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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912章 給它尸山血海
冬季天黑得早,進了新安巷后,兩側人家中不時傳來各種聲音。
“老大,把糯米拿來。”
“今日買的那塊肉切成塊油炸了,上次吃伯府的流水宴,那道扣肉果然是美味無比。咱們家也學學。”
“快過年了。”蔣慶之感受著這年味兒,和后世相比,此刻的過年沒有那么喧囂,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吃的。
“民以食為天!”
書房里,謀士們云集。
蔣慶之開頭就用了這句話來定調子。
“不開海禁死路一條。”蔣慶之沉聲道:“大明的人口在不斷膨脹,每年新增的人口多不勝數。男丁得授田吧!田地何在?”
“伯爺,清理田畝之后,那些人會拋售田地。”胡宗憲說。
“沒用。”徐渭搖頭,“百姓買不起,除非朝中出錢盡數買下,隨后免費發放。”
“那不可能。”蔣慶之說:“呂嵩如今都變成了夏元吉第二,恨不能盯著天下官吏,但凡誰亂花錢便一巴掌拍死他。別說是買田地……
今日我與呂嵩喝酒,他透露了些消息。朝中不少人都在尋機阻擊新政,狙擊我。”
“非此即彼!”夏言緩緩開口,“清理田地之后,必然是收稅。如今尚未提及收稅,就如同是懸在那些人頭頂之上的一柄利劍,不知何時會掉下來。怒火和仇恨……慶之,如今你可知新政之難了嗎?”
“我一直有準備。”蔣慶之看過王安石變法的大概歷程,堪稱是在荊棘之中蹣跚而行。
“錢財是新政的根子,戶部那邊呂嵩請你飲酒,其實便是在暗示,他那邊也頂不住了,讓你自求多福。”夏言冷笑道:
“那些人的尿性老夫一清二楚。他們巴不得你此刻提出開海禁之事。在他們眼中,此事便是靶子,所謂隔山打牛,圍魏救趙……”
徐渭點頭,“藉此來逼迫放他們一馬。”
“交換。”胡宗憲說:“這倒是給了他們機會。”
“為何是他們的機會?”蔣慶之莞爾。
“錢糧從何處來?”夏言嘆息,“打造船隊靡費巨大,呂嵩之意便是此事會被阻擊。戶部即便是有錢了,你想拿到……怕是難。”
“那些人在盯著你。”夏言告誡道:“此事不可急切。”
徐渭知曉蔣慶之的謀劃,“夏公,伯爺的意思,便是借著開海的機會,引導那股仇恨和怒火向外。”
“海貿能帶來多少利益老夫不知,不過,就怕那些人寧可坐視利益而不動,也要把新政壓下去!”
夏言的話令徐渭默然,胡宗憲思忖了一下,“寧可放棄利益,也要毀掉新政,沒錯,那些人是這個思路。”
三個曾經的儒家門徒,對這等心態門清。
蔣慶之想到了明末,那些臣子是不是這般想的?
國中烽煙四起,遍地狼藉。蠻清不時侵襲,邊關岌岌可危……
這是亡國景象。
若是君臣齊心,不說挽天傾,至少能延緩危局,可為大明續命二三十年。
但那些臣子壓根就不在意這一切。
他們冷眼看著崇禎帝在焦慮不安,在暴跳如雷,在惶然,在呼喊……
大明要亡了,你等還在等什么?
蔣慶之輕聲道:“你亡你的,他們寧可坐視你覆滅。至于自家……換個主子就是了。”
那些官員覺得最多又是一個混亂時期罷了,就如同前唐末年,藩鎮遍地,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天命之子出現,一統江山。
在那之前,他們或是在家‘耕讀’,靜待時機。或是尋找明主出仕,等待天時。
無論是草頭王還是天命之子,都得靠咱們來治理這個天下。
所以,咱怕什么?
大明要完?
那就讓它玩完!
越早越好!
所以,當京師淪陷,帝王殉國的消息傳到南方,那些肉食者們竟然歡欣鼓舞。
這便是明末的政治生態。
嘉靖帝和士大夫們決裂,是這一切的開端。
新政把這股子矛盾和仇恨提前引爆了。
“這不是紛爭。”夏言意味深長的道:“慶之,這是你死我活的廝殺。正如你所說的,此刻雙方都在瞪眼,就看誰先眨眼。”
“要不緩緩?”胡宗憲說:“把開海禁……嘖!可清理田畝之事已然鋪開了攤子,收不了手了。”
“新政用這個來開局。”徐渭嘆息,“陛下也真是……”
道爺以錢糧來開局,說實話,用意誰也猜不到。
錢糧是重要,但開局更重要。
“錢糧第一!”夏言撫須說:“你等只看到了難處,卻沒看到一點,如今天下流民日增,且朝中用度也在日增。新政哪一條都得用錢糧。若是錢糧不趁手,新政便會難以為繼……別忘了,王安石當年也是在錢糧上栽了跟斗。”
“錢糧啊!”蔣慶之瞇著眼,“這事兒,我會想法子。”
“沒法子可想。”夏言斷然道:“呂嵩的意思實則便是在暗示你,若是可能,想個法子延緩開海禁的時日,且等戶部錢糧趁手后再動手。”
眾人默然。
可局勢不等人啊!
蔣慶之笑道:“此事,且看。”
是夜,夏言難以入眠,輾轉反側睡不著,老頭兒干脆穿起衣裳出去。
一開門,凜冽的夜風吹的夏言打個哆嗦,他看到一個黑影在前方飄動,不禁退后一步,“誰?”
黑影回頭,“夏公?”
“汝貞啊!”
胡宗憲走過來,“您也睡不著?”
“新政陷入僵局,老夫如何能安睡?”夏言瞇著眼,仔細看著胡宗憲,“你這是怎地?”
胡宗憲苦笑,“我也為此難以入眠,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出來轉轉。”
“這事兒……”夏言雙手攏在袖口中,吸吸鼻子,“慶之意圖用開海,用海貿來緩和矛盾,實則便是在妥協。”
蔣慶之不是一個喜歡妥協的人,而且他對儒家的憎惡眾所周知,但凡能把儒家打趴下,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伯爺看著輕松,實則內里……”胡宗憲跟著蔣慶之許久,知曉這位老板最近壓力很大,“伯爺也在焦慮不安。”
“不安未必,焦慮是有的。”夏言笑道。
“陛下為何不出手?”胡宗憲有些迷惑不解,“陛下若是出手,戶部再難也得想法子籌錢。”
“陛下若是頻頻出手,一旦雙方陷入死局,或是矛盾沖突難以調和,誰來收場?”
夏言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著,“那會成為大明的夢魘。”
胡宗憲一怔,“是了。前宋時仁宗并未下場,故而新政失利后,仁宗把范仲淹等人丟出去,以平息士大夫們的怒火,由此度過難關。”
“神宗躊躇滿志,親自下場,王安石變法失敗,他也深陷其中,郁郁而終。而后局勢再難挽回……從此黨爭成為前宋的亡國之鼓,時時刻刻都在汴京上空回蕩。”
夏言幽幽的道:“陛下不是仁宗,也不是神宗。當年他失敗過一次,知曉厲害。故而此次陛下深居西苑,看似沒出手,實則帝王的眼睛就在京師上空,乃至于大明上空。如同鷹隼般的盤旋著。
一旦發現危機不可調和,便會俯沖下來,把這個大明從絕境中,暫且拉出來。”
“您都說了是絕境。”
“是。拉出來也是茍延殘喘。人說奪嫡不成即死,成者為王敗者寇。和變法比起來,奪嫡只是小事兒。”
“變法無論勝敗,影響的是天下每個人,乃至于整個世間的大勢。”
“你有大局觀,莫要藏拙。”
“我……”
“今日你欲言又止,此刻就你我二人,說吧!”夏言突然想學蔣慶之來支藥煙。
“其實在我看來,局勢如此,不如把目光轉向北方。”
“你是說……俺答?”
“是。”胡宗憲呼出的白氣在空中緩緩消散,“古時有就糧于敵的法子,大明為何不能用?趁著俺答內部混亂的時機,大軍出塞,一路……燒殺搶掠。高于車輪的男丁一律處死。
既然要做,就做徹底,把草原威脅徹底清除掉。當捷報抵京時,陛下和伯爺的威望如日中天。以凱旋大軍為后盾……再推行新政。”
夏言多老辣的一個人,此刻也倒吸一口涼氣,“那新政……”
“暫停!”胡宗憲低聲道:“陛下……孟浪了。他低估了儒家的怒火和仇恨……當年左順門之后積蓄的仇恨一直未消,此刻又增新仇。陛下此刻若是敢出門,我敢打賭,那些人就敢弒君!”
夏言嘆道:“那么,北上轉移矛盾和仇恨?”
胡宗憲跺跺腳,“北上出塞擊胡不是為了轉移矛盾和仇恨,而是徹底清楚草原威脅。外部威脅沒了……京衛才能騰出手來。”
“你!”夏言失態看著胡宗憲,“鎮壓天下?”
“是。”胡宗憲的聲音在夏言耳中比夜風更為凜冽,“伯爺曾說新政不是請客吃飯,既然如此,那還猶豫什么?北方沒了威脅,以京衛為主,輔以邊軍協助,壓下去!把大軍派駐各地,強行推行新政。但凡反對者,一律拿下。”
“若是烽煙起。”
“那就殺!”胡宗憲的聲音冷冰冰的,“這個大明需要伯爺所說的來一次革新,從思想到肉體。思想革新需要掀翻儒家的籠罩,肉體革新也是如此。他們若是低頭就罷了,若是不肯……那就用刀槍來一次革新。”
“徐渭都不敢出這等主意。”夏言覺得所有人都低估了眼前這位低調的謀士。
“商鞅當年變法靠的是什么?嚴峻刑罰!”胡宗憲冷冷的道:“隨后才有前秦一統六合的偉業。為了后世兒孫殺戮,就算是天不佑,那又如何?”
“天不佑,那是逆天!”
“那就去逆天!”
“若非你呼出的氣能見到,老夫幾欲以為眼前的你被鬼神附體了。”
胡宗憲負手看著夜色,“借用伯爺的詩句,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若是這個天下需要尸山血海,那么,就給它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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