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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837章 炸翻京師這灘渾水
轟隆!
冬雷的聲音有些悶,值房內,呂嵩喝著茶水,垂眸看著桌子上的一份文書。
文書來自于南方,上面是今年賦稅的一些前瞻性的匯報。
前面用一堆華麗辭藻來表達了對大戰前財政的樂觀態度,隨后用一堆隱晦而不滿的詞匯組合成了牢騷。
——今年,難!
徐階就坐在對面,手中捧著茶杯,神色平靜,“今年不容易。”
“是不容易。我戶部上下殫精竭慮,總算是沒出大錯。”呂嵩沒提陳耀的事兒,那是戶部的恥辱。
“明年怕是會更難。”
“是。”
二人之間默然良久,徐階開口,“你今日那番話,會引發不少爭議。”
“閣老。”呂嵩平靜的道:“大明當下如何,你我都清楚。下官比閣老更清楚。戶部每年過手多少錢糧,進出多少,增減多少,一筆筆,一項項都在這里。”
呂嵩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閣老說明年會更難,這話下官從進戶部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說。說到了今日,下官在想,何時這個大明會不難。”
徐階說話的速度很慢,仿佛每句話都要經過深思熟慮,“難不怕,怕的是難上加難。賦稅,那是基石,基石一動,地動山搖。”
“閣老用基石來比喻士大夫,下官以為……恰當。不過這個基石如今搖搖欲墜而不自知。”呂嵩喝了口茶水,“再這般下去,十年后,二十年后,大明必然難以為繼。”
歷史上裕王繼位,大明財政已然難以為繼。
所以隆慶開關有其偶然性,但更多是必然。
張居正改革也是如此。
“總會有法子的。”徐階溫和道:“緩緩行之更為妥當。”
“下官也是這般想,但陛下顯然是等不及了。”呂嵩苦笑,“今日陛下賦稅二字一出口,下官就知曉,事情麻煩了。”
“不是麻煩,是大麻煩!”徐階微怒,“大捷之后本該君臣和睦,攜手并進。可陛下卻迫不及待丟出了新政。新政也就罷了,畢竟眾所周知。可他卻……”
“閣老!”呂嵩打斷了徐階的話,目光炯炯的道:“陛下是急切了些。不過君無戲言,既然開了口,那就萬萬沒有退縮的余地。此等事,我等當相助才是。”
徐階第一次流露出了失望之意,“你可知今日之事傳到天下會有什么后果?”
“輿論沸騰。”
“不,是沸反盈天!”
徐階聲音低沉,“地方士紳會怒不可遏,隨后會發生什么,你我都清楚。那些人……”
“對嗎?”
“這一切,對嗎?”
“閣老用基石來形容那些士紳,那些官員。何為基石?中流砥柱!可陛下從賦稅入手錯了嗎?還是說,那些中流砥柱怒不可遏是正確的。”
“你我坐到了今日的位置,就該知道,世間沒有絕對的黑與白,并無絕對的對與錯。”
“是。可當下大明已然到了不得不變革的地步。不變,就是在等死!”
徐階默然良久,“不該割他們的肉。”
“那么,割誰的肉?”
徐階沉默。
呂嵩突然想笑,于是便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笑聲凄涼。
“閣老的意思,還是繼續割百姓的肉,可對?”呂嵩眼中有失望之色,“可百姓何辜?可百姓何苦?他們早已不堪重負了,閣老!再加稅,正如陛下今日所說,烽煙必將四起!”
“緩一緩。”徐階依舊溫和,“先緩一緩,百姓溫和,先用他們來緩一緩,隨后徐徐圖之。”
“緩一緩,這話好像弘治年間就有人這般說,隨后一緩就緩到了當下。”
“這么說,你是支持此事?”
氣氛突然一緊,徐階接著一笑,“此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老夫……這便回去了。”
他起身,呂嵩坐著,并未相送。作為戶部尚書,他也就是機緣不到,故而沒進政事堂。若是論資歷和功績,他進政事堂并無障礙。
所以,徐階在他的面前并無擺閣老架子的資格。
良久,呂嵩低頭開始處置政事。
徐階回到了禮部,沒多久,有人求見。
“閣老,外間對呂嵩頗為不滿。”
來人目光炯炯。
徐階默然良久,“知道了。”
下衙后,呂嵩收拾了文書,讓侄兒呂平先回家。
“叔父要去何處?”呂平有些詫異。
往日呂嵩下衙后,第一時間就會回家,說是饞家中那一口家常菜。
“去散散心。”
下午,冬日的京師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呂嵩牽著馬,漫無目的的在轉悠著。
他的腦海中都是今日徐階的那些話。
就不能緩緩嗎?
呂嵩如何不想緩,但作為戶部尚書,他知曉再緩下去的后果。
所以哪怕是眾目睽睽之下,哪怕知曉會被士大夫們詬病,乃至于攻訐,他依舊贊同發動賦稅革新。
那些人會冷嘲熱諷吧!
呂嵩苦笑。
家與國,學說與國,孰輕孰重?
他想重整儒家,可避不開徐階這位被士大夫們推出來的大佬。
徐階今日的態度有些曖昧,但呂嵩何等人,一眼就看出了這位閣老的心思。
徐階不敢,也不能當眾反對嘉靖帝的話,但卻能在暗中給新政制造麻煩,或是為那些給新政添亂的人和勢力遮風避雨。
你呂嵩站哪邊的
這就是徐階今日的來意
質問呂嵩。
“娘,我要吃。”
左邊一個小女娃抱著母親的大腿,仰頭看著她。
“就這么點,你弟弟還沒吃呢!”婦人看著頗為兇狠,舉手拍去,呂嵩蹙眉,可這一巴掌最終落下去卻輕飄飄的。
“娘,嗚嗚嗚!”小女娃順勢嚎哭,透過手指縫隙人偷看婦人的神色。
婦人罵道:“哭哭哭,就是個討債鬼!給!”
婦人想掰斷手中的一小塊飴糖,可卻掰不動,她把飴糖擱嘴里,奮力咬下了一些,就塞進女兒嘴里。她自家一邊舔舐著嘴里殘留的飴糖,一邊罵道:“如今這世道越發難了,明年糧價若是不漲還好,但凡漲了,一家子就等著餓肚子吧!”
小女娃嘴里含著飴糖,眼角還掛著淚水,“娘,都說陛下好呢!定然會給咱們吃的。”
“好有屁用!”婦人罵道:“你舅舅在家中種地,每年都來哭窮。那些小吏如狼似虎,每年都加稅。你舅舅一年辛苦,到頭來自己連肚皮都填不飽。”
呂嵩心中一動,上前問道:“這位娘子。”
婦人一怔,見呂嵩氣度不凡,趕緊蹲身,“見過貴人。”
呂嵩溫和笑道:“據說這幾年并未加稅,敢問娘子,令兄之事可是真的?”
婦人本有些懼意,聽到這話一拍大腿,“哎喲!難道還有假?我那兄弟也問過,他本是憨憨的,也不知遮掩一番再問,被毒打了一頓,那小吏說了,這是陛下的吩咐,但凡不繳的,打死活該。
我那兄弟帶著傷回家嚎哭了一宿,說陛下仁慈個……隨后只得把家中老娘陪嫁的銀釵子賣了,這才交上了賦稅。”
呂嵩呆立原地。
加稅是個很嚴肅的事兒,關乎江山社稷的安穩。帝王想加稅,必須得經過群臣商議。什么帝王加宰輔就能決斷,沒有的事兒。
宰輔們也不敢獨斷,否則必然會被天下人痛斥。
“看您是個貴人,您吃飽了,穿暖了倒是舒坦,可誰會管咱們百姓的死活呢?看看,您那匹馬……看看您的衣裳,說不得我那兄弟的賦稅就用在了你身上,呸!趕緊走!”
婦人趁著呂嵩發呆的機會罵了個痛快,擔心被抓,趕緊抱起女兒就跑。一邊跑她一邊笑,然后又哭。
“這日子咋過,咋過……”
“小民,苦!”呂嵩喃喃道。
他牽著馬,步履蹣跚的走在京師的小巷子中。
前面轉出去就是主干道,一出去,聲浪就撲面而來。
“熱氣騰騰的包子嘍!”
“烤大餅,剛出爐的烤大餅,掉渣脆啊!”
呂嵩抬頭,看著眼前的人間煙火氣,心中不禁一振。
“還來得及!”呂嵩對自己說。
“老賊!”
邊上傳來一聲厲喝,接著有黑影迎面而來。
呂慧的臉上挨了一下,當即鼻血狂噴。
砸中他的是一個小瓷瓶,出手的人在斜對面,呆呆看了呂嵩一眼,轉身就跑。
“老賊,你不得好死!”
呂嵩遇襲!
消息傳到了宮中,嘉靖帝冷笑道:“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捅刀子,一如當年。”
芮景賢說:“陛下,奴婢和東廠枕戈待旦,只等陛下一聲令下。”
新政對于芮景賢來說是好事兒,趁著陸炳還趴著的機會,不出頭更待何時?
嘉靖帝淡淡的道:“讓他們去撕咬,朕,就看著。”
對于嘉靖帝來說,呂嵩是個好臣子,但對于新政來說,嘉靖帝需要的是一個內部矛盾重重的儒家。
蔣慶之聞訊嘆道:“那些人不知曉這是在把呂嵩往新政這邊推嗎?”
夏言嘲諷的道:“他們知曉,可被割肉的是他們,什么儒家儒學,在此刻都是累贅。誰給他們好處他們就跟隨誰。誰想割他們的肉,哪怕是帝王,哪怕是儒家巨擘,也是他們的敵人。”
蔣慶之摸摸下巴,“既然開戰了,那就別客氣。”
第二日,蔣慶之上了奏疏。
內容簡單。
四個字。
——清查田畝!
夏言說,這四個字就如同驚雷,將會炸翻了京師這攤渾水。
而蔣某人卻悠哉悠哉的帶著帝王和一些重臣去了城外的墨家基地。
去看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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