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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錘:以涅槃之名 第二十九章 記憶
記憶如同深海中的浮冰。
它是破碎的,冰冷的,尖銳的,能夠輕易地劃開現(xiàn)實的虛假遮掩,讓最無情、最可怖、最血淋淋的一切清晰地浮現(xiàn)在渴望逃避的腦海里,用刺骨的低溫訴說著絕望的瀕死低語。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dāng)一個可悲之人沉溺于現(xiàn)實與自欺欺人所組成的最冰冷的的汪洋中的時候,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緊緊的抱住這如同活生生的酷刑一般的浮冰,在折磨與痛苦中保全著自己的清醒意志,渴求著從天而降的拯救與奇跡。
但奇跡總是不常有的,所以世人往往要忍受極為漫長的關(guān)于記憶與過去的痛苦:要忍受自己年輕時候所犯下的可笑錯誤,要銘記自己落魄時節(jié)所遭遇的可悲窘境,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自己是如何浪費了最好的時間與歲月,然后在追悔莫及之中繼續(xù)擁抱平庸的未來。
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最絕望的。
在冰冷回憶的最深處,埋藏著命運所帶來的恐怖玩笑:哪怕是拼盡全力,哪怕是不惜一切,但是無法抵抗的外部力量卻如同玩鬧般抹去了所有的努力,抽走了可能一生中也只有一次的機(jī)會,徒留下一個不夠走運的失敗者。
失敗未必是因為能力的缺陷,也許只是時機(jī)未到,又也許只是準(zhǔn)備不足,但是劫難偏偏在這個時候襲來,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本應(yīng)完好的一切。
這便是命運最無情最卑鄙的地方,而在這一方面,它對所有的個體一視同仁。
哪怕是基因原體。
尤其是基因原體。
——————
冰冷。
摩根感到了冰冷。
她很清楚這并不是真實的溫度,但這并不妨礙她感受著縈繞在渾身上下的刺骨寒意所散發(fā)的惡毒,它們在敲打著她的皮膚與意志,渴望著一頓美餐。
她只感到自己身處在一種頗為奇妙的環(huán)境之中:她以當(dāng)事人的第一視角感受著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但另一方面,她又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現(xiàn)實,而是她那塵封的、破碎的記憶中的一部分。
從馬格努斯那里所篡取的靈魂就仿佛是一把剛剛被找回的鑰匙,在無意間打開了摩根的精神世界中曾經(jīng)被緊鎖的一部分,對于并不完整的某人來說,這當(dāng)然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意味著她距離真正的掌握自身又邁出了肉眼可見的一步。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摩根的意料與把握之中。
這就像是打開了一間塵封許久的房間,固然能帶來更寬闊的空間與一些意料之外的驚喜,但與此同時,房間中同樣塵封許久的灰塵與霧霾也會不受控制的飄出來,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煩。
而現(xiàn)在,摩根就陷入了小小的麻煩之中。
伴隨著馬格努斯的靈能碎片松動了她腦海中那三座鎮(zhèn)壓的巨獸,無數(shù)細(xì)小的碎片開始從裂縫中涌出,它們中的大多數(shù)是摩根被抹去的一部分記憶,如同被狂風(fēng)拉扯的樹葉一般,散落得遍地都是。
而當(dāng)銀發(fā)的女官將這些記憶碎片稍稍歸攏并組裝起來的時候,她便立刻被吸入了這一段記憶之中。
當(dāng)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便看到了頗為封閉的房間,極度黯淡的燈光,與那些巨大的、泛著幽光的培養(yǎng)艙,一個高大的金色身影在它們之中行走,就宛如一位巡視疆土的國王,而在他的身后,則是一道佝僂的黑影。
他們在談話,話題的內(nèi)容也許是摩根。
你覺得這算是一次成功么,瑪卡多?
面對帝皇的問題,掌印者的姿態(tài)卻有一些古怪,他并沒有立刻的回答,反而是吞吐了幾下,就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恕我直言,這很難斷定,吾主,因為我們并沒有相關(guān)的經(jīng)驗與教訓(xùn),所以無法評判我們這一次做的是否夠好。”
……你說得對,我的掌印者,但是事到如今,我們只能選擇如此的辦法,就像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就像我們未來所會經(jīng)歷的每一次考驗。
我們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行走在湍急的寒流之中,搖搖晃晃,精疲力竭,只能靠抓緊腳下的每一塊巖石以維穩(wěn),無論下一塊是什么,無論它是尖銳還是圓滑,是阻礙還是踏石,我們能做的只有抓緊它,哪怕它會讓我們的手掌鮮血淋漓,甚至是引來湍流中的食腐者,我們也必須,也只能這么做。
因為除此之外,我們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現(xiàn)在……
摩根能感受到,他們走到了她的面前,但透過厚重的艙鏡,她只能看到一團(tuán)模糊的金色光影,他的輪廓被光線與鏡片所扭曲了,遍布著無序的尖刺,散發(fā)著無情的光輝。
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輪烈日。
但哪怕只是一團(tuán)模糊的影子,也是如此的高大、可怖、威嚴(yán)、不可戰(zhàn)勝,那金色的光芒映入摩根的眼簾,卻投下了足以讓人絕望的摩天陰影。
帝皇開口,繼續(xù)說著。
你說,我該拿她怎么辦。
“……”
瑪卡多保持著死寂,因為這個問題,他無權(quán)回答,也無需回答,畢竟,這只是帝皇的一句感慨般的自言自語而已。
這不是一道選擇題,不是么?
我知道我會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畢竟我們的事業(yè)不是像征服與統(tǒng)治這樣的雜耍把戲,我們在與最瘋狂的風(fēng)暴共舞,篡取唯一的光芒;我們在與最陰險的神靈賭斗,鉆營不可能的勝利。
而在我們的手中,甚至連一些像樣的籌碼都沒有,我甚至不知道留給我的世界究竟還有多久,而在遙遠(yuǎn)的虛空的另一頭又是否擁有著無法想象的對手。
我沒有時間去精打細(xì)算,沒有精力去錙銖必較,沒有企劃去安撫民心,我甚至沒有信心去宣稱任何一個階段的任何一場勝利的可能性。
我預(yù)想過我會遭遇的失敗,也許是一次戰(zhàn)場上的失利,又也許是迫不得已的妥協(xié)與攤牌,或者是一次叛亂,無法逃避與避免的背叛,利益的巨大與分配的不公會讓最狂熱最忠誠的戰(zhàn)士舉起反旗,這些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p/>
但我卻從未預(yù)想過,它會來的如此之迅速,如此之滑稽。
我塑造二十把刀劍,但在第二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無法清洗的銹痕,它注定會被晦暗所侵蝕,無論如何的掙扎,無論如何的的反抗,它的未來早已注定。
她已經(jīng)被命運所殺死了。
成為了一個難堪大用的失敗品。
——————
瑪卡多想說什么。
但他最終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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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無法言語。
摩根無法行動。
摩根無法表明她的不滿,她的憤怒,她的恐懼,她的掙扎,她被記憶的碎片限制在這過于狹小的身軀之中,徒勞的聆聽著自己的基因之父如同刀割一般的定論。
但這并不妨礙惡毒的種子在她的意志中生根發(fā)芽,如同野蠻的颶風(fēng)一般成長著,在這種仇視中,哪怕是帝皇的陰影也顯得不那么讓人畏懼。
甚至在她那近乎永恒死寂的內(nèi)心之中,一種微弱的、沖動的渴求正在古怪并堅韌地成長著,那是名為憤怒與反抗的烽火,它終有一日會成為燎原的噩夢。
但不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只有帝皇的聲音在回蕩。
但想想我們所做的事情,瑪卡多,失敗品也并不是一無是處的,一把生銹的刀也會有它的奇效。
傷口與流血在這片宇宙之中實在是太過尋常了,它甚至殺不死任何一個足夠頑固的對手,但是一把腐朽的刀刃卻可以帶來更多的驚喜,它也許很難劃開巨大的裂痕與傷口,但是它的每一次出擊都會帶來無法抹去的毒菌,充斥著作為驚喜的意外性與戲劇性。
她就是如此,我們當(dāng)然可以如同使用一把銹刃一般地使用她,我們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地保養(yǎng),無需像面對其他的那些麻煩作品一樣,用榮譽與勝利去填喂。
“并不是所有的都需要榮譽,吾主。”
終于,瑪卡多開口了。
是啊,他們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所謂的勝利與榮耀,我在那些真正值得信賴的個體之中設(shè)計了這一點,就比如說一號,但是他們所要的更過分。
他們想要信賴,想要認(rèn)可,想要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來自陰影與共同秘密之中的認(rèn)可與器重。
他們在渴望著這個銀河之中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的東西。
有時候,我倒是寧愿二號這樣的個體更多一些,畢竟這樣的作品不需要我再多去付出些什么,他們的命運無非是在寂寥的星空中緩緩消失。
就像她的軍團(tuán)一樣,她的子嗣可靠、得力,在我所規(guī)劃的領(lǐng)域里完成了他們的事業(yè),所以,我允許了他們的存在。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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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似乎又說了些什么,但是摩根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聽清了。
記憶的碎片在這里戛然而止,她的視野漸漸模糊,她的意識漸漸破碎,直到再也看不清那閃耀的光影。
她被投入了黑暗之中,宛如一個倉皇的溺水者,艱難地適應(yīng)著驟然改變的局面。
那被拼接起來的記憶碎片再也無法承受摩根的靈能,它們再一次地四分五裂開來,慢慢地融入了摩根真正的意識世界之中,就如同一場過于急促的降雪一般,無數(shù)的雪白碎片緩緩落在了摩根的精神王國之內(nèi),它們扎根進(jìn)去,成為了摩根思想中的一部分。
這位隱姓埋名的基因原體開始從自己的思想中掙脫,重新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而當(dāng)摩根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個映入她的眼簾的,是鋼鐵之主—佩圖拉博那無悲無喜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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