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當(dāng)什么亂臣賊子 0060 處處皆敵

孫克定沉吟了一會兒，對裴元說道，“如果愚兄所料不錯的話，這筆銀子別說順利的送到內(nèi)承運庫了，恐怕想要出蘇州府都不容易。”

裴元聽了大感震驚，“怎么？莫非提督蘇杭織造太監(jiān)也成了他們的人？”

孫克定搖頭，“胡公公肯定和陛下是一條心。只不過既然要公開斗法了，蘇州知府自然不會坐視這筆錢就這么出了蘇州城。”

裴元不解的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蘇州知府翟德安應(yīng)該是陜西人。”

孫克定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那又如何？不管他是哪里人，只要他是蘇州的知府，自然就有人去脅迫他遵從蘇州士人的想法?！?p/> 裴元也知道這些流官毫無根基，很容易被地方勢力脅迫的事情。

別說在地方上了，裴元在北京的時候就聽過不少江湖人以武亂禁，深入插手朝堂事務(wù)的事情。

那個巡城御史得罪了張鶴齡之后，不就被張鶴齡找江湖人去把他女兒睡了嗎？

好在當(dāng)時接了這生意的十里香沒那本事，只是貼貼了事。

可是那巡城御史之后不也就服軟了？

除了敢花錢通緝那淫賊十里香，以后見到張鶴齡不也是躲著走？

但這蘇州知府可是正兒八經(jīng)“滅門的府尹”。

裴元忍不住皺眉問道，“他可是蘇州知府，堂堂的正四品官，難道還真有人狗膽包天，敢去招惹他？”

孫克定嘆了一聲，緩緩道，“有一天翟知府回衙的時候，有人攔轎告狀。周圍的護衛(wèi)一瞬間被人制住，隨后那攔轎告狀的漢子，直入轎前，遞上狀紙?！?p/> “翟知府強打精神，掀開轎簾，接了狀紙。結(jié)果卻被那漢子拖住左手，直接按在地上，斬去了左手小指?！?p/> 裴元勃然色變，“哪里的惡賊，怎么如此猖狂？”

接著盯著孫克定質(zhì)問道，“這么大的案子，北京怎么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

孫克定答道，“那漢子斬去了翟知府的小指，隨后直接在翟知府面前抹了脖子，鮮血噴濺了翟知府的官袍?！?p/> “翟知府怒極恨極，立刻上報了南京刑部。誰料當(dāng)天晚上，他便收到了一個尺余長的錦盒，里面盛滿了小指。除此之外還有書信一封，說是翟知府若不滿意，就讓那些人去翟知府陜西家中自盡謝罪?！?p/> “翟知府驚懼難安，又怕牽連了家小，只能忍氣吞聲，去南京刑部將案子撤了。據(jù)說……”

孫克定頓了頓，對裴元說道，“據(jù)說南京刑部退回那公文時，用的是和那賊人一樣的錦盒。自此之后，翟知府每日除了風(fēng)花雪月，就基本不過問公事了?！?p/> 裴元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這蘇州知府已經(jīng)徹底被收拾的服軟了。

裴元想起這次自己的任務(wù)，眼中閃過厲色。

他當(dāng)著孫克定的面，展開雙手看了看，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么看來，說不定也會有人跑來給我個警告呢，只是不知道他們看中了哪根?！?p/> 孫克定迎著裴元的目光，倒也坦蕩，“你不必懷疑我，我一個區(qū)區(qū)知縣，人家還沒放在眼里，再說，我也識趣?！?p/> 裴元剛才也是忽然意識到孫克定在南直呆了這兩年，說不定也被拉下了水，剛才他這番話看似提醒，誰知道是不是變相的在威脅？

而且孫克定要上的是谷大用的船，未必愿意和自己利益綁在一起。

好在孫克定也明白了裴元的意思，對他的話選擇了直接面對，倒讓裴元消去不少疑心。

裴元想了想，追問道，“那孫兄可知道招惹翟知府的是哪波江湖人？”

孫克定搖了搖頭。

“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給個幾百兩銀子就什么都敢干。只要他們離開了南直，自然可以躲起來自己快活，往哪里去尋？”

裴元也沒指望能得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

這孫克定看著推心置腹，告訴自己的也都是些皮毛。

裴元想了想說道，“這么說，翟知府肯定要幫著那些人為難我了？”

孫克定搖頭道，“押送稅銀是朝廷的任務(wù)，出錢的又是提督蘇杭織造的太監(jiān)，他自然沒有什么名義去阻攔?！?p/> 裴元皺了皺眉，“這么說，來的很有可能是對付他的那些人。”

裴元這次可不是像翟知府那樣毫無防備，他不但有鎮(zhèn)邪千戶所的精銳隨行，還可以沿途征召衛(wèi)所兵和衙役當(dāng)炮灰，想要明面上突襲他，沒那么容易。

孫克定沉吟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么決定，終于透露了點干貨，“假如是我，我就會在蘇州匠戶之中制造謠言，鼓動他們圍堵押送稅銀的車隊，然后再讓江湖人物混跡其中，趁亂推倒銀車，劫走稅銀。說不定賢弟這趟差事，還沒開始，就直接結(jié)束了。”

“到時候面對數(shù)萬手無寸鐵的匠戶，賢弟該如何處置？若是激起民變，上上下下又有哪個敢保你？”

裴元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下來。

裴元自然知道煽動群眾，裹挾民意的厲害，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這趟差事居然也能遇到這樣的招數(shù)。

“我只是替朝廷押送稅銀，這錢也不是從匠戶手中征收的，如何會激起這么大的民憤？這樣說不通的事情，蘇州府拿什么向上面交代？”

孫克定陰沉冷笑一聲，“也不難，賢弟可知道，這提督蘇杭織造太監(jiān)干的是什么活？”

裴元不假思索的答道，“在蘇、杭兩地織造刺繡絲織品，上交朝廷。”

這提督蘇杭織造可是朝廷很重要的一個衙門。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絲織品不但是一種貴重貨物，還可以作為財富，直接進行流通的。

提督蘇杭織造太監(jiān)干的活，就是在蠶桑發(fā)達(dá)的地區(qū)低價收購生絲，然后利用服役的匠戶，大量制造絲織品。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說這是朝廷的印鈔機也不為過。

孫克定壓低聲音道，“假如是我，我就會在匠戶中散布謠言，說是朝廷從蘇杭織造中嘗到了甜頭，打算擴大蘇州的織場。那些匠戶被征用輪作本就只有微薄的回報，一旦擴大蘇州的織場，他們輪換服役的時間必然會大大增長?！?p/> “那些匠戶平時全靠著空閑時間給人做事才能維持生計，一旦得知朝廷要加大盤剝，必然會生出事端?！?p/> “到時候，只要找?guī)讉€挑頭的登高一呼，呵呵……”

裴元的臉色陰沉的要滴水，沒想到孫克定的寥寥數(shù)語，就讓他意識到了此行的艱巨。

連取銀出城都這般艱難，何況還要一路跋涉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