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之國 第九十八章 國王之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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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qiáng)敵在前，無所畏懼！虔誠忠誠，感恩天主！謙卑正直，永無謊言！護(hù)衛(wèi)弱者，捍衛(wèi)義理！

這是你們的誓詞，牢牢記?。　?p/> 阿馬里克一世聲音低沉，而又威嚴(yán)無比地說道。

“我將仁慈地對待弱者，我將勇敢地面對強(qiáng)敵，我將無所不及地對抗罪人，我將為不能戰(zhàn)斗者而戰(zhàn)，我將幫助那些需要我?guī)椭娜?，我將忠實地對待朋友，向婦孺伸出援手，我將會慷慨地對待任何一個騎士，我會毫無折扣地兌現(xiàn)我發(fā)下的每一句誓言?！?p/> 鮑德溫在前，塞薩爾在后，他們以此發(fā)下誓言，得到國王滿意地頷首：“很好?！彼斐鍪?，一旁的騎士遞上長劍。

當(dāng)兩個少年人肩并肩的在阿馬里克一世面前跪下的時候，作為見證者被邀請至此的貴族們都不免有些神情怪異。

雖然說，這種做法是為了體恤阿馬里克一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國王大概沒有那力氣和時間連續(xù)主持兩場授劍儀式，但在大部分人的認(rèn)知中，他也只需要給自己的獨生子舉行一場隆重的授劍儀式就夠了，何必還要加上這個小侍從呢？

如果他一定要將這個小侍從也超格拔擢為騎士，這件事情完全可以交給鮑德溫來做，畢竟依照常理來說，一個具有騎士資格的人，就可以將另外一個人封做騎士。

而且這樣對鮑德溫來說也更有利。畢竟若是一個騎士在某人手中接過了他的武器，對方就對他有著永遠(yuǎn)的恩情，他要為后者作戰(zhàn)，也要向后者效忠，除非他不再是個騎士。

阿馬里克一世這么做了，豈不是剝奪了他兒子將來可能有的權(quán)利嗎？

難道這個黑發(fā)的少年人竟然是阿馬里克一世的私生子？

有此想法的人心中不禁翻涌起了更多無法宣之于口的惡臭想法——如理查這般，雖然身份高貴，但結(jié)交朋友的時候，更看重個人的品行與人格，而不是出身和姓氏的人依然是少數(shù)。

更多的人在聽說鮑德溫身邊的侍從并沒有什么顯赫的出身，甚至恰恰相反——他是一個以撒商人的奴隸，僥幸得到了阿馬里克一世的搭救和鮑德溫的喜愛，才能一路攀升到現(xiàn)在的位置時——他們就動了心思。

他們未必都有那種受教會譴責(zé)的邪惡嗜好，但這樣一個漂亮的人，若是能夠被他們帶回到城堡和宮廷，即便作為一個裝飾品奉獻(xiàn)給領(lǐng)主和國王，也足以讓他們得以受人艷羨甚至飛黃騰達(dá)。

所以當(dāng)阿馬里克一世命令鮑德溫和塞薩爾在他面前跪下的時候，這些人心中就不免泛起了遺憾的波瀾。

授劍儀式中的雙方，可以說是達(dá)成了一樁重要且無法更改的契約——若是一個普通的騎士冊封了塞薩爾，他們或許還有機(jī)會說服他離開危機(jī)四伏的亞拉薩路去往溫暖的亞平寧，或者是富庶的法蘭克。

但如果冊封他的是阿馬里克一世，他就再也無法離開亞拉薩路了。

阿馬里克一世很清楚那些人在想些什么，畢竟自從他們見了塞薩爾，向他索要或者是想要換取這孩子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他的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塞薩爾是一件珍寶，而這件珍寶早就被他奪了來鑲嵌在亞拉薩路的冠冕之上，而這頂冠冕必定要被他戴在自己兒子的頭上。

他低頭注視著這兩個孩子，舉起手來，分別給了他們一耳光。這個做法是在警告即將成為騎士的年輕人，切勿過分驕傲，忘乎所以，要一直保持足夠的謙卑與順服。

而后他才接過騎士遞來的長劍分別在他們肩膀上拍了一下。先是鮑德溫，然后是塞薩爾。、

在拍打塞薩爾的肩膀時，也不知道是國王忽然力竭，還是有意為之，長劍過于靠近塞薩爾的鬢發(fā)和耳朵，拍下后不但切掉了一綹頭發(fā)，還刮出了一大片血痕，雖然沒有皮開肉綻，但依然可以看得出鮮血正在迅速凝結(jié)成一連串的小珠子，并沿著塞薩爾的耳根和脖頸流下。

幸好為這兩個孩子“著裝”的是伊貝林的貝里昂，還有托隆的漢弗萊，因為雅法女伯爵的緣故，貝里昂與塞薩爾的關(guān)系一直很不錯，他一見這個情況，立即向另一側(cè)的漢弗萊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即迅速上前，手法快捷地將閃閃發(fā)亮的鏈甲套在了兩個孩子身上。

借著這個動作，貝里昂用袖子的內(nèi)側(cè)吸去了那些血珠，幸好傷勢不是很嚴(yán)重。在他們?yōu)閮蓚€新晉的騎士掛上劍帶，穿上馬刺的時候，血就已經(jīng)止住了。

但這確實是一個不祥之兆，鮑德溫?fù)?dān)心地看了一眼塞薩爾，塞薩爾搖搖頭，表示他沒什么問題。

接下來還有整個儀式當(dāng)中最為要緊的一步，那就是新晉的騎士們應(yīng)該立即提起他們的武器和盾牌，翻身上馬擊倒早已預(yù)備好的一個假人靶子，旁觀的騎士們都會為他們歡呼叫好。

當(dāng)然，前提是他們確實擊倒了靶子，有些新晉的騎士會因為心慌意亂或者是練武不精，讓這最后一步變成了個大笑話。

對于塞薩爾和鮑德溫來說，這根本不是什么難題，他們輕捷如鳥兒般地翻身上馬，黑色的波拉克斯與白色的卡斯托，在明亮的晨光之下，他們一舉就將裹著牛皮填充稻草的假人打出老遠(yuǎn)。

旁觀的騎士們歡聲雷動，國王注視著這兩個猶如旭日初升的孩子，心中滿是快慰。

等他們策馬回轉(zhuǎn)，他將手遞給鮑德溫，鮑德溫馬上依靠到自己的父親身邊，而后叫人驚訝的是，他居然向塞薩爾伸出了另一只手。

鮑德溫的母親雅法女伯爵也這么做過，但一位女伯爵和一位國王即便做出了同樣的舉動，意義依然是決然不同的，何況還是在這么敏感的時刻。

“為什么不走過來？”阿馬里克一世溫和地問道，“我的伯利恒騎士？”

聽到阿馬里克一世這么說，在場的人都不由得面露驚駭之色，連帶著一陣嘩然——就連鮑德溫都不由得詫異地望向自己的父親。而希拉克略則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阿馬里克一世并沒有跟他說過，他會給塞薩爾一處封地，還是伯利恒。

他原先設(shè)想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國王在新占領(lǐng)地給塞薩爾劃出一小塊領(lǐng)地。

雖然這個設(shè)想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能了，梅斯塔特還在燃燒，如同一座火獄，而比勒拜斯也已經(jīng)成為了一座孤城，他們只能返回亞拉薩路。

所以在希拉克略的想法中，只要塞薩爾能夠被阿馬里克一世冊封為騎士就行，即便沒有領(lǐng)地。

如果在法蘭克或者是亞平寧，一個人若是被冊封為了騎士，那么他就應(yīng)當(dāng)有一片領(lǐng)地，哪怕只是一座磨坊或者是一處田莊。但這樣的律法或說是約定，在亞拉薩路以及周圍的基督國家很難得到徹底地執(zhí)行。

因為這里所有的土地幾乎都是基督的騎士和撒拉遜人打仗得來的，今天可能還在基督徒手里，明天可能就成了撒拉遜人的，所以，若是一個騎士選擇效忠他們的國王，或者是領(lǐng)主，未必能夠領(lǐng)到封地。

所以十字軍的將領(lǐng)們在撒拉遜人的啟發(fā)下，采用了直接支付貨幣的方式來供養(yǎng)他們的騎士，也就是所謂的“金幣封地”。

阿馬里克一世所供養(yǎng)的騎士，一年的份地金額大約是在九百到一千個金幣。

在這方面，希拉克略倒沒有太大的野心，他覺得，哪怕只是拿到了每年五百金幣的份額，只要塞薩爾還在鮑德溫身邊，他就不可能有什么捉襟見肘的機(jī)會，鮑德溫怎么對待自己的兄弟，就會怎么對待塞薩爾。

他甚至?xí)酚谂c塞薩爾分享他的一切。

只是他沒想到國王真的會授予塞薩爾一處封地，還是相當(dāng)關(guān)鍵的伯利恒！

伯利恒只是亞拉薩路右下角的一個小城，它的面積可能就只有圣地的十分之一，人口只有幾千人，但它的神圣程度絲毫不遜色于亞拉薩路。因為耶穌基督和大衛(wèi)王就是在這里出生的。

早在耶穌降生前，這數(shù)百年就有一位名叫迷迦的先知預(yù)言，救世主將要在伯利恒誕生。果然，耶穌基督在伯利恒的一處地下洞穴中的馬槽中出生——伯利恒的野外一群牧羊人見到了天使降臨，告知他們救世主已經(jīng)誕生，他們沿著天使的指點去尋找，見到了初生的耶穌基督，大為歡欣，并且將這樁事情四處傳揚(yáng)。

另有三個東方博士，他們?nèi)ビP見希律王，告訴他說，他們從星辰的啟示中見到了救世主的誕生，要去朝拜他，希律王聽了，十分不安，就叫他們?nèi)ヒ娋仁乐鳎⑶一貋韽?fù)命——博士去了，朝拜了耶穌基督，但天使告訴他們不要回去，他們就沒有回去。

希律王知道了，認(rèn)為受到了欺騙，又畏懼救世主的傳言，就叫人到伯利恒去，殺死所有兩歲以下的嬰孩。

但在此之前，耶穌基督的養(yǎng)父約翰，已經(jīng)在天使的示警下，帶著圣瑪利亞與圣子去埃及了。

在伯利恒，有著一座耶穌誕生教堂，也就是在“揀選儀式”時，國王曾經(jīng)提起過的圣誕教堂，這座教堂的神圣絲毫不遜色于圣墓大教堂，不僅如此，伯利恒還有拉結(jié)墓，諸圣嬰孩殉難處，耶穌避難乳洞等圣地。

對于基督徒來說，伯利恒的重要性不用多言，歷來的亞拉薩路國王也從未這里封給任何一個騎士或是貴族，

當(dāng)即就有一些人要走出來進(jìn)行勸告，但他們一見國王那雙冰冷的藍(lán)眼睛，頓時就失去了諫言的勇氣。

貝里昂推了推塞薩爾，阿馬里克一世原本就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現(xiàn)在更是無所顧忌——想要在一個垂危的病人面前長篇大論，期望他能改變主意，倒不如去設(shè)法勸說一塊頑石洞開內(nèi)心。

何況這也幾乎等同于阿馬里克一世在述說最后的遺言。

此時的基督徒們對于遺囑有一種相當(dāng)奇怪的看法，他們并不避諱，而且會提前確立并且不斷修改——或許因為此時的人們太容易去見上帝了，戰(zhàn)爭、謀殺、疾病，甚至只是摔了個跟頭，都有可能叫他們一命嗚呼。

所以，在生病的時候，分娩之前，出門做生意或者是朝圣，打仗，狩獵……基督徒都會立下遺囑，或是在原先的遺囑上做修改。

教士們也相當(dāng)鼓勵這種行為，他們說，如果有人沒有立下遺囑就死了，導(dǎo)致了其他人為他的遺產(chǎn)而產(chǎn)生怨恨，或者是新的死亡，是一樁非常大的罪過，這個罪過甚至可以達(dá)導(dǎo)致他們被剝奪舉行葬禮的資格，無法升入天堂。

因此只要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們就不會等到奄奄一息的時候，才將家人們聚攏到病床前，留下自己最后的遺愿——這其中也有可能是考慮到了人在重病或是老邁的時候，會產(chǎn)生思維混亂，言語不清的狀況。

人們一致認(rèn)為，若是一個人想要立下遺囑，最好的時候是還在他身體健康，頭腦清醒的時候，有時候公證人甚至?xí)量痰匾罅⑾逻z囑的人必須沒有旁人幫助的情況下，越過一條小溪或者溝渠，或者說他們必須依靠自身的力量直挺挺的站在地面上。

如果一個人長期臥病在床，或是突遭意外，想要立下遺囑，那么他就要將所有的親眷，證人邀請到自己的房屋里，也不能躺在床上，而需要穿戴整齊，坐在椅子上，面對眾人的詢問，以保證他還是一個康健的好人，才能不影響到遺囑的執(zhí)行。

一個普通人尚且如此，一個國王更是需要謹(jǐn)慎行事，何況有教會人士曾設(shè)法誘騙戈弗雷在臨終前交出亞拉薩路的行為在前—阿馬里克一世必須保證自己的遺囑不會被任何人扭曲或是篡改。

現(xiàn)在難道不是一個最好的機(jī)會嗎？

最高貴，最顯赫，最虔誠的騎士與領(lǐng)主都在這里，上百位見證者，他們不但見證了阿馬里克一世冊封了自己的獨生子和他的同伴，也同樣傾聽著從阿馬里克一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單詞。

“我受上帝的恩惠。”國王將雙手放在兩個少年人的肩膀上，面孔突然溢出了旺盛的生機(jī)，聲音也再一次洪亮如鐘：“雖然經(jīng)過了煉獄的試煉，卻依然——頭腦清醒，意志堅定。

諸位，我在這里，憑著我個人的思想說話，而非受到了他人或者是魔鬼的操縱……”

四周悄寂無聲，人們或是站立在帳篷外，或者是站立在帳篷內(nèi)，默默地聆聽著阿馬里克一世最后的囑托。

阿馬里克一世繼續(xù)說道：“我立下我的遺囑，或者說我最后的期望……”

他先說了自己的財產(chǎn)，他將其分作六份，一份捐獻(xiàn)給圣墓大教堂和圣墓騎士團(tuán)，一份捐獻(xiàn)給亞拉薩路教會，一份捐獻(xiàn)給圣殿騎士團(tuán)與圣堂騎士團(tuán)，一份留給自己的獨子鮑德溫，一份交給拜占庭公主瑪利亞，以及他的兩個女兒，最后一份則捐獻(xiàn)給亞拉薩路所有的窮苦之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以撒人，基督徒，還是撒拉遜人。

而后他將亞拉薩路，圣十字堡交給了鮑德溫，并要求他在自己身前跪下，發(fā)誓絕不辜負(fù)天主予以的重任與圣人賜給的眷顧，而后他叫來圣墓騎士團(tuán)的司鐸長，允許他與軍團(tuán)長一同重新選舉大團(tuán)長。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大團(tuán)長只會是鮑德溫，若是鮑德溫沒有得到賜福也就算了，既然鮑德溫依然能夠承擔(dān)得起率領(lǐng)十字軍與撒拉遜人打仗的重任，無論為了什么他們也不會選擇其他人。

最后，阿馬里克一世的視線在雷蒙還有博希蒙德，以及另外幾位附庸身上停留了一會：“還有我女兒希比勒的婚事……”

人們顯而易見地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