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713章 ?蔣慶之出手

大明軍隊內(nèi)部是一個近乎于封閉的系統(tǒng)。

大明立國之初，這個系統(tǒng)還能正常運作……這是徐渭的話，蔣慶之卻說開國時軍中就有任人唯親的趨勢。

不同的是，彼時軍中將領(lǐng)都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絕大部分將領(lǐng)都不乏才干。故而哪怕是靠關(guān)系上位，哪怕是任人唯親，也能保證提拔起來的將領(lǐng)能勝任。

可到了中后期，軍中數(shù)十年未曾經(jīng)歷過大戰(zhàn)，將士們都成了看門狗。若是矮子里拔高個還好。依舊照著當年的路數(shù)走……任人唯親，那必然會帶來災(zāi)難性的后果。

以至于無能之輩充斥軍中。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蔣慶之指著秦源，“本伯令秦源統(tǒng)軍出戰(zhàn)，多少人在等著看笑話？多少人在等著本伯被打臉？

是啊！邊軍就這個尿性，爛泥糊不上去，哪怕是有京衛(wèi)隨行，可指揮的卻是一個窩囊廢，此戰(zhàn)不敗才見鬼了。可如今是誰敗了？”蔣慶之問道，目光所到之處，盡皆低頭。

蔣慶之覺得這個大明病了，幾乎病入膏肓。

“為何往日邊軍畏敵如虎？”

“皆因?qū)⑿苄芤桓C！”

蔣慶之指著張達，“這話說的便是你張達！”

張達低頭，“是。”

“我知曉這是軍中規(guī)矩。”蔣慶之緩和了語氣，“你張達若是別樹一幟，下面的將領(lǐng)就能想法子把你架空了。”

張達本以為恩主是要拿自己開刀，沒想到卻是為自己開脫。

“就如同官場一般，品行高潔的，往往會被排擠。”

唐順之便是如此。

所以老唐干脆辭官回家讀書。

眼不見心不煩。

“黃柏何在？”蔣慶之問。

黃柏進來，“下官在此。”

“過來。”蔣慶之點頭。

眾人紛紛回頭看著黃柏。

身材高大，但看著有些郁郁之氣，氣息低沉。

“見過伯爺。”黃柏行禮。

“上次本伯來大同，也是在總兵府，本伯分說了一番兵法，諸將都在傾聽。可第二日該如何依舊如何。說實話，本伯頗為失望。”

蔣慶之看著諸將，眼中有恨鐵不成鋼之意，“既然學了兵法，就該學以致用。你等不說馬上去操演一番，驗證一番，至少得自己琢磨吧！可第二日本伯悄然打聽，大半都在懶懶散散的嬉游！就這等態(tài)度，哪怕是兵圣做了你等的先生，也只能徒呼奈何！”

諸將低下頭，有人羞紅了臉，但更多是麻木的不以為然。

“就在本伯失望時，卻不經(jīng)意看到一處軍營中正在操練，且用的是本伯教授的法子！”

是誰？

諸將抬頭。

蔣慶之說道：“本伯見將士操練得法，顯然是學到了本伯教授的精髓。隨后本伯打聽了一番，得知統(tǒng)軍將領(lǐng)便是……”

蔣慶之指著黃柏，“千戶黃柏！”

黃柏一直不解為何秦源敢于把右翼交給自己，更不解秦源對自己的好感來自于何處。

他甚至以為秦源是出于同病相憐的緣故，這才重用自己。

“整個大同邊軍，就黃柏在學以致用。”蔣慶之說道：“本伯后來打聽了一番，這才得知黃柏此人早年間也頗為不俗。不知后來為何沉淪……”

蔣慶之看著黃柏，“被人欺凌為何不抗爭？”

黃柏猶豫了一下。

“今日本伯在此，只管說。”蔣慶之目光掃過諸將，沒人敢和他對視。

趙文華看了義父一眼，心想蔣慶之這是想借著秦源和黃柏的事兒，要在軍中再度掀起一波清洗嗎？

可這時機不對啊！

俺答大軍正在接近大同，在這等時候就算是有什么問題也只能暫且壓下。

一切都得為了大戰(zhàn)服務(wù)不是。

蔣慶之這是為何？

嚴嵩神色平靜，和趙文華的鼠目寸光不同，他想到了嘉靖帝和蔣慶之聯(lián)手清洗重建京衛(wèi)的過程。

京衛(wèi)重建后，有人說下一步就該輪到九邊了。

也有人說九邊乃是重地，不可輕舉妄動。要整頓也得先從南方開始。

畢竟南方就一個倭寇為患。倭寇再厲害，可對大明的威脅卻不大……這話是某位五軍都督府的大佬說的。

嚴嵩瞇著眼，腦子里恍惚記起了一件事兒。

當初蔣慶之和嘉靖帝曾提過什么來著……

南方衛(wèi)所被地方勢力滲透，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反而不好清洗。

北方……

京畿一帶的守軍……

不對！

嚴嵩突然記起一事。

當初清洗京衛(wèi)后，兵部準備從各地抽調(diào)人馬重建，但蔣慶之卻建言說從北方，從京畿一帶抽調(diào)人馬即可。

當時蔣慶之給出的理由是俺答在側(cè)虎視眈眈，南方遙遠，且南方將士不適應(yīng)北方氣候……遠水難解近渴不是。

如今看來，這哪里是什么遠水不解近渴。

北方被抽調(diào)而來的將士進了京衛(wèi)，他們的實力如何，一目了然……隨后，整個北方軍隊的情況也無所遁形。

當時不少人反對后續(xù)整頓北方軍隊的理由之一便是此事太過繁雜，光是要弄清楚北方駐軍的實情就能讓兵部折騰四五年。

可蔣慶之卻借著京衛(wèi)重建的機會，成功摸清了北方軍隊的實情。

記得那些被抽調(diào)來的將領(lǐng)，不少被打了回去。

就是在那個時候，蔣慶之也摸清了北方軍隊將領(lǐng)大多不堪用，以及軍中任人唯親的弊端。

上次他來大同，便是帶著探究之意吧！

發(fā)現(xiàn)黃柏這個將才后，蔣慶之并未出手提拔，而是隱忍。

直至此次大戰(zhàn)，蔣慶之才通過秦源的手，把黃柏拉了起來。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黃柏一戰(zhàn)成名，蔣慶之順勢把邊軍的弊端揭開。

關(guān)鍵是，嚴嵩這位首輔也在！

作為秉政大明的首席重臣，聽到軍中有這等重大弊端，你嚴首輔難道能無動于衷？

嚴嵩深吸一口氣，心中自嘲：老夫打了一輩子雁，沒想到今日卻被雁叼瞎了眼。

蔣慶之這是隔山打牛，讓老夫不得不表態(tài)！

甚至下一步蔣慶之建言對軍中升遷提拔的弊端進行整改時，嚴嵩不得不站出來表示支持。

好一個蔣慶之！

嚴嵩溫和說道：“黃柏，你且說來。”

既然無法回避，那么就要爭取最大的好處。

嚴嵩果斷開口表態(tài)……這事兒老夫支持！

黃柏的嘴唇蠕動幾下，說道：“元輔，伯爺……當初下官對軍中諸多弊端不滿，為此多次稟告上官。誰知反而引來上官呵斥。”

這就是一口大染缸，再干凈的人跳進去也只有兩條路可選，其一同流合污，和光同塵。其二是看不慣，干脆就眼不見心煩，比如說唐順之。

而黃柏竟想改變這一切……

無知者無畏啊！

張達作為大同守將，對軍中這一切知之甚深，但哪怕是他，面對這樣的局面也無能為力，不敢輕舉妄動。

“下官不服，便多次進言，下官收集了不少……”黃柏抬頭看了一個將領(lǐng)一眼。

大同參將鄭碩不自然的笑了笑。

黃柏的嘴唇蠕動，幾度想開口。

“說！”蔣慶之微笑著，抽了口藥煙。

透過煙霧，他看著諸將的神色。

有人愕然看著黃柏，大概是想不到此人竟然敢得罪鄭碩。

“有人說縣官不如現(xiàn)管。”蔣慶之見黃柏猶豫，便知曉是擔心事后報復，“你可是擔心本伯走了之后有人報復？”

黃柏默然。

“張達！”蔣慶之看著張達，笑的很是溫和，但張達卻在恩主眼中看到了滔天怒火。

他知曉自己再不表態(tài)，別說什么前程，弄不好大戰(zhàn)后蔣慶之就能把他舍棄了。

張達深吸一口氣，“本官在一日，便能護住你一日。就算是本官離任，還有伯爺在！”

這不是甩鍋，而是給黃柏吃定心丸。

蔣慶之護短！

黃柏再度看向鄭碩，“下官收集了不少軍中弊端的證據(jù)……”

“具體些！”蔣慶之說道。

“買官賣官，吃餉……”

鄭碩眼中閃過厲色，“黃千戶莫要信口開河！”

“是啊！”

“黃千戶今日一戰(zhàn)大放異彩，此后咱們該親近親近才是。”

幾個將領(lǐng)開口，看似親熱，但話里話外都帶著冷意。

蔣慶之只是看著黃柏，到了這等時候，若是黃柏還沒有決然之心，那么此人不可大用。

黃柏提高聲音，“當時下官把證據(jù)交給了上官，上官勃然大怒，下官歡喜不已……本以為那些人會被懲治，可就在當夜，下官就遭遇了伏擊……”

嚴嵩眸子一冷。

文官之間的斗爭多是言論攻訐，肉體毀滅這等征誅之術(shù)，也就是前宋時的王雱。

“那些人卻低估了下官的拳腳，被下官逃了出來。”

黃柏突然解開甲衣。

轉(zhuǎn)身。

“下官征戰(zhàn)多年，背部唯一的傷便是在彼時留下的。”

黃柏的背部那里能看到幾處刀疤，最顯眼的一處，疤痕兩邊的肉泛紅隆起，看著頗為滲人。

“下官死里逃生，此后……”黃柏哽咽道：“此后不斷有人挑釁，乃至于動手。下官一旦抗爭，便會被群起而攻之，上官得知后不說處置，每次都會藉此處罰下官……”

“時日久了，下官知曉再這般下去，遲早會被弄死。”黃柏抬頭，眼中有悲憤之色。“下官是無奈……下官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吶！”

黃柏揮舞雙手，多年積郁一下爆發(fā)，“誰能為下官做主？”

“本伯！”

蔣慶之淡淡的道：“來人！”

幾個軍士進來。

蔣慶之指著鄭碩，“拿下！”

鄭碩面如死灰。

蔣慶之目光轉(zhuǎn)動，看著方才跟隨鄭碩威脅黃柏的幾個將領(lǐng)。

“盡數(shù)拿下！”

幾個將領(lǐng)面色慘白看向嚴嵩。

“元輔……”

蔣慶之看著嚴嵩，微笑道：“元輔以為如何？”

嚴嵩微笑道：“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