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沒錢當什么亂臣賊子 0419 費宏安居退千戶
裴元以平實的語氣,向天子說著各州縣操作的黑幕。
然后總結道,“卑職從此事看出了幾點問題。”
“首先,這羅教確實藏得隱秘,也確實有官員從中包庇。”
“這才讓底下的查案,困難重重。這后面甚至可能有龐大而有力的組織,為他們進行遮掩。”
聽了裴元這話,不管是朱厚照,還是今日當值的大學士費宏,臉色都凝重起來。
“其次,我們不能為了打擊羅教,就傷害到尋常百姓。”
“比如說這次經過審訊的那上千所謂的邪教分子,這些人無辜受到牽連,等遣回原籍,說不定還會受到那些州縣官員的遷怒。”
“是以,在將那些百姓遣散回去之前,能不能由朝廷下旨,先對那些、那些急于求成的官員申飭一番。然后再將這些無辜百姓放歸?”
“如此,也不辜負陛下的仁心,使百姓知道天子的愛民之意。”
裴元雖然說的委婉,但眾人都明白了此人的意思。
一時間紛紛驚奇不已。
都說錦衣衛多是貪婪無行的小人,沒想到竟然也出了這樣懂得儒家仁愛之心的人物。
那費宏本就有忠厚之名,更是不免對裴元另眼相看。
而且這裴元做事也有分寸,并未對那些州縣官員死咬不放,而是很寬松的給了急于求成的定性。
急于求成雖然是貶義,但也體諒了其中迎合上意的心思。
這讓上邊的人,聽著就很舒坦。
這完全不像是其他錦衣衛,抓住一個把柄,就往大案開始辦。
朱厚照果然神色稍霽,向費宏詢問道,“內閣怎么看?”
費宏聞言,自然說道,“裴千戶此言甚善,山東剛剛經歷霸州亂賊蹂躪,正是宜靜不宜動的時候。邪教雖然要打擊,但是也不能連累無辜百姓,正好可以讓地方明白朝廷的尺度。”
“朝廷會盡快下旨。”費宏瞥了裴元一眼,“就以裴千戶剛才的意思。”
朱厚照滿意道,“可以。”
裴元不敢居功,更加謙遜的低下頭去。
如此一來,有了朝廷的施壓,等陳頭鐵那里突擊培訓完了,就可以把那些羅教徒送回去傳教了。
那些州、縣官員當然知道之前那些百姓是無辜的。
可是當那些本來無辜的百姓被他們送去巡撫衙門、西廠行轅后不久,居然回來傳教了,內閣還特意下旨要求不能動他們。
再聯想到朝廷自始至終都在強調的羅教隱秘,有官員包庇,就問他們怕不怕。
然后等他們仔細翻開了羅教傳播的教義,發現里面竟然還有自己瞎編的內容……
這踏馬再查下去,不是敵在文淵閣,就是敵是我自己。
就問他們慌不慌。
裴元在俯仰謙恭之間,心里已經篤定了。
羅教穩了。
接下來就該動用舍利子計劃,爭取讓羅教在半年之內席卷山東了。
等到那時候,有些事情就主客易位了。
大明的朝廷面對地方官員,是很強勢的。
但是面對地方的整體意識,只有四個字。
——算了算了。
實證如下:
在大明赫赫有名的徽州絲絹案爆發時,朝廷認為徽州的民變,有地方豪族的身影,要求徽州官府嚴查地方豪右。
有《查豪右牌》(二張)、《按院再議均平查訪豪右憲牌》、《都院再訪豪右憲牌》四份文件為證。
徽州回應:笑話,我們沒有豪右!就是普普通通的叛亂!
在記載此事的《絲絹全書》中,收錄有《本府回無豪右申文》為證。
朝廷震怒:過去的事情就算了。
朱厚照等費宏說完,再次板起臉來,“縱是地方上力有不逮,也不是你能推脫的理由。”
“朝廷設置鎮邪千戶所,為了就是此時此刻。若是鷹犬捕獵的時候派不上用場,朝廷養你們何用?”
裴元聞言,正中下懷,當即恭敬說道,“這正是卑職想要說的第三點。”
裴元先是看了眼費宏,然后道,“正如剛才大學士所言,山東剛剛經歷霸州亂賊蹂躪,正是宜靜不宜動的時候。邪教雖然要打擊,但是也不能連累無辜百姓。”
“所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若是鄭重其事,以大兵臨之,恐怕百姓會更加苦不堪言。”
朱厚照臉色不太好看,但是裴元提到了剛才費宏說的話,他也要顧及費宏的顏面,只能不悅道,“難道就這么放任不管嗎?”
裴元又正色道,“正如陛下所言,朝廷打擊邪教,正是鷹犬用命的時候。卑職請求,仿照當年清剿白蓮教時的舊例,從江湖招安些頑劣之輩,暫為朝廷所用……”
裴元還沒說話,費宏就沉聲道,“不可。”
朱厚照也干脆利落道,“不行。”
當年鬧出的那破事兒,有一大部分責任其實是永樂天子的。
若不是朱棣如臨大敵,為了抓住唐賽兒,荒唐的將數萬女冠姑子抓了,關押在一起,也不至于釀成后來的變故。
當初那場群體性的肆意奸淫,也有很大比例的衛所兵參與其中,最后是表現最惡劣的鎮邪千戶所出來背了所有鍋而已。
再次讓鎮邪千戶所開啟征召,有很大政治風險。
裴元連忙解釋道,“卑職并未打算擴充太多人手,而是準備在除了濟南府之外的其他五府,各自再設一個行百戶所。”
“這樣一旦各府有變,就可以繞開地方包庇,就近及時鎮壓,防止羅教妖孽匯聚成勢。等到羅教的事情平定,這些行百戶所,也可以直接撤銷,免得有什么后患。”
朱厚照和費宏一聽,這才神色和緩。
原來只是五個百戶所的規模。
以山東土地之廣大,人口之眾多,零散的增加五百多人的力量,好像也無足輕重。
但是把百戶所下放到府,對各府羅教妖人的震懾,就很直接了。
朱厚照詢問道,“那些游手好閑的奸猾百姓頑劣不堪,就算征召了,也容易為禍地方,此事你可有具體的計劃了?”
裴元信心滿滿的說道,“正是因為這些奸猾百姓頑劣不堪,卑職將他們征召了,才如釜底抽薪一般,更有利于地方安穩。”
“等把這些人召集起來,卑職必定以儒家的仁、義、禮、智、信五字,對他們進行教化管束。”
“庶幾不使為禍。”
雖說一個錦衣衛奸邪提到仁、義、禮、智、信有些古怪,想用這些儒家道理管束那些江湖宵小也有些天真了,但是精神上,還是值得鼓勵的。
眾人都紛紛點頭。
這時裴元又道,“其實很多被邪教蠱惑的百姓,都愚蠢不堪,只是被人懵懂裹挾。只要我們施以教化,還是可以挽救的。”
“千戶所用儒家五字成軍,再以五字軍攻滅邪教,必然如融湯潑雪,勢如破竹。”
朱厚照聽了,稍微一思索,肅然道,“可以一試。就如你所言,在山東五府設立五個行百戶所,組建五字軍,平滅羅教。若是還做不好,定然唯你是問。”
裴元聞言,頓時長出一口氣。
想要維系他現在這一大攤子,單憑千戶所北方局的力量,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多成立五個臨時百戶所,就意味著能有五支可以抽調的機動力量。
而且別看臨時百戶所聽上去有些弱,但是這五個百戶所的成立,是自帶軍事任務的。
很小的一點權力,如果能具體化,也有大肆濫用的空間。
具體來說,和羅教相關的事務,這五個行百戶所都有插手的理由。
而羅教延伸到哪里,他們的職權也能順理成章的延伸到哪里。
裴元說完羅教的事情,順勢就想由湖廣僧兵為禍當地的事情,把話題引到這次的大議功上。
只是沉吟片刻,裴元終究沒敢冒險。
原因無他。
——費宏在!
費宏雖然是朝中公認的厚道人,裴元也可以試著君子欺之以方,但是作為內閣大學士三巨頭之一,裴元卻不敢小看他的智慧。
這里,可以給很多單純的人一個等式。
比如說,有的人絞盡腦汁,打造人設,背負罵名,招攬黨徒,又孤注一擲的政治博弈,押正德八虎,然后才成為了內閣大學士。
對,比如的焦芳。
然而在同一個時代,有的人平平無奇的坐上了那個位置,還被人交口稱贊,有著忠厚正直的名聲。
對,就是費宏。
這兩者……,是畫等式的。
所以說,千萬不要小看這種人水面下的智慧。
作為大明數千萬人中,最強大的“三巨頭”,他能站在那里,就已經證明了他是成千上萬人中的贏家。
至少。
一直很勇的裴千戶見到費宏在,就心生了退意。
單純朱厚照的話,裴元還能打起精神來對線,但要是旁邊有個不動聲色的費宏,那就不是裴元敢輕易冒險的了。
裴元只能道,“卑職聽說彌勒教叛軍已經被山西都司擊破,部分亂賊很快會押解進京,卑職打算過問了此事,再去山東督辦羅教的事情。”
“卑職會安排得力手下,先去操持前期的一些準備工作。定然不會誤事。”
這個關鍵時候,裴元還不能輕易離京。
不然,這次戰后秩序的制定,可能有失控的風險。
朱厚照聽了彌勒教的名字,也叮囑道,“彌勒教的事情,確實要多上些心。三河驛案,還沒抓到首惡,總要給梁次輔一個交代。”
裴元意會,恭敬答道,“這次定然不會讓賊人逍遙法外。”
梁次攄被刺殺的事情,是應該有一個明確的結果了。
要不是梁儲還有別的兒孫需要忌憚,朱厚照都不敢把這種隨時可能會政治復仇的家伙,留在內閣里了。
朱厚照見裴元再無別的事情,便讓他且去做事。
裴元離開時,見張銳沒跟出來,不由松了口氣。
不管是江南商稅的事情,還是張太后打壓其他外戚的事情,裴元都不想摻和。
在裴元見過大都憲李士實之后沒幾天,都察院就有御史公然對這次兵部議功的事情提出質疑。
寧夏參將仇鉞封功太甚只是引子。
不少御史都在詰問,為什么那么多的朝廷官軍,追擊一縣暴民,竟然越打越多,以至遷延日久,糜爛數省?
以往論功,是因為將領表現卓越,可圈可點,但這場平叛打的如此稀爛,又有什么可以稱道的地方,以至于要拿出名爵錢帛來賞賜呢?
伏羌伯毛銳統兵討賊,損失了兵馬眾多,倉皇間連將印都丟了,這等人物為何沒有拿入大牢,反倒腆顏待賞?
御史們這些話,一時驚醒了夢中人。
不少人科道言官紛紛出言,要求重新查核這些武官的功過。
特別是在功勛榜上一頭一尾的仇鉞和毛銳,幾乎成了街談巷議的焦點。
仇鉞倒也罷了,在聽說戰后首功的陸訚也不過是恩蔭了兩個指揮使后,他都有些心虛了。
他的功勞定的早,有激勵士氣的象征意義。
就算真要追究,把他的侯爵給拿了,能留一個伯爵,他也很滿意了。
但是毛銳就蛋疼了。
仇鉞的事情,牽扯到戰功定等,還有武人起哄架秧子的幫著說話。
但是毛銳的那些破事,實在是太丟臉了,很多武官根本都羞與為伍。
要是替毛銳這等連將印都丟了的貨色辯護,豈不是更坐實了他們是酒囊飯袋?
這件事就連兵部尚書何鑒,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兵科都給事中張瓚,更是明確的指出,這次的賞功太過草率,就算依此發下圣旨,他也將會封駁。
張瓚明確的態度,惹得士林紛紛叫好。
在這大好形勢之下,就連兵部尚書何鑒也遲疑起來。
到底要不要給那些丘八這些厚賞?是不是還有爭取的余地?
就在京中輿論陷入喧囂的時候,左都督蕭韺主動為武官們發聲。
他振聾發聵的質問道,“都御史馬炯然,只是攜帶家小回四川的路上被人殺死,就得以贈官蔭子!”
“此人可有抓捕賊首的功勞?可有驅散賊軍的顯績?身首異處,暴死荒野,比之丟失將印又如何?”
“為何此人能理直氣壯的得到贈官,還能給兒子得到恩蔭?這樣的事情難道算得上公平嗎?”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