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早安大明 第867章 ?軟釘子
新安巷來了個管家。
管家帶來了賬冊。
京師權貴們平日里喝酒最喜歡吹噓的便是自家的家底。
我家有多少田地,多少人口,每年旱澇保收多少糧食……
田地和人口的多寡,決定一個權貴,一個家族的底蘊和底氣。
田地少了你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沒幾百上千,乃至于數千人口,你也好意思自稱權貴?
圈子里會嘲笑你就是個鄉下來的土鱉。
有了不用繳稅的田地和人口,兒孫們就有了世代富貴的基礎。
兒孫滿堂,富貴延綿,這是所有人的夢想,而京師權貴大多都實現了這個夢想。
所以,誰若是讓他們去主動申報田地人口,并主動納稅……
你特么瘋了?
蔣慶之就瘋了。
幾個權貴聞訊趕來。
“這是伯府的田地人口。”
富城就站在戶部大門外,舉著薄薄的一本賬冊環視一周。
那些權貴蹲在邊上,如同鄉間老農般的,眼神卻如同利劍。
此刻他們在等著富城開口說出目的。
“人總是自私的。”一個臉色發紅的權貴說,“本伯就不信他蔣慶之不顧及兒孫。”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另一個權貴冷笑,“他這是來作態的吧?”
富城舉著賬冊,看到了那幾個權貴。
地上的麻雀總覺得超過樹梢的高度就脫離了掌控,故而它們總是在低空飛翔。偶爾見到翱翔在高空中的雄鷹,它們會嘲笑雄鷹……
看吶!
看看那個蠢貨,孤零零的在上面飛翔。
富城在宮中見過各形各色的人,那等安于富貴的,最終多半毀于富貴。當富貴不再時,他們茫然無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旱澇保收不好嗎?
富城也覺得好。
蔣慶之卻說:不是自己掙來的富貴,沒幾個人會珍惜。
崽賣爺田不心疼,錢來得太容易,花的就快,壓根不帶心疼的。
——錢是工具,不是目的。
這是昨夜蔣慶之和夏言等人喝酒聊天時說的話。
富城當時就在邊上,看到夏言老眼中迸發出了異彩,他盯著蔣慶之,良久嘆道:“老夫此刻對新政的信心多了兩成。”
胡宗憲笑著問為何,夏言說:“你去京師權貴高官中問問,錢為何物。他們會說,錢乃是家族的底氣,乃至世代富貴的根基。”
蔣慶之當時叼著藥煙,靠著椅背,懶洋洋的道:“一個人能吃多少?能睡多大的床?活著最基本的要素有哪些?衣食住行罷了。
人活著毫無意義,為了給自己一個活著的意義,就得尋個人生目標。錢財只是實現這個目標的一個工具罷了。把工具當做是目標,那是本末倒置。”
宮中就有許多人在犯蠢,把名利當做是目標。
名利只是人生的消遣……這是蔣慶之的態度。
而目標是什么?
蔣慶之的人生目標便是把大明滑向深淵的腳步拽住,再把它拉回來。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需要的東西,便是工具。
人被工具役使是可悲的……富城用憐憫的目光看了那幾個權貴一眼。
至于小伯爺,蔣慶之說,我不是圣人,錢財產業肯定是要留的,不過不能留的太多。錢是雙刃劍,弄不好便會傷人傷己。
為何富不過三代……隨即討論變味兒了,變成了如何避免富不過三代。蔣慶之所說的名利只是工具成為了重要的論據。
可憐的……富城搖搖頭,把賬冊鄭重交給戶部官員,大聲道:“戶部官吏若覺著賬目不妥,伯爺吩咐,可隨時上門,伯府傾力配合。”
他看到幾個權貴面色劇變,齊齊起身,其中一人沖著他這邊吐了口痰,目光兇狠的咒罵了幾句,隨即急匆匆走了。
開動了!
以富城去戶部為開端,整個京師風起云涌。
咸寧侯侯府。
兩個戶部官吏被擋在了府門外,管家一臉冷意,身后十余護衛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兩個官吏。
“這是陛下和朝中的決議,侯府這是要抗令嗎?”為首的官員叫做秦林,他冷冷道。
管家淡淡的道:“侯府歷來以和為貴,以鄰為善,名聲有口皆碑。至于什么田畝人口,老夫一概不知。”
侯府是好人家,你們別來找事。
要查,別處去。
管家看似強硬,可目光不時看向左側。
秦林知曉他在等仇鸞,于是也不急了,拿出干糧和水囊,和小吏就在府門右側靠墻蹲著吃飯。
清查田畝是大事兒,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嘖!那二人看著不像是戶部官吏,像是地里的老農。”
有人嘖嘖稱奇,但有人卻贊道:“這才是為民做主的模樣。原先那些官吏下來,鼻孔朝天不說,開口就是官話,讓人聽的滿頭霧水。”
“讓開!”
馬蹄聲中,仇鸞回來了。他的護衛喝開了人群,仇鸞策馬沖過來,用馬鞭指著秦林二人說:“誰讓你等來的?”
戶部一動就先動咸寧侯府,這是蔣慶之的吩咐吧……仇鸞心中冷笑。
秦林不慌不忙的咽下了食物,喝了口水,收了剩下食物和水囊,起身拍拍手,行禮,“見過咸寧侯,朝中決意清查田畝,把京師按片區劃分,每個人抓鬮決定去處。下官抓到的便是侯府這一片。至于先來侯府……”
秦林指著左側街口說:“這一片便是從侯府開始,故而下官先來了侯府。”
眾人看去,果然如此。
仇鸞冷笑,“是蔣慶之假公濟私,欲報私仇吧?”
秦林微笑道:“若說長威伯與侯爺是否有什么私仇,下官不知。不過據下官所知,此次長威伯并未干涉我戶部官吏去向,更未曾囑咐我等當如何行事。”
心胸狹隘的人,看誰都是小人。
后世有個說法:你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和認知,是你內心世界的對外投射。你的三觀是什么,你看外界便是什么。
大氣豁達的人,會覺得世界是美好的。
心胸狹隘的人,會覺得世界灰暗,看到的每個人都有一張令自己厭惡的臉。
仇鸞便是如此。
“侯爺,要不……糊弄一番?”管家過來低聲道。
仇鸞手握馬鞭,用力一捏,管家擔心他用強,“陛下在看著呢!”
這里是京師,若是仇鸞敢動手,上午動手,不到午飯時間,宮中反應就來了。
“侯爺,小不忍則亂大謀呀!”管家輕聲道:“咱們隱忍,別人可不會隱忍。”
讓別人鬧吧!
至于咱們,咸寧侯府早已沒了當年的顯赫,有些破落戶的味兒。若非儒墨大戰,若非蔣慶之北方大捷,讓士大夫們對蔣慶之的忌憚與日俱增,需要幾個武勛來做幫手,仇鸞和侯府早已淪為了無人問津的真正破落戶。
所以按理仇鸞該感謝蔣慶之。
“此事本侯需整理一番,你等過幾日再來。”仇鸞深吸口氣,壓住了心中的火氣。
秦林微笑道:“咸寧侯只管整理,一日可夠?”
仇鸞剛想搖頭,突然一怔。
若他說一日不夠,那便說明侯府的田地和人口多不勝數。
那是自爆!
仇鸞淡淡的道:“侯府田地人口許久未曾清理過,需下去查驗一番。”
“下官愿一同前去!”
“你!”仇鸞大怒,舉起了馬鞭。
秦林微笑道:“出發之前,下官就讓家中準備了棺木,并留下遺囑,交代了家人。”
有種你就弄死我!
這時有人說,“吏部那位老天官可是說了,這些官吏都是吏部關照的。但凡誰被弄死了……”
“兒孫就有福了。”有人羨慕的道。
“長威伯也不會坐視。”
瞬間,馬鞭垂落。
蔣慶之……仇鸞眼中閃過厲色,突然捂額,“本侯……”
管家扶著仇鸞,尖叫道:“侯爺宿疾發作了,快去請郎中來,快去!”
京師第一查,查到了咸寧侯府,咸寧侯仇鸞被戶部官吏氣得宿疾發作的消息瞬間傳遍了京師各處。
而在另一處,某位權貴倒在地上抽抽,家中妻兒跪在邊上嚎哭,仿佛是生離死別。
——逼死人了!
消息不脛而走。
城西的一處豪宅外,一個權貴客客氣氣的把戶部官吏送出來,說:“有事說話,本伯絕對配合。”
戶部上下如臨大敵,從呂嵩到門子,都在等著壞消息。
“就怕那些人動手。”
值房里,呂平也為伯父捏了把汗,他更擔心呂嵩的立場會為呂氏帶來災禍。
“動手是遲早之事。”呂嵩喝著茶水,看著頗為平靜,“那些權貴有什么本事?從出生便被告知此生不愁吃喝,不愁富貴。這樣的境遇之下,養出來的都是一群米蟲。米蟲唯一能做的便是吃喝,一旦沒了田地人口,他們連養活自己都難。”
“這是逼狗入窮巷。”呂平嘆道。
“不逼他們,便要逼百姓。”呂嵩輕聲道:“下面的賦稅收的肆無忌憚,再這般下去,便是長威伯所說的……官逼民反。”
“尚書,他們回來了。”
有人來稟告。
臨近下衙時,清查京師田畝的官吏們回來了。
“如何?”呂嵩走出去問。
“大多是搪塞。”
呂嵩眸中有憂慮之色。
他更希望有權貴能動手,如此,蔣慶之才有動手的借口。
“這是軟釘子!”呂平說。
戶部第一天遭遇了軟釘子。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