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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877章 為何不是侯
呂嵩這幾日看似平靜,可內心卻頗為不安。
清理田畝是在割肉食者們的肉,反抗是遲早的事兒。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眳吾哉驹诨食峭?,看著那些官吏魚貫而入。路過時都會看自己一眼。
眼神頗為復雜。
“呂尚書在這看什么?”
有人問。
呂嵩沒回頭,“老夫在看人心?!?p/>
“人心叵測?!?p/>
“但人心亦有熱血?!?p/>
“熱血幾何?可有田宅美人誘人?”
“于世人而言,無!”
“那么,堅持為何?”
“為往圣繼絕學!”
“有個年輕人和我說,往圣不可追,當與時俱進?!?p/>
“為何不可追?”
“他說的頗為有趣?!鄙韨饶侨诵Φ溃骸盁o論在彼時看著多么宏大,無比正確的道理,在說出口的那一剎那,便開始陳腐,開始落后,開始不合時宜。
今人可以史為鑒,以前人為鏡??扇寮乙郧叭藶閹?,一言一行皆按照前人所說,恍若僵尸。僵尸治國,必然千年不變?!?p/>
“這話里的味兒,老夫怎地有些耳熟。”呂嵩想了想,“那個年輕人,倒像是老夫的舊識。新安巷?”
身側那人拊掌,“果然是呂尚書。”
呂嵩側身,“荊川先生?”
他有些訝然,心想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多少人想招攬他,想舉薦他出仕,可這位從來都不屑一顧。
“呂尚書?!碧祈樦笆帧?p/>
“荊川先生這是準備……”呂嵩眼中異彩閃過,他知曉唐順之是對官場腐敗黑暗不滿,故意辭官。
唐順之來尋老夫,難道是對新政生出了興趣,想來輔佐老夫?
唐順之大才,若是有他在……
哪怕城府深如呂嵩,在想到這個可能時,依舊暗喜不已。
“官場昏暗腐敗,我看不慣,卻也知曉自己獨木難支,無力改變。既然如此,眼不見為凈。此次得知新政施行,我便從南方歸來。”
唐順之并未告訴蔣慶之,當時他正準備出海,去蔣慶之口中的麻六甲轉轉,看看那些佛朗機人是如何強橫。
就在他準備先乘船去泉州時,得知嘉靖帝準備行新政。當時他覺得這事兒不靠譜……嘉靖帝當年登基的所作所為,實際上和新政并無區別。
但卻慘敗。
友人在書信中告知他,不出意外的話,蔣慶之將會成為新政的頭面人物。
至少是領頭人之一。
唐順之下船,在海邊轉了幾日,隨即回京。
戶部,呂嵩的值房中。
“我聽聞呂尚書有革新儒家,革新儒學之意?”唐順之問道。
呂嵩點頭,“當下諸事繁雜,騰不出手。”
若是有這位輔佐,把握更大……呂嵩目光殷切的看著唐順之?!扒G川先生此次回京,可還會去游歷各處?”
“大概會停留些時日?!碧祈樦Φ溃骸芭d許數年。”
“哦!”呂嵩眼前一亮,他知曉唐順之乃是胸懷天下的豪杰,便用新政來吸引此人,“當下清查田畝之事如火如荼,京師看似平靜,底下卻暗流涌動?!?p/>
“是?!碧祈樦c頭,“我來,便是想問問,若是明年再度大戰,戶部糧草可能支應?”
“嗯?”這話問的,不該是唐順之的口氣,呂嵩蹙眉,“難?!?p/>
“是?!碧祈樦c頭,呂嵩反問,“誰的話?”
“長威伯!”
“何意?”
“陛下拿錢糧開刀,各處必然會反抗。長威伯說,國中有矛盾,不必憋著,退一步海闊天空。”
呂嵩眸子一縮,“向外?”
“對。”唐順之對蔣慶之的思路大為贊許,“借用外敵,把矛盾轉移出去?!?p/>
“何處?”
“北,或是南?!?p/>
“北方俺答,南……倭寇?”
“正是。”
“他這是要準備大干一場不成?”
“長威伯說,既然遲早都要動手,不如順帶撈些好處。”
“朝中會群起反對,乃至于借著此事攻訐新政?!?p/>
“他說有法子說動那些人?!?p/>
“什么法子?”
“我沒問。”
你可真是個妙人啊!
換個人呂嵩能把他趕出去,此刻卻只能苦笑,“用征伐來轉移大明內部矛盾,必須有利益為誘餌,那個利益必須能讓那些被割肉的人覺著滿意,否則……這一切都無濟于事?!?p/>
“他說了,倭國有巨大的,不容大明君臣拒絕的利益?!?p/>
“這不是吊人胃口嗎?”呂嵩恨的牙癢癢的。
“伯父?!眳纹竭M來,面色潮紅?!俺鍪铝恕!?p/>
“何處?”呂嵩豁然起身。
“廣寧伯楊驍的家奴重傷我戶部官員一人?!?p/>
呂嵩眉微微一挑,唐順之見了,知曉這是遺憾之意。
他遺憾什么?
沒死人?
唐順之心中暗自嘆息,心想和呂嵩的果決相比,小老弟蔣慶之多了幾分溫和,多了幾分煙火味兒。
也多了幾分人味兒。
上位者,特別是執掌大權的上位者,最不需要的便是煙火氣和人味兒,那會擋住他們揮刀的手。
但唐順之卻莫名覺得心中舒坦。
呂嵩沉聲道:“長威伯何在?”
“直廬?!?p/>
“馬上把消息遞過去,順帶……告知元輔。”
“是?!眳纹匠鋈?。
呂嵩回身看著唐順之,目光炯炯,“荊川先生在京師可有落腳處?”
這是招攬之意。
唐順之點頭,呂嵩心中失落,“在誰家?”
“新安巷!”
直廬,蔣慶之剛來,嚴嵩也剛來,不過一人是從家中吃飽喝足了來,一人是從道爺那里來。
“元輔!”蔣慶之笑的很是親切。
“慶之!”嚴嵩笑的就如同是鄰家老爺爺。
兩個戲精就差來個擁抱,互相把對方拍出幾口老血。
“元輔這眼圈可不小,眼袋也不小。”蔣慶之關切的道:“要多歇息?!?p/>
“長威伯面色發白,可見身子骨……要謹慎吶!”
嚴嵩笑瞇瞇的,蔣慶之笑瞇瞇的。
徐渭和張居正在蔣慶之值房外看著這一幕,徐渭說:“你覺著誰更真?”
張居正撫須,“伯爺更真吧!”
嚴嵩進了值房,嚴世蕃正在打盹,嚴嵩擺擺手,示意隨從出去,自家拿起大氅,輕輕蓋在兒子背上。
嚴世蕃動了一下,嚴嵩趕緊停住,宛若雕塑般的一動不動。
嚴世蕃吧嗒了一下嘴,又睡了過去。
嚴嵩笑著在對面坐下,輕輕的拿起毛筆。
“元輔!”
嚴嵩嘆息,“進來?!?p/>
嚴世蕃坐起來,目光轉動,“爹,你回來了?!?p/>
“嗯!”嚴嵩說:“你先回去歇著?!?p/>
“我就不歇了,等陛下睡了我便出去一趟。爹你趕緊回去。”嚴世蕃起身伸個懶腰,見進來的是呂嵩的侄兒呂平,便問:“何事?”
“廣寧伯楊錫的豪奴重傷我戶部官員?!眳纹胶藓薜牡?。
“告知長威伯了嗎?”嚴世蕃問。
“已經告知了?!眳纹街獣赃@話里的韻味。
你是先稟告我父子二人,還是蔣慶之。
這就像是開會排座次一樣,絲毫亂不得。
呂平的態度就代表著呂嵩的態度。
這是新政的事兒,自然該先稟告長威伯。
嚴世蕃眼角微微一抖,“長威伯如何說?”
“長威伯已令人去請示陛下?!?p/>
蔣慶之這是要弄個大動作嗎?
嚴世蕃淡淡的道:“如此,就說我爹知曉了?!?p/>
蔣慶之接手,咱們就看戲。
呂平出了值房,冷笑道:“一點擔當也無?!?p/>
道爺正準備睡覺,聞訊后冷冷道:“告示慶之,由他處置?!?p/>
“是?!秉S錦出去回復,回來時,道爺已經躺下了。
黃錦悄然出去,反手關門。就在關上門的時候,聽到里面嘉靖帝笑了笑。
“那瓜娃子正準備尋個猴兒。廣寧伯……為何不是侯?”
“去打聽。”嚴世蕃令人去蔣慶之那邊蹲點。
“如今京師的人都在盯著此事,想看看宮中的會如何處置楊驍。此事處置不好,后續會引發效仿?!眹泪蚤]上眼,雙手交迭,在小腹那里緩緩揉著。
“下手太狠,難免會讓人同情?!眹朗擂Φ溃骸按耸伦铍y的是分寸?!?p/>
蔣慶之等到了道爺的消息,起身道:“此事……荊川先生隨我去。老徐和叔大在直廬坐鎮。。”
胡宗憲在新安巷就是個幕后軍師的角色,根據情況居中協調。
蔣慶之看著三人,加上胡宗憲,他手中就有四個當世最出色的人杰。
四大金剛?
這個念頭在蔣慶之腦海中閃過。
徐渭說:“伯爺,萬萬不可手軟。”
“要動手?”唐順之問。
“必須的。”蔣慶之微笑道:“我一直在尋一只猴兒來殺,這楊驍正合適?!?p/>
“我的長槍在道觀,可遣人拿來。”唐順之說。
蔣慶之說:“不用喊打喊殺。”
唐順之頗為遺憾。
蔣慶之吩咐人去打探廣寧伯楊驍的秉性,隨后和唐順之等人緩緩而行。
此刻的廣寧伯府外,一個官員倒在地上,五城兵馬司的十余軍士站在兩側維持秩序。
帶隊的是個總旗,他心神不寧的不時看看周圍,“怎地還沒人來?這場面咱們可鎮不住。再不來,就怕出人命?!?p/>
一個軍士說:“請個郎中給他看看吧!”
總旗點頭,走過去蹲在官員身邊?!耙唬垈€郎中給您看看?”
官員看著氣息奄奄,他哆嗦了一下,“不必?!?p/>
總旗勸了一番無果,回去說:“這邪了門了,文官何時這般悍不畏死了?”
廣寧伯楊驍正在大發雷霆,一頓鞭子抽的動手的豪奴滿地打滾。
他氣喘吁吁的問幕僚,“此事當如何?”
幕僚苦笑,“要看來的是誰。若是戶部的人,伯爺喊冤就是。順帶弄個受傷的模樣,把官司打到御前去?!?p/>
“陛下怕是會……”楊驍搖頭。
幕僚嘆息,“此事一旦鬧大,無數人會站在伯爺身后。陛下也得忌憚一二。須知,左順門之后,大明就在一路下滑。陛下不會坐視第二個左順門之變。”
楊驍點頭,心中一松。
“不過?!蹦涣艙蠐项^,“就怕來的是蔣慶之。”
“他?”
“對?!?p/>
“伯爺!”
門子沖了進來。“蔣慶之來了?!?p/>
幕僚手一松,茶杯落地。
楊驍看去,幕僚面色煞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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