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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挽歌 第39章 夜貓子進(jìn)宅
“鄭使君,是什么妖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呢?”5
方重勇看著面前老神在在的鄭叔清,又看著他身后那頭老牛以及那一車的禮品,有些疑惑的問道。
“誒,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故友于長安重逢,怎么也要登門拜訪一下嘛。”
鄭叔清十分客套的應(yīng)和了一句,又轉(zhuǎn)過頭對身后的下仆說道:“把禮物都搬進(jìn)去。”
說完,他將禮單呈上,交給方重勇。
“請進(jìn),這都是些什么東西啊,來串門還這么客氣。”1
方重勇笑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老鄭擺這么低姿態(tài)上門,準(zhǔn)沒好事。
難道是為了求官?
問題是老鄭當(dāng)什么官,自己說了也不算,他只是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啊!
方重勇心中犯嘀咕,只能面色尷尬將對方引進(jìn)家門。
鄭叔清一邊張望一邊不以為意的說道:“也沒什么,都是些沒用的物件,不值幾個錢。像什么茶餅啊,餐具啊,屏風(fēng)啊之類的。”
方重勇瞟了一眼禮單,隱約看到什么“銀平托銀碗”“銀平脫食臺盤”“八角花鳥屏風(fēng)”之類的名字,總感覺這些物件價格不菲,聽起來就不太一般。
不過以老鄭一向的作風(fēng),他好像平日里也奢侈慣了。既然人家愿意送,有什么理由不收呢?
將鄭叔清引到主臥后,二人于桌案前對坐。方大福送來一壺“桃花飲”就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間。
“不知道大郎回長安以后覺得如何?某聽聞你最近辦了件大事啊。”
鄭叔清慢悠悠的說道,顧左右而言他。
“大郎這個……不要再說了。至于其他的,鄭使君有話不妨直言。”6
方重勇頗感無奈的說道,唐代習(xí)慣稱呼熟人為“X郎”“X娘”的,家里排行第幾就是什么。比如說“公孫大娘”,其實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還很年輕,不過十多歲而已。7
只不過是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叫大娘。方重勇是家中獨子,老爹方有德也沒聽說有什么兄弟姐妹的,因此叫他“大郎”并無不可。
“好!某就喜歡郎君夠爽快。”
鄭叔清大笑,隨即苦著臉哀求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救我一命,必有厚報。”6
看他這可憐樣,方重勇一臉古怪的反問道:“紅蓮春的酒曲制法,還有釀造方法我都告訴你了啊。再說這一招可一不可再,現(xiàn)在再用已經(jīng)不靈了,鄭使君何苦刻舟求劍呢?”
他以為鄭叔清是為了求他再玩一次“紅蓮春奇跡”,在長安瘋狂撈錢。只是這樣的事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想再復(fù)制一遍,難如登天!
“唉,什么紅蓮春啊,你還當(dāng)某在意那點小錢。鄭氏在滎陽附近,挨著運河,有產(chǎn)業(yè)不礙事,餓不死人的。”
鄭叔清擺了擺手說道。
運河這條線的繁榮,直接帶動了滎陽周邊的經(jīng)濟(jì)發(fā)展,滎陽鄭氏也從中撈到了不少好處。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方重勇疑惑問道。
“就是,李相在幫某運作戶部侍郎的官職……”
鄭叔清用手?jǐn)囍淇冢桓庇杂种沟哪印?p/>
“這不挺好么?是運作升官要錢么?可是我這里也沒有錢啊。”
方重勇攤開雙手,對鄭叔清表示自己“幾乎”一貧如洗。
“某不是來借錢的!光這一車禮物就差不多要一千貫了!”
鄭叔清忍不住對著方重勇吼道。
啥?
方重勇一愣,就那一車破玩意就一千貫的財貨?2
老鄭不會是被人給坑了吧?
這茶是什么茶?碟子又是什么碟子?屏風(fēng)又是什么屏風(fēng)?6
方重勇很有些懷疑,如果真拿一千貫出來裝車,肯定比那一堆東西堆頭大。
這些長安官僚啊,真是太腐朽了,送個禮都是以“千貫”計價,難怪杜工部說什么“朱門酒肉臭”,果然是一點不假。
“請鄭使君指教。”
方重勇正色說道,收起之前的戲謔玩笑。1
“是這樣的,這個戶部侍郎呢,要做的事情,就是替朝廷理財……然后李相就要我寫一份疏奏給他過目。如果寫得好的話,他就拿去給圣人看,幫我求官。”
鄭叔清詳細(xì)的將李林甫的要求說了出來。
“呃,這個,是不是就是幫朝廷死命的搜刮,然后刮地三尺出來的錢糧,再送到西域去當(dāng)軍費?也就是說,你要當(dāng)這個官,替朝廷撈錢?”
方重勇難以置信的問道。
沒想到朝廷還真有這樣的官啊,玩可持續(xù)性的臨澤而漁。5
方重勇心中感慨,臉上卻又不動聲色,就像是在走神一般。
“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么粗俗!是替朝廷理財,理財!我不是刮人地皮的酷吏!”
鄭叔清梗著脖子辯解道,只是那蒼白的言辭,恐怕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3
“好好好,是理財,理財。”
方重勇連忙安撫對方說道。
“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幫鄭使君的呢?”
“幫我寫這份疏奏就行了。”
鄭叔清迅速接茬道。
“我?guī)湍銓懀俊?p/>
方重勇抓了抓頭發(fā),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看著鄭叔清問道:“我為什么要幫你寫?”
因為你收了禮物啊!收了厚禮難道不辦事?
鄭叔清在心中怒吼,他忽然想起來,李隆基身邊那個高力士,貌似也是收錢不辦事的狠人。
可人家身后站著皇帝,你身后站著誰?1
一時間氣氛僵持住了。
方重勇心一軟,擺了擺手問道:“說吧,要怎么寫?”
“我不會啊,我要是會,還來求你么?”2
鄭叔清一臉苦笑說道。
“你不會還敢接這個差事?”3
方重勇已經(jīng)被鄭叔清給震撼到了,完全搞不懂這一位到底是想玩什么游戲。
你沒金剛鉆還出來攬瓷器活?
“官場的事情啊,你不明白的。就說你有沒有辦法吧。”32
官場的事你不懂,你把握不住。你只管想辦法,這官我來做。
鄭叔清哀嘆道。
“西域那邊的情況,我不懂啊。連民情與地理都不懂,賬冊也沒有,能想什么辦法呢?”
“不需要你懂啊,又沒說要在西域那邊搞錢。你在長安搞錢的本事不是很高么。那個紅蓮春,已經(jīng)賣成了傳說,我現(xiàn)在想買一壇過過癮都找不到貨了。”
一提起方重勇?lián)棋X的本事,鄭叔清就贊不絕口。
呃,不知道要怎么去說。
方重勇痛苦的扶著額頭,對于鄭叔清這種腦筋比較死,手腕又太過靈活的腐朽中樞官僚,他實在是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解釋。1
“鄭使君之前說,朝廷讓你撈錢是為了維持西域河西走廊的軍需,對吧?”
方重勇盤起腿,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坐著,沉聲問道。
“確實如此,這一點李相已經(jīng)說明白了。”
鄭叔清微微點頭說道。
“然后無論用什么理財?shù)氖侄危灰游鞴?jié)度使那邊不缺用度,軍需充足,那么你這個戶部侍郎,就當(dāng)?shù)煤芊€(wěn)當(dāng),對吧?”1
方重勇又問了一句,鄭叔清點點頭。
戶部侍郎,又不是“理財使”。搞錢只是手段,維持軍隊正常運作,維持高規(guī)格的封賞以保證軍隊士氣,這個才是最終目的。
一切為了大唐打贏對吐蕃的局部戰(zhàn)爭!戰(zhàn)爭打的就是后勤!
反過來說,假如鄭叔清在嶺南搜刮了很多財帛,但是這些財帛卻根本沒辦法運到長安,更別提運到西域,那么,這種類型的“理財”對于打贏戰(zhàn)爭又有什么用呢?
手段,從來都是為了目的服務(wù)的,而不是相反。
別看牛仙客與崔希逸都說河西府庫滿倉,兵戈齊備。
但是,一旦打仗打起來,可就沒那么簡單了!吐蕃國力雄厚,補(bǔ)給能力也很強(qiáng),家底比突厥人厚實多了。
而且吐蕃是農(nóng)奴制,擅用蠻力,也不把農(nóng)奴們當(dāng)人看,死個十萬人都不帶眨眼的,并不愛惜人力。6
有時候大唐跟吐蕃對壘打仗,拼消耗都拼得肉疼。大唐這邊死一個對面吐蕃死兩個,吐蕃都可以一直玩這種游戲。12
只要開打,持續(xù)的后勤就不能斷掉,只要一斷,就會出大事。
“某的意思是說,關(guān)中支援河西走廊,力有不逮,離得太遠(yuǎn)了后勤很難受。只能通過別的辦法來為河西藩鎮(zhèn)提供援助。并不是一定要在長安撈錢買糧食送過去,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1
要不然就只是一句空話了。”
聽到這話鄭叔清微微點頭,不得不說,方重勇的話很有道理。
最終問題,還是要能持續(xù)不斷的支援河西走廊!
“那鄭使君你得把這些年河西節(jié)度使幕府報上來的賬冊,還有甘州、涼州等地的賬冊,都拿來我看看。或許有辦法,要不就是紙上談兵了。”3
方重勇將禮單遞給鄭叔清說道:“沒有這些,便將禮物拖回去吧。”
“某現(xiàn)在又沒有職務(wù)在身,你說的這些賬冊都是朝廷機(jī)密,某哪里能弄到,你還當(dāng)在夔州呢!
那些都在戶部和中書省存放文案的專門庫房里,有專人管理。
某現(xiàn)在身上只有散官沒有差事,連那邊門都進(jìn)不去,你讓某怎么辦?”
鄭叔清氣急敗壞怒吼道。3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托起下巴在思考著什么。
“好像,也不是沒有辦法。”
鄭叔清若有所思的說道。
“什么辦法?”
方重勇好奇問道。
“某雖然不能辦到,但是有人可以辦到。而且以他的身份,合規(guī),合法。”
鄭叔清微微點頭,心中有底了。
“你需要什么,你寫一份清單給我,就現(xiàn)在。”
鄭叔清急切說道。
“也行吧。”
方重勇無奈嘆了口氣,拿出硯臺磨墨,用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連串的名字。這些都是他要知道的東西,關(guān)乎大局。其他有些事情或許也很重要,但不會影響整體。
河西走廊的人口、糧食產(chǎn)量、屯田區(qū)域、商業(yè)往來、地方特產(chǎn)等等。有些東西可以迅速轉(zhuǎn)換為軍事實力,有些東西則不能。
只不過,為什么他這個住在興慶宮后門宮墻外的人,要操心興慶宮主人應(yīng)該操心的事情啊。8
“以后這樣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麻煩我了啊。別人當(dāng)官都是收錢的,你倒好,把錢往外面送。”2
方重勇忍不住吐槽道。
“不妨事不妨事,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7
鄭叔清大喜,等坊門一開,他就準(zhǔn)備直接去辦這件事。
……
方重勇在忙,隔了一堵墻的興慶宮內(nèi),正在大擺宴席。
前任河西節(jié)度使牛仙客,奉命入京述職!李隆基特意在興慶宮大擺宴席,給足了牛仙客面子。
就在去年(開元二十四年),牛仙客奉命調(diào)任朔方行軍大總管,河西節(jié)度使之職由崔希逸接任。
不久,崔希逸奏稱,牛仙客在任時厲行節(jié)約,積蓄財物,政績可觀。
于是唐玄宗便命刑部員外郎張利貞前去核實。張利貞經(jīng)過調(diào)查,回奏朝廷,稱河西確是倉庫盈滿,器械精勁,崔希逸所言不虛。
李隆基大悅,提前授予了牛仙客工部尚書的官職。
這可不比鄭叔清先去職再授職,而是先授予職務(wù),鐵板釘釘!
比起張九齡這樣通過科舉上來的文官,牛仙客的資歷可就差了點意思,基本上可以算是底層草根掙扎向上的表率了。
牛仙客早年曾在鶉觚縣(陜西長武縣附近)擔(dān)任小吏,因為工作出色,受到縣令傅文靜的器重。
傅文靜后來后升任隴右營田使,牛仙客因為能干聽話又是老熟人,被召為佐吏,這個官員就是營田使的附屬官員,然后牛仙客因軍功累遷至洮州司馬。
這個時候,牛仙客才能算是一個“獨立官員”。在唐代,一個正式官員麾下,往往有好幾個附屬官員幫他做事。這些附屬的隨員,想升遷往往是很難很難的。
后來王君?擔(dān)任河西節(jié)度使的時候,牛仙客被授為節(jié)度判官,成為對方的心腹,進(jìn)一步升官,成為地方大員。1
再后來蕭嵩繼任河西節(jié)度使,仍將軍政事務(wù)托付給牛仙客,就足以見得此人打理地方政務(wù)有多厲害了。蕭嵩回朝拜相后,擔(dān)任中書令,遙領(lǐng)河西節(jié)度使,并多次推薦牛仙客。1
最后牛仙客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河西節(jié)度使了。
從牛仙客的升遷軌跡就能看出,那些從地方基層出來的人,能一步步往上爬,都是有真本事的。節(jié)度使從中央空降,往往都需要這樣的人在他下面打下手幫忙,要不然無法應(yīng)對地方上復(fù)雜的局面。
“來,牛愛卿,朕敬你一杯,感謝你這些年在河西為百姓做的那些事。”
李隆基看著兩鬢斑白,才五十多歲就已經(jīng)有些老態(tài)的牛仙客,端起酒樽,動情的說道。
“為圣人效死!”
牛仙客躬身行禮,從李隆基面前接過酒樽,身邊張九齡、李林甫和中樞各部主官見了此情此景都無不動容。
“圣人,微臣以為,牛仙客并無擔(dān)任六部尚書之能。臣彈劾御史大夫李適之坐觀其事,沒有阻止政令發(f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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