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959章 ?亡命徒和武林盟主

松江府的春天很美。

外面草長鶯飛自不必說，坐在家中，你就能嗅到各種春天的氣息。

院子里的花樹在蟄伏了一個冬季后，紛紛冒出了新芽。青草在仆役們疏忽的地方開始往地面上竄……

鳥兒在枝頭高唱，仿佛也在歡呼著春天的到來。

春光照在庭院里，那顆不知何時種下的桂花樹，此刻綠意幽幽……

此刻飯廳中的幾位都沒有心思去品什么春意。

蘇州府的幾位賓客坐立不安，想去看看局勢發(fā)展，但主人家沒發(fā)話，他們也不好開口。

王夢秋見徐璠發(fā)怔，便說：“大公子，來人是蔣慶之身邊的護(hù)衛(wèi)，我聽人說，是那個什么……孫重樓。”

“阿修羅！”一個蘇州府名士脫口而出。

徐璠問，“什么阿修羅？”

蘇州府名士眼中有些復(fù)雜之色，“孫重樓跟著蔣慶之多年，對他忠心耿耿。此人身材魁梧，力大無窮。那幾年若非他在，蔣慶之怕是早已遭了不測。

蔣慶之四處征戰(zhàn)，孫重樓一路扈從，殺人無數(shù)。被俺答部的人稱之為阿修羅。此人竟然來打前站……大公子，來者不善吶！”

“孫重樓……秉性如何？”徐璠問。

若是他急吼吼的便去處置此事，便顯得有些莽撞，幾個蘇州府名士交換個眼色，都覺得這位大公子不俗。

難怪徐閣老敢把他留在老家主持大局……其實(shí)這是徐璠對外做出的姿態(tài)，按照徐階的交代，徐璠此刻最好什么都別做。

學(xué)老爹我，含糊表態(tài)。

左右不得罪人。

但徐璠野心勃發(fā)，想借此事讓自己聲名大噪，更進(jìn)一步把自家老爹往前推一把，擠掉蔣慶之和嚴(yán)嵩。

老爹，你要上進(jìn)啊！

這年頭多是當(dāng)?shù)挠X得兒子不上進(jìn)，在嚴(yán)家，在徐家卻反了個個。

蘇州府名士說：“孫重樓此人野性十足，遇事喜歡動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小人動手不動口，也就是莽撞！”徐璠瞇著眼，“此人一來我松江府就悍然動手，必然是蔣慶之的吩咐。上次那些人讓人傳話南京，說松江府群情洶涌，此舉本是想試探威脅蔣慶之……”

王夢秋苦笑，“蔣慶之讓孫重樓打前站，便是在告知咱們，有手段只管使出來。大公子，松江府的臉面被孫重樓打沒了……”

咱們給蔣慶之弄了諸多手段還沒用上，就先被他狠抽了一頓。

士氣啊！

沒了！

必須要有所作為才是。

蘇州府的幾個名士不斷在交換眼神，其中一人干咳一聲，“大公子，蔣慶之心狠手辣，并非那等循規(guī)蹈矩之輩。”

“哦！”徐璠在琢磨當(dāng)如何發(fā)力。

“上次他南下時，在蘇州府令隨行護(hù)衛(wèi)毒打葉氏族人，那可是他的母族。”

“六親不認(rèn)？”徐璠點(diǎn)頭，“夠狠。不過，夠狠才好。這幾年蔣慶之在京師能站穩(wěn)腳跟，便是因為夠狠。比狠嗎？”

一個仆役進(jìn)來，看了幾位名士一眼。

這幾位名士來拜訪，為的也是清理田畝之事。作為蘇州府士大夫們的代表，他們登門，就如同武林門派來拜見盟主般的姿態(tài)。

徐璠自然要做出盟主的氣度來，故而蹙眉，“說。”

仆役猶豫了一下，“大公子，有人說……那些士子……怕是會死幾個。”

王夢秋眸子一縮，心想什么怕是會死幾個，是會被弄死幾個吧？

“孫重樓眾目睽睽之下悍然動手，隨后有人傷重不治而死。”徐璠的眉心跳了一下。

他是想給蔣慶之一記狠的，但弄死幾個士子……這特么也太狠了吧！

這和縱火的手段異曲同工，徐璠下意識的搖頭，“此事……”，他突然一怔，面色微變。

那些人只是令人來通報消息，而不是請示，便是一種姿態(tài)。

你是武林盟主，但也只是盟主。

各門派的具體事兒，你管不著。

那些人敢縱火燒死戶部官吏，自然不是善茬。而且動了手之后，那種亡命徒的戾氣勃發(fā)，徐璠但凡優(yōu)柔寡斷些，便會被那些人視為騎墻。

隨后，那些人會自行其是。

我當(dāng)如何？

徐璠沉吟著。

幾位蘇州府名士卻有些不安。

這特么是要弄出人命來了，咱們在這兒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人甚至覺得方才該避嫌才是。

咳咳！

一位名士起身，“在下去更衣。”

“同去！”

幾個名士尿遁，徐璠松了一口氣，“那些人什么意思？”

仆役說，“傳話的人說的不怎么仔細(xì)，說開弓沒有回頭箭，蔣慶之既然擺出了要下狠手，追究到底的姿態(tài)，那么就破釜沉舟，不是他死，便是咱們亡。”

徐璠在心中罵了一句臥槽尼瑪！

要死你等去死，別特么的拖上我！

王夢秋說：“大公子，縱火之事一旦發(fā)作，那些人難逃一死，家族也會被牽累。此刻……都是亡命徒啊！”

這也是王夢秋當(dāng)初勸諫徐璠的意思：您身嬌肉貴的，別和那些亡命徒攪和在一起，掌總就是了。

“老王，你不錯。”徐璠點(diǎn)頭，他深吸一口氣，“那些人怕是已經(jīng)出手了。”

一聲老王讓王夢秋暗喜不已。得了徐璠的肯定，此事之后，只需這位大公子開個口，或是手書一封，出仕不是事啊！

“是。”王夢秋的態(tài)度多了些恭謹(jǐn)，“那些人下手狠辣，接下來怕是就要鼓動那些人圍堵蔣慶之。”

“先造勢，再圍堵，渾水摸魚……”徐璠是個聰明人，果斷的道：“此事，我不知情。”

一群亡命徒，別的事兒也就罷了，竟然明晃晃要?dú)⑷嗽在E蔣慶之，這事兒成了，蔣慶之灰頭土臉，只能狼狽回京等著被彈劾。

但蔣慶之回京之后會把怒火向誰傾瀉？

新政受挫，嘉靖帝的怒火會向誰傾瀉？

事后一復(fù)盤，有人說此事是徐璠掌總，得，那怒火必然會沖著徐階而去。

最后徐家成了此事的替罪羔羊，什么盟主，什么挾勢逼迫蔣慶之和嚴(yán)嵩下臺……都特么是做夢。

“事兒，不是這么辦的。”想清楚了這些道道后，徐璠說：“告知外面那些人，我松江府是個講道理的地方。”

——別特么弄那些血淋淋的手段！

王夢秋松了一口氣，他就怕徐璠年輕氣盛，跟著那些亡命徒動手。若是如此，他王夢秋也只好遠(yuǎn)離漩渦，無論此事成敗都不沾邊。

“走，去看看。”徐璠起身，“蔣慶之隨后趕來，正好撞上此事，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應(yīng)對。”

就在華亭城的北門內(nèi)，一家酒樓的二樓，兩個男子正在喝酒。

趙福，身高馬大，看著不像是文人，反而像是個武人。

朱藝，看著笑吟吟的，很是文雅，但眼中不時閃過利芒，讓人覺得這人是個狠角色。

二人就靠在窗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北門那里。

“看，那孫重樓得意洋洋，顯然是個蠢貨。”趙福笑吟吟的道：“正好便宜咱們行事。”

朱藝點(diǎn)頭，“此人好勇斗狠，性喜殺人。正好契合了咱們的謀劃。趙兄，該動手了吧？”

趙福喝了口酒水，“總得先給那位大公子透個話不是。”

趙福眼中有譏誚之意，朱藝也笑了，“那位大公子自詡了得，可行事卻瞻前顧后，一板一眼，什么先禮后兵，什么先交涉，無果后再動手……且聽聽他那些手段，都是不痛不癢的。讓他來掌總，你我二人遲早會被蔣慶之弄死。”

趙福點(diǎn)頭，“不過，有這位大公子頂在前面，若是能把他拖下水……徐閣老再能隱忍，也只能出手，否則徐璠倒霉，他也會被牽累。什么士林領(lǐng)袖，內(nèi)閣次輔，能平安回鄉(xiāng)養(yǎng)老都是奢望。”

叩叩！

有人敲門。

“進(jìn)來。”

門開，一個男子進(jìn)來，低聲道：“徐家那邊并未給答復(fù)。”

朱藝?yán)懔艘幌拢瑪[擺手，等男子退出去后，他眼中有怒色，“徐璠這是什么意思？”

“撇清！”趙福冷笑，“此人果然是優(yōu)柔寡斷之輩，既然如此，咱們就不等他了，動手！”

朱藝握緊酒杯，用力點(diǎn)頭，“也好。”

二人舉杯。

叮的一聲。

隨后，趙福叫來人，吩咐道：“傷重的幾個，讓他們好生診治。”

“是！”

沒多久，一人急匆匆趕來了北門。

“死人了，死人了！”

正在北門等著自家少爺?shù)膶O重樓一怔。

“死了三個！”來人看著孫重樓，眼中有怒色，“皆是內(nèi)腑受創(chuàng)，郎中回天乏術(shù)。”

頓時，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孫重樓。

“殺人了！”有人說：“蔣慶之殺人了。”

陳連剛好趕來，聞訊一怔，“死了幾個？”

“三個。”

陳連捂額，“事兒鬧大了。”

身邊有人低聲道：“府尊，不是壞事。”

陳連點(diǎn)頭，“蔣慶之人未到，麾下就先打死了我松江府士子三人。這城，他可還敢進(jìn)？”

馬蹄聲傳來。

“蔣慶之來了。”

一千騎卷著春風(fēng)，一路疾馳，直至城門前才勒住馬兒。

馬兒長嘶，馬背上的騎兵們目光冷漠。

“是百戰(zhàn)精銳。”城頭的百戶低聲道：“不過，這不是沙場，里面的也不是異族。長威伯，你的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