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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931章 門下走狗,默契
唐順之為人灑脫,可以和達(dá)官貴人暢談,也能和販夫走卒并肩而行,一張桌子吃飯,一條大通鋪上酣睡……
所謂真名士自風(fēng)流,在讀書人眼中,真名士得有逼格。所謂逼格,便是走到哪都該端著架子,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
可在唐順之看來,人與人之間并無區(qū)別,都是人,都要吃喝拉撒,都在奔著死亡而去。
他甚至覺得普通百姓比之肉食者活的更為純粹和真摯。
沒錯兒,就是真摯,唐順之覺著人活著不是非得要追求什么功名利祿,而是應(yīng)當(dāng)追求內(nèi)心的平靜。
這也是他從心學(xué)中悟出的道理。
“所謂心學(xué),所謂知行合一……這些只是術(shù)。道為何?”
門房的小屋子外,禮部和戶部的官吏聚精會神的聽著。身體前驅(qū),頭微微低著……
唐順之坐在屋里,門子此刻束手而立。
“道便是心。”唐順之指指心口,“一切皆是為了此心光明。何為光明?有人說是悟道,悟透了生死,悟透了世間一切。非也。所謂的光明,便是不惑。”
禮部官員忍不住問,“荊川先生,心學(xué)下官也知曉一些,覺著格外艱難……要做到不惑何其難。還請先生教誨。”
唐順之喝了口茶水,說:“不惑不難。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各自不同。一個農(nóng)夫的眼中,世間萬物是一個樣,一個小吏的眼中,一個官員的眼中,一個宰輔的眼中,一個帝王的眼中,一個商人,一個工匠的眼中……這個世間各自截然不同。
心學(xué)博大精深,可我以為,心學(xué)只是一塊敲門磚,是讓所有人打開探索光明大門的一塊敲門磚罷了。進(jìn)了這扇門,農(nóng)夫、小吏……帝王將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農(nóng)夫覺著一日三餐吃飽了,再無所求,那么,他便尋到了自己的光明。帝王覺著天下太平,再無所求,這便是找到了自己的光明……”
“這……”眾人愕然。
心學(xué)竟然只是一個引子?
這番言論堪稱是顛覆性的。
何為道?
儒家的道是先賢,你學(xué)會了,領(lǐng)悟了先賢的思想,那便是得道。
可按照唐順之的說法,所謂的道,不是什么學(xué)問,不是什么先賢的思想,而是你能否找到心的去處。
“罷了。”唐順之見眾人愕然模樣,便說:“紅塵乃苦海,一切修行,皆是為了給在紅塵苦海中煎熬的心一個安頓罷了。佛陀也曾說,法如筏,過河則棄。”
禮部官員閉上眼,喃喃道:“法如筏,過河則棄。所謂的道,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心尋一個居所罷了。”
他睜開眼睛,珍重行禮,“多謝先生教誨,下官……謹(jǐn)受教。”
“我等,謹(jǐn)受教。”眾人行禮。
唐順之笑了笑,“不過是些我個人之見,無需如此。”
禮部官員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唐順之,“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授徒,下官愿為門下走狗!”
唐順之搖頭,“我行蹤不定,再有,所謂授徒,便得教授弟子的學(xué)問。可有人說過,學(xué)問學(xué)問,從誕生的那一瞬起,便漸漸陳腐……我本誤了半生,便不再禍害別人了。”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陳腐了?”
唐順之見眾人不解,莞爾道:“此人說,前人智慧可借鑒,卻不可盲從。可以古人為師,卻大不可必全盤照抄,當(dāng)有自己的見解……”
“此人離經(jīng)叛道!”
“呵呵!”唐順之呵呵一笑,鴻臚寺官員忍不住問,“敢問先生,這番話是何人所說?”
唐順之指指里面,“此間主人。”
“長威伯?”
眾人不禁看向大堂。
此刻,正好三條走出來。
出來后,他回身,向著里面再度行禮。
九十度鞠躬。
那感激零涕的模樣,讓人不解。
“長威伯厚恩……”
“是陛下厚恩,是大明厚恩!”徐渭送客,干咳一聲,糾正了三條的錯誤。
“是。”三條恭謹(jǐn)?shù)溃骸伴L威伯學(xué)究天人,外臣還會在京師滯留一陣,若是方便,可否來請教……”
徐渭呵呵一笑,這個問題不用蔣慶之來回答,他便知曉答案,“若是伯爺有暇……”
老板忙碌,沒空接待你。
“外臣愿等。”三條誠懇的道:“每日無事,外臣愿在伯府灑掃。”
這……
禮部官員驚訝的道:“這使者,怎地是要做長威伯們門下走狗之意?”
蔣慶之出來了,三條再度行禮。
倭國人的禮真多,見護(hù)衛(wèi)們頗為滿意,蔣慶之心想,后世的倭人也多禮。不過多禮的背后卻是兇殘。
禮部官員等人和三條出了伯府,有人忍不住問,“貴使對長威伯……”
三條嘆道:“我國但凡有長威伯此等人物,何至于落到這般境地。”
伯府,蔣慶之笑吟吟的道:“老唐方才在授課?”
“隨口罷了。”唐順之是灑脫之輩,壓根沒當(dāng)回事。
門子說:“荊川先生,那可是授道。那些人若是知曉恩義,此后就當(dāng)奉先生為師。”
唐順之搖頭,不再提及此事。
“表叔。”兩個皇子方才在大堂里總結(jié)了一番方才的會面。
“可有疑惑?”蔣慶之問。
兩個皇子誰會上位,在外界看來裕王希望最大,畢竟傳統(tǒng)是立長。
但景王也不容小覷,第一得了道爺?shù)南矏郏浯斡袀€執(zhí)掌后宮的老娘作為助力,未嘗不能翻盤。
蔣慶之卻和道爺一樣,一視同仁。
“表叔對倭國頗為不喜,如今倭國混亂正當(dāng)坐視,為何答應(yīng)相助?”裕王問道。
蔣慶之說:“用兵之道,最上乘的乃是有道伐無道。有人說此言迂腐,卻不知這是人心的妙用。我有道,敵無道。有道之軍士氣高昂。無道之軍卻只能憑借貪婪和兇殘來維系軍心士氣……”
這是什么跟什么?
兩個皇子都懵了。
蔣慶之呵呵一笑,“簡而言之,若是要攻伐倭國,大明總得尋個借口吧?”
裕王說,“以倭國縱容倭寇襲擾大明南方為由出兵。”
蔣慶之點頭,“老四怎么看?”
景王說:“唯有倭寇。”
這是大明唯一的借口,在二人看來,征伐倭寇的事兒大概率會在朝中被阻擊。
沒事兒你去打什么倭國?
吃飽撐的?
再有,倭國乃是太祖高皇帝所列不征之國,能打?
蔣慶之淡淡的道:“倭皇遣使求救……愿奉大明為父國。這是藩屬國求援,大明,能見死不救?”
“可若是以此為由出兵倭國,最后還得要撤軍,白白耗費無數(shù)錢糧,卻空手而歸。”
“是啊!這不是做了虧本買賣嗎?”
唐順之在旁一笑,心想那些士大夫若是聽到二位皇子的這番言論,定然會勃然大怒,說什么……豈能把國家大事和做生意相提并論。君子不言利啊!
慶之把兩位皇子教成這等模樣……怕是那些士大夫們做夢都想不到。
蔣慶之莞爾,“其一,倭國有大利,這個大利暫且不說。其次,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安睡?當(dāng)為后世兒孫清理周邊。”
倭國有銀山啊!
說出來,誰敢阻攔出兵倭國,呂嵩能和他拼了。
“蔣慶之竟然答應(yīng)相助倭國!”
直廬,崔元不敢置信的道:“此等大事豈能是他一言而決的?這是僭越!”
嚴(yán)嵩撫須,嚴(yán)世蕃挑眉,“倭國混亂……大明出兵,為何出兵?北方一場大戰(zhàn)把戶部家底打了個精光。蔣慶之想再度興兵……爹,蔣慶之曾說國中矛盾重重時,可把目光向外。”
“把矛盾也引向外部。”嚴(yán)嵩點頭,“這符合蔣慶之的性子。不過此事重大,他卻不該信口開河!哎!罷了,老夫這便去請見陛下。”
嚴(yán)世蕃思忖了一下,“爹,莫要多說什么,只說此事罷了。”
就事論事,莫要節(jié)外生枝……崔元不解,“蔣慶之那番話奪了陛下威權(quán),為何要為他遮掩?”
嚴(yán)世蕃搖頭,“我不知他這番話是何用意,但此人行事謀而后動,弄不好……他與陛下有默契也說不定……”
嚴(yán)嵩說:“南邊那些人不知為何瞞下了使者之事,倭國使者剛到京師就去拜會蔣慶之。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默契,必然是沒有的。”
隨后嚴(yán)嵩去請見道爺。
“……倭國使者據(jù)聞頗為恭謹(jǐn),乃至于謙卑。后來更是下跪求援。長威伯……點頭應(yīng)允。”
這等大事兒至少要先經(jīng)過直廬內(nèi)部商議,再請嘉靖帝裁決。乃至于需要重臣集結(jié),一起商議。
此事涉及多個部門,比如說支援倭國兵器,那么兵部,工部,乃至于戶部都得在場盤算一番。
蔣慶之,太特么大膽了。
說實話,嚴(yán)嵩都忍不住想捅他一刀,但想到嚴(yán)世蕃的交代,他忍住了這個沖動。
嚴(yán)嵩微微垂眸,聽到上面道爺把奏疏拿起來的聲音。
然后,說:
“知道了。”
瞬間,嚴(yán)嵩脊背一寒。
這是有默契!
嘉靖帝和蔣慶之對倭國之事早有默契。
而他這個首輔卻被蒙在鼓里。
幸而沒捅那一刀,否則此刻便會灰頭土臉。
嚴(yán)嵩后怕不已。
回到直廬后,崔元急切問道:“陛下可是震怒?”
嚴(yán)嵩坐下,疲態(tài)盡顯。
“東樓,你說對了。陛下和蔣慶之對倭國早有默契。”
嚴(yán)世蕃卻并未得意,而是面色凝重,“才將北方大戰(zhàn),便要謀劃倭國,陛下和蔣慶之這是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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