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780章 爹,你哭了

對于普通婦人來說，坐月子是難得的享受。平日里忙碌不停，侍奉公婆，照顧一家衣食住行，還得照看孩子。

坐月子就可以把這一切丟下了。

生個女兒，婆婆大概率會給冷臉，但只要不是那等歹毒的，也會忍著不滿照顧兒媳婦。

于是，這一個月便是婦人一生中除去在娘家的日子之外，最美好的時光。

可對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婦們來說，坐月子就是活受罪。

“你啊你，幸而是九月生的孩子，若是六七月，那月子能把你坐瘋了。”

常氏抱著外孫女笑吟吟的道。

李恬腦門上纏著布巾，屋里燒了一個炭盆，銀霜炭無煙無味，就是偶爾有些風(fēng)進(jìn)來。常氏說：“這女婿也怪，什么門窗不得關(guān)嚴(yán)實(shí)了，若是燒炭火，半個時辰必須得散氣，嘖嘖！你說這墨家難道連婦人如何坐月子都教？”

李恬靠在床頭，手中拿著一卷書。蔣慶之在家時，沒收了她許多，等蔣慶之前腳一走，李恬就徹底解放了，令人把那些拿出來，每日無事就翻閱。

自從進(jìn)入待產(chǎn)期后，家中的事兒富城基本上不再稟告，李恬心知肚明，知曉這是蔣慶之的吩咐，便也順勢歇息一番。

黃煙兒站在一旁，見李恬悠閑，便笑道：“如今就只等伯爺回來了。”

話一出口，黃煙兒就后悔了……常氏臉上的笑容斂去，嘆道：“多少人在等著看女婿的笑話，恬兒，當(dāng)初你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只猴子滿山走。我和你爹本以為你嫁了個勛戚，此生富貴無憂。誰曾想女婿這般能干，如今……哎！太能干了也令人發(fā)愁啊！”

黃煙兒自覺不妥，低眉順眼的道：“伯爺定然不會敗。”

“敗了要倒霉，勝了要遭猜忌。要么就不敗不勝，要么就大勝。”常氏咬牙切齒的道：“若是能大勝……恬兒，你爹說過，國朝從成祖皇帝以來從未大勝過，若是女婿出了這個風(fēng)頭，就算是帝王也得顧忌幾分，不敢對他下手。對！”

常氏一拍大腿，“就要大勝。既然被人猜忌，那就再狂一些！越是狂，那些人越是不敢動手！”

李恬覺得母親說得對，但卻苦笑，“俺答十余萬大軍呢！這邊……如今這也不算是機(jī)密，夫君臨行前和徐渭他們商議戰(zhàn)事，曾漏嘴說，加上大同邊軍不到十萬人馬。”

“天神，十萬不到，那邊可是十余萬。”常氏見女兒惆悵，擔(dān)心她月子里發(fā)愁傷身，趕緊笑道：“可女婿乃是大明名將，難道就不能以弱勝強(qiáng)？我看定然能！”

“娘，你無需安慰我，我……”

外面突然傳來了東西摔倒的聲音，接著一個高亢的聲音傳來。

“娘子！大……大……大捷！”

“什么大捷？”李恬問。

“萬勝！”

外面隱隱傳來了歡呼聲，接著，外面有人慘呼，大概是方才摔倒了，接著那慘呼聲變成了歡呼：“娘子，大捷，伯爺大捷了。”

“什么？”李恬猛地坐直了身體，手中隨手就丟了出去。

一個仆婦沖進(jìn)來，狂喜喊道：“娘子，伯爺派了使者露布報捷，大同之戰(zhàn)，伯爺大敗俺答。大捷了，娘子！”

李恬緩緩看向母親：“……”

老娘也不知道……難道老娘這張嘴開過光？常氏：“……”

“大捷！”

歡呼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伯爺大捷了。”

“那些人可還有臉嘲笑咱們家！”

“萬勝！”

“娘。”李恬盯著母親。

常氏被她看得心中發(fā)毛，“恬兒，你這是……”

“娘，我有件事求你。”

“求什么求，只管說。”

“要不，你再許個愿？就許夫君明日就能歸來。”

“呸！”常氏笑罵道：“當(dāng)你娘是神靈呢！明日明日，說不準(zhǔn)今日就回來了，可如你愿？”

李恬莞爾，然后閉上眼，“這陣子，多少人在盯著新安巷，在等著我在重壓之下崩潰，等著我進(jìn)宮解釋，等著我惶惶不可終日，最好是一尸兩命，等夫君歸來，一夜白發(fā)，從此蔣氏淪為笑話，墨家淪為過街老鼠。可我，挺過來了。”

常氏知曉女兒的不容易，她拍拍女兒的手，“女婿大捷，就算是有什么猜忌，那也是數(shù)年，乃至于十余年后才會發(fā)作之事。安心了！啊！”

“嗯！”李恬覺得眼角發(fā)酸，“這陣子富城和煙兒他們大小事都瞞著我，報喜不報憂，可我哪里會不知曉，那些人正磨刀霍霍，就等著夫君大敗的消息傳來，隨后下狠手。我擔(dān)心，可……卻不敢露出半分。”

“恬兒。”常氏眼眶紅了。

“夫君帶著君王囑托北上，我為人妻，自然不能給他丟人。哪怕是死，我也得站著，讓那些人不敢小覷蔣氏。”

李恬深吸一口氣，“煙兒。”

“娘子！”黃煙兒上前。

“去前院告知富城，為過年準(zhǔn)備的爆竹，盡數(shù)放了，鬧起來，越熱鬧越好。對了，擺流水宴，告訴富城莫要吝嗇，只管好酒好菜準(zhǔn)備著，請了街坊鄰居，過路人等吃喝，越熱鬧越好。”

“是。”

“是不是太……那個了。”常氏覺得太過頭了。

“娘，就算是伯府悄無聲息，那些人可會罷手？”

“自然不會。”

“既然如何做都不會罷手，那我為何不開心些呢？自家憋著，得意的是別人。人生得意須盡歡。”李恬說著就準(zhǔn)備下床，被常氏一把推了回去。

“我的祖宗，你這還在坐月子呢！”

“夫君說坐半個月就夠了。”

“可這連十日都沒有，坐好了。”

常氏看著女兒，越發(fā)覺得陌生。

這個殺伐果斷，敢于和士大夫們頂著干的年輕女子，真是自己那個貞靜的二女兒？

前院，富城得了黃煙兒的話，大聲道：“把爆竹都搬出去，都放了。越大聲越好！另外去請了廚子來，做流水席。今日不過了，只管花銷。”

砰砰砰砰砰砰！

伯府外面硝煙彌漫，富城有些尖利的聲音在爆竹聲中響徹新安巷。

“西北大捷，娘子令擺流水席，今日家家戶戶都莫要做飯，否則便是看不起蔣氏。”

那些街坊此刻都在外面慶賀，聞言有人喊道：“親戚算不算？”

“算！”富城說道：“只管來。今日好酒好肉，為大明賀，為伯爺賀，為小伯爺賀！”

宮中。

自從蔣慶之和裕王走后，景王就沉默了很多。

沒事兒他就蹲在太醫(yī)院請教醫(yī)術(shù)，或是自行琢磨，恍若走火入魔了一般。

大清早景王就來了太醫(yī)院，一來就尋個地方坐下，拿起醫(yī)書翻閱，不時記錄，有了疑惑就去請教。

“這傷寒也分多種，此乃風(fēng)寒所致……”

“這不是風(fēng)寒，這是內(nèi)里的寒氣蘊(yùn)集多時，被外邪引動所致。”

景王和一個御醫(yī)在爭執(zhí)，雙方爭吵的口沫橫飛，面紅耳赤。

“大捷！”

外面一聲歡呼，景王愣住了，“什么大捷？”

“西北捷報，長慶伯大敗俺答！”

一個小吏沖進(jìn)來，狂喜喊道。

景王呆了一瞬，轉(zhuǎn)身就跑。

“哎！殿下，你口中的外邪是……殿下，殿下！”

景王一口氣跑到了裕王的寢宮外，他突然止步，苦笑，“三哥不在啊！”

景王回身，緩緩而行。

聞聲出來的內(nèi)侍看著他的背影，嘟囔道：“看著……好可憐。”

那一年，景王在秋風(fēng)中呢喃，“原來，我們是不同的。”

那一年，正在修煉的帝王聽到報捷聲，劈破了手中的玉琉璃。

嘉靖帝以一個不符合年紀(jì)的輕盈動作蹦了起來，然后盯著殿門，雙目炯炯。

芮景賢用一個飛躍的動作跨過了門檻。

然后跪下，滑行……

“陛下啊！”

芮景賢用近乎于嚎啕大哭的姿態(tài)喊道：“大捷啊！陛下！”

“狗東西，說！”嘉靖帝雙眸通紅。

從大軍出發(fā)以來，看似平靜的嘉靖帝不知在多少個清晨輾轉(zhuǎn)難眠。每一次靜坐，總是各種念頭浮起，讓他心浮氣躁。

若非修道多年，嘉靖帝早已道心崩塌。

但即便如此，帝王城府讓他在外人面前依舊從容不迫。

就在此刻，所有的從容不迫都崩塌了。

那語氣兇狠的令人膽寒。

芮景賢在嘉靖帝兇狠的目光中打個寒顫，他得知捷報后，便一路飛奔進(jìn)宮。

定然要搶在陸炳之前把捷報告知陛下！

這是芮景賢的執(zhí)念，可當(dāng)看到帝王的兇狠眼神時，他知曉自己賣關(guān)子賣錯了，正好滑跪到了嘉靖帝的身前，他開口道：“長威伯率軍大破俺答大軍，斬殺兩萬余，俘獲三萬余，俺答狼狽而逃……”

瞬間，嘉靖帝就恢復(fù)了平靜。

狂喜的黃錦卻發(fā)現(xiàn)道爺?shù)氖衷陬澏丁?p/> 越來越抖！

連特么腳都在抖！

熟知道爺?shù)狞S錦知曉，主子這是在強(qiáng)忍著狂喜之情。

“陛下！”

“大捷啊！”

一個個內(nèi)侍進(jìn)來恭賀。

作為帝王身邊人，他們知曉此戰(zhàn)對大明，對嘉靖帝的重大意義。

敗，士大夫們會瘋狂攻訐，就如同前宋時那些士大夫?qū)Ω兜仪嘁话悖训罓數(shù)淖蟀蛴冶凼Y慶之除掉。

接著他們會挾勢撲向嘉靖帝，正如同前宋時他們的前輩撲向仁宗一樣。

仁宗選擇了龜縮，終此一生，成為士大夫們的傀儡。

道爺強(qiáng)橫，但面對大勢也只能退回西苑，畫地為牢。

“陛下，大捷啊！”

黃靖熱淚盈眶。

“大喜之事，哭什么？”道爺板著臉。

“爹！”

小棉襖來了，站在門外，好奇的道：“爹，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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