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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980章 三十余年的隱忍
西苑的春天很美。
也很香。
微風送來一陣陣植物在茁壯成長的氣息,草本氣息的感覺很難言喻,生機勃勃,又有著悠然的味兒。
道爺最喜這等味兒,說能助眠,讓人能靜心。
靜心很難,道爺學道第一關就是靜心。
剛開始他以為靜心是什么都不想,但老興王告訴他,靜心不是什么都不想,而是想什么都不在意。
也就是無論你的腦子里有多少念頭,有多紛雜,你只需不去在意它們,不去琢磨,不去探究,不去關注它們,這便是靜心。
至于搬運功夫,老興王說最高的境界不是搬運,也不是什么調(diào)息,更不是什么修煉,就是兩個字。
靜心!
靜生慧。
老興王看著彼時年少的道爺,摸摸他的頭頂,說:“我兒,靜心說來簡單,可何其難。紅塵為何苦?便是因紅塵種種欲望引發(fā)貪嗔癡,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為之七情六欲勃發(fā),焦躁不安,活生生把紅塵活成了苦海。所謂解脫,便是靜心。記住,沒人能渡你,唯有自渡。”
向內(nèi)。
這是道爺后來的領悟。
少外求,多內(nèi)求。
如此,自然不被欲望所牽引。
有意無意間,他把這些領悟傳授給了身邊的臣子。
道爺曾評價,嚴嵩就是個俗人,此生絕無領悟大道的可能。
人一旦被外物所迷,就無法靜心。
朱希忠資質(zhì)平庸,道爺說朱希忠俗,俗的最高境界是大俗即大雅。他希望老紈绔有朝一日能勘破這一切。
崔元就不提了,道爺甚至都懶得點評這廝。
按照嚴世蕃私下的說法:崔元大把年紀了依舊戀棧不去,便是貪嗔癡在作怪。
最后是徐階,道爺只是意味深長的道:“苦!”
彼時嚴嵩若有所思,但徐階卻覺得道爺把自己徹底看透了。
近臣中看似最平靜的便是他,無論何事,這位徐閣老都能鎮(zhèn)之以靜,仿佛那顆心永遠都是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按理,徐階才是道爺口中資質(zhì)了得的修道天才。
什么苦?
忍字心頭一把刀……嚴世蕃后來猜到了道爺?shù)囊馑迹f徐階此人擅隱忍,貪嗔癡不比誰少,所謀甚大。
——咱們想要什么便出手,想對付誰便對付誰,活的猖狂,活的真。徐階卻只能隱忍。一肚子的七情六欲,卻要故作平靜,他不苦誰苦
徐階尋機奉承道爺,請道爺指點自己修煉。
道爺送他一句話。
——忍,不如化。
徐階回去后把這句話寫下來,掛在值房的墻壁上,每日就差三炷香了。
徐階覺得自己會一直忍下去。
所以,在松江府的局勢瞬息萬變的那陣子,京師無數(shù)人在盯著他的時候,他看似云淡風輕,以至于新安巷中傳來了老夏言的嘆息:徐階此人,忍字之功天下無敵。
隱忍仿佛成了徐階的招牌。
他主動送上自家的田地人口數(shù)目,這是把把柄遞給了蔣慶之。
他不能不遞。
從多方匯總的消息中,徐階判斷出蔣慶之正在挖坑。
給他那個看似聰明,實則是小聰明,大糊涂的長子徐璠挖坑。
否則以蔣慶之的尿性,豈能容忍這等在他眼中近乎于紈绔的公子哥上躥下跳?
老早一巴掌抽個半死。
蔣慶之在看著徐璠來回橫跳,仿佛束手無措。
可徐階從蔣慶之的那些舉動中看到了危機。
他要的是理!
徐階是士林領袖,徐璠也以他的代言人自居。儒家領袖的代言人利欲熏心,不顧大局,甚至為了對抗朝中政令而包庇縱火兇犯……
這是什么性質(zhì)?
你可以反對新政。
但你不能包庇兇犯吧?
要知道,被燒死的可是戶部的官吏。
兔死狐悲,唇亡齒寒,天下官吏會如何看他徐階父子?
如何看他這位士林領袖?
到了最后,‘仁至義盡’的蔣慶之令人沖進徐家,拿到田地人口數(shù)目,隨后公布于天下。
誰敢說蔣慶之這是在借著新政打擊政敵徐階?
人長威伯放了徐氏幾馬了,可徐氏利欲熏心,把長威伯的寬宏大量看做是軟弱可欺。
求仁得仁了不是。
徐氏的田地人口數(shù)目之巨大……一旦公布出去,天下嘩然。
人人都說徐閣老兩袖清風,一身正氣。
臥槽尼瑪,可我怎么從那些田地人口中看到的是一個偽君子,不,是一個貪婪吸血蟲的老鬼?
蔣慶之啊!
他給老夫和徐氏,以及儒家挖了一個巨大的坑。
徐階看出了危機,果斷把徐氏的田地人口遞給了蔣慶之。
他認栽了。
主動低頭。
但他認栽的時機恰到好處,讓蔣慶之沒法借勢發(fā)揮。
徐階隨后又布置了一番,準備緩沖徐氏主動低頭帶來的負面影響。
他第一個防備的是嚴嵩父子。
這事兒他隱瞞的死死的。
隨后反饋回來的消息不錯。
蔣慶之果然未曾利用這事兒興風作浪,而是選擇了默然。
——你徐階既然主動申報了,那么這事兒,就這么算了。
蔣慶之果然是顧大局啊!
徐階不禁感慨,也有算計得手的竊喜。
他不是善于隱忍,而是不得不隱忍。
誰不愿意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可徐階不能。
高興了只能竊喜。
不高興了只能暗自郁郁。
這個消息讓徐階高興了幾日。
他覺得這一劫算是平安度過了。
可道爺!
道爺拿著蔣慶之的書信,看似不經(jīng)意的夸贊了一下他的長子徐璠。
一下就徹底擊潰了徐階的心理防線。
徐階面色慘白,臉頰微顫……
嚴嵩身體一震。
朱希忠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
這二位都是人精,從道爺?shù)脑捓锫牫隽嗽S多信息。
合著徐氏低頭了?
蔣慶之南下,嚴嵩令人去告知嚴黨在南方的人手,讓他們及時把南方的動靜傳回京師。
朱希忠是從徐承宗那里獲得的消息……自從魏國公向蔣慶之低頭后,便主動把南方的動靜告知朱希忠。
嚴嵩和朱希忠由此對松江府的動靜一清二楚。
他們知曉徐氏在此事中的立場,更清楚徐璠上躥下跳,卻被蔣慶之一步步擠壓到了角落里,進退兩難的窘迫。
但徐璠不肯低頭。
這是徐氏最后的倔強。
蔣慶之在挖坑!
不只是徐階,嚴嵩父子和朱希忠都從蔣慶之的手段中看出了這一點。
嚴嵩父子在等著蔣慶之最后埋人的那一刻。
可就在這個時候,蔣慶之突然收手了。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嚴嵩父子差點吐血。
父子二人多番分析,都分析不出蔣慶之此舉的動機。
直至此刻。
道爺夸贊了徐璠。
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讓嚴嵩一下就明白了。
他看了徐階一眼,‘欣慰’的道:“徐閣老深明大義,老夫……佩服!”
原來是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徐閣老背叛了儒家啊!
蔣慶之顧全大局隱下了徐階主動低頭的事兒。
他不是君子,但為了新政必須在有些事兒上做君子。
君子欺之以方……不得不說,徐階這一手干得漂亮。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道爺卻橫插一手。
仿佛不經(jīng)意間的,便把他的臉皮給撕開了。
道爺何等聰明,這個舉動……不對!
蔣慶之用書信的形式,而不是奏疏稟告此事,避開了通政使司的耳目,便是在告知徐階:這事兒,我做到了自己該做的。
但道爺要如何,這和本伯無關。
本伯也管不了,是不。
道爺被儒家壓制了多久?
從他接到自己會繼承帝位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就處于儒家的壓制之中。
雙方對抗了三十余年,道爺不是對手,憋屈的躲在西苑中畫地為牢,自我囚禁。
時日長了,所有人都習慣了這個格局。
都忘掉了那三十多年對道爺?shù)拇驌糁蟆?p/>
一個雄心勃勃的帝王,一個自詡聰明絕頂,手段了得的帝王,竟然被臣子們牢牢壓制了三十余年。
堪稱是奇恥大辱!
道爺一直云淡風輕的在修道。
看似習慣了被壓制。
看似忘記了那三十余年的奇恥大辱。
他甚至對徐階很是親密,比如說時常夸贊徐階的青詞寫的好。
比如說,時常會給徐階一些助力……讓他在嚴黨的打壓之下能茍且偷生。
比如說,時常賞賜些東西給徐階。
林林總總,讓善于隱忍的徐階暗喜不已。
但今日徐階才知曉。
自己錯了。
所有人都錯了。
他們看錯了道爺。
這位帝王從未忘記那三十余年的奇恥大辱!
他只是在等待時機。
徐階自詡能隱忍。
可和隱忍了三十余年的嘉靖帝相比。
只是個蹣跚學步的孩童!
在這一刻。
隱忍了多年的道爺,猛地拔劍。
劍光閃爍。
徐階!
授首!
徐階渾身顫栗。
他知曉,嚴嵩不會放過這個打擊自己的機會。
隨后,消息會散播的到處都是。
徐階!
這位儒家領袖的名聲將會臭大街。
百姓會說他比嚴嵩父子還貪。
天下官吏會說他徐階是個偽君子,竟然庇護縱火燒死戶部官吏的豪強。
最要命的是,士林會如何?
叛徒!
狗賊!
徐階緩緩抬頭。
嘉靖帝神色平靜,看了書信一眼。
“慶之這娃,氣度倒是不俗。”
他抬頭看著徐階。
“徐卿以為可是如此?”
徐階的臉頰在顫栗。
聲音卻平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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