇子這才行禮。

“表叔曾說治亂循環(huán)的亂，起初必然是吏治糜爛，接著是民生……二者看似有關(guān)聯(lián)，可根子卻在經(jīng)濟。”景王說道。

蔣慶之點頭，“所有人都看到了豪強兼并土地和吸納人口的危害，以為這便是大明當(dāng)下最大的問題。卻不知這一切都是表象。”

夏言來了，默然在聽著。

胡宗憲和徐渭兩個好基友剛吃完早飯，剔著牙聽到這番話，都靜靜站在那里傾聽。

這是個大題目，歷朝歷代都無法走出這個治亂循環(huán)，墨家能給出什么解決方案？

“問題的根子在于人口太多。原先十人吃一個大饅頭，人人都能吃飽。如今人口增加到了二十人，三十人，人人都吃不飽。”

蔣慶之的聲音清越，“歷朝歷代對此的解決之道是聽之任之，實則是無計可施。而在我看來，解決之道不復(fù)雜。”

他看著眾人，“為何不把這個饅頭做大呢？”

“把饅頭做大？”唐順之瞇著眼，眼中突然迸發(fā)出了異彩，“僧多粥少，唯一的法子……要么減少僧人，要么就只能把這鍋粥做多些……”

夏言背靠墻壁，喃喃的道：“把饅頭做大。是了，當(dāng)年老夫秉政時也曾多次思索這個難題。老夫翻閱史書，那些前輩能做的就是無可奈何，只能坐視。如范文正與王安石等人鼓起勇氣發(fā)動革新。等等！”

夏言提高了嗓門，正在思索的眾人看向他，夏言說道：“當(dāng)年前宋兩度發(fā)動新政，范文正與王安石等人的新政看似犀利，卻是想從肉食者口中奪食，于是引發(fā)了動蕩，最終黯然收場。”

裕王身體一震，“這是……錯了！”

“大錯特錯。”夏言說道：“就算兩次新政能成功，可人口依舊在日漸增長。從肉食者口中奪來的食物依舊無法填飽天下人的肚皮。就算是沒有外敵，當(dāng)饑腸轆轆的百姓忍無可忍時，這個天下必將處處烽煙。而這一切……”

夏言看著蔣慶之，眸中多了異彩，“正如慶之所言，他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道。從肉食者口中奪食沒錯，但更要緊的是……”

蔣慶之微笑，無聲地道：“開源！”

“是開源！”夏言老眼中迸發(fā)出了光，興奮的道：“當(dāng)家中兒孫越來越多，入不敷出時，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讓家人節(jié)衣縮食，而是要走出去，去想法子掙錢！”

唐順之閉著眼，“大明當(dāng)下的局面與歷朝歷代并無差異。人口日增，田地?zé)o法承載，肉食者兼并土地，吸納人口只是加快了這個過程。關(guān)起門來解決問題，那是緣木求魚。唯有……”

“向外！”裕王興奮的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大明的軍隊，當(dāng)為大明的犁尋找田地。”

“這話誰說的？”唐順之問道。

裕王看向了蔣慶之，“是表叔。”

“清洗京衛(wèi)，重建京衛(wèi)，重建武學(xué)……”唐順之輕聲道：“之后必然就是出擊，擊敗俺答，橫掃北方。讓北方成為大明的后方，而不是威脅。”

蔣慶之微笑道：“不，北方不但是大明的后方，更是大明的牧場！”

“好氣魄！”唐順之贊道：“是了，有了北方這個大牧場，牛羊?qū)丛床粩噙M入大明。大明也能組建強大的騎兵……”

“隨后呢？”有人問。

唐順之說道：“問你們巨子！”

蔣慶之莞爾，“何為開源？只看著陸地，為何不把目光投向海外呢？”

“出海？”

“對。”蔣慶之用蠱惑的語氣說道：“海外有無數(shù)良田，一旦種植，大明就算是按照當(dāng)下人口增長的速度發(fā)展，五百年后，依舊能不愁錢糧。”

眾人驚訝。

“別懷疑，這是墨家先輩出海帶回來的消息。海外有無盡大陸，無盡資源。”蔣慶之說道：“而我們要做的便是，在國內(nèi)革新的同時，打造出一支強大的水師船隊，護送著我們的商船出海，去貿(mào)易，去征服……

十年后，二十年后……源源不斷獲得反哺的大明，將會站在這個世界之巔。”

蔣慶之看著眾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說：

“那樣的大明有一個名字！”

“中央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