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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挽歌 第157章 權(quán)力的風采
“赴宴后早些回來,有點事情要跟阿郎商議?!?p/>
方重勇送走鄭叔清之后剛想出門,卻是被一臉糾結(jié)的王韞秀給拉住了。
“夫人這么快就有孕在身了么?那婚事要提前辦了。”
方重勇調(diào)笑說道,沒想到王娘子重重一巴掌拍到他胳膊上,嗔怒道:“你這么什么鬼話!你不是才回來幾天么?我肚子里哪里能變個孩子出來?還是說你把我當做不守婦道的那種賤人?”
“哦哦,對啊,確實不可能。所以,夫人要說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方重勇一臉狐疑問道。
家庭里的瑣事也不太可能。王韞秀與阿娜耶二人雖然嘴上不饒人,但都是講道理的女人,也接受了彼此的存在,平日里最多就是互相打嘴仗而已。
她們不會主動去破壞家庭的穩(wěn)定,也都知道方重勇所面臨的環(huán)境,挑戰(zhàn)重重,根本沒有鬧矛盾的外部條件。
官場上因為家里的一點破事,就被搞得抄家滅族的官員,那都不是個例了,甚至可以說一抓一大把。
官宦之家出身的王韞秀,自然是知道輕重的。
方重勇感覺王韞秀應(yīng)該不會去找那個“狐貍精”的茬,不會把阿娜耶當做一個眼中釘肉中刺去看待。
“妾身在幫阿郎打探消息的時候,沾上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和十王宅有關(guān)?!?p/>
王韞秀沉聲說道。
“十王宅?那些人把歪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一聽這話方重勇就怒了!敢跟自己搶老婆啊,這還能忍?
然而他卻看到王韞秀淡然的擺了擺手,嘆息說道:
“說起招蜂引蝶,妾身還真不如家里那位狐貍精。就算他們要對妾身下手,那也是因為父親河?xùn)|節(jié)度使的權(quán)勢,而非是妾身的美貌。
這跟阿郎所想的還是差了不少。
阿郎是小看十王宅里面那些王子皇孫們身邊的佳麗了,他們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犯得著得罪河?xùn)|節(jié)度使,對妾身動手么?”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方重勇疑惑問道,他越聽越迷糊了!
王韞秀湊過來,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方重勇的面色越來越凝重,拳頭緊緊握住,最后慢慢松開。
“總之呢,事情就是這樣一件事了。這個忙,咱們幫,還是不幫?
如果幫,那肯定有風險。
如果不幫的話,妾身失信于人,將來肯定會被某些人排斥,就很難再幫阿郎打探到消息了。”
王韞秀面色憂慮問道。
“當然要幫,世上還是有最起碼的公義在的。夫人死心塌地的為我著想,我當然明白,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p/>
方重勇緊緊握住王韞秀的手說道。自家這位賢內(nèi)助,那是真的在盡全力幫他拉“貴婦關(guān)系網(wǎng)”,通過這些婦人暗地里打探各種消息。
這次她因為一個小失誤有點騎虎難下,方重勇自然要幫她收尾,處理后續(xù)麻煩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
“可不能叫妾身叫夫人,那只有宰相可以叫?!?p/>
王韞秀不好意思的說道,她已經(jīng)明白了方重勇要表達的意思。
“家里沒人,某隨便叫一叫怎么了。宰相而已,讓我當我還嫌累呢?!?p/>
方重勇滿不在乎的說道。
“好啦好啦,快去赴宴吧,早去早回?!?p/>
王韞秀心花怒放,湊過來親了一下方重勇的臉,把他推出院門。
然而,當方重勇滿懷心事,來到平康坊的李林甫家卻發(fā)現(xiàn)……他們家今日極為平靜,甚至安靜得像是已經(jīng)就寢,可完全不像是在召開家宴的樣子??!
要不是有人接引,院子里又點了許多火把,方重勇都想直接打道回府了。
唐代的國宴,自然不必提,可以對標方重勇前世的國宴,只是奢華遠勝之。
而唐代的家宴,那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吃頓飯就叫家宴的。
官宦之家的所謂“家宴”,那必須得是宴請所有家庭成員,并邀請與本家有世交關(guān)系的好友,甚至邀請衙門里面關(guān)系好的同僚參與。
這種宴會,是封建貴族與官宦之家的重要社交禮儀場合,擔負著維護家庭關(guān)系網(wǎng)的重要職責。對于一個普通的官宦之家來說,可以當做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來看待。再怎么重視也不為過。
官員的妻子在外人眼中是否賢惠,很多時候就看她組織家宴的能力如何。
通過家宴上的排場、菜肴甚至是仆人的數(shù)量,外人就能判斷出這個官宦之家究竟是在奮發(fā)向上,還是已然家道中落!這個家庭的成員究竟是團結(jié)一致,還是矛盾重重。
然后他們會根據(jù)自己的觀感,來判斷將來與這個家庭交往的時候,應(yīng)該采取怎樣的策略。
如果要聯(lián)姻,那么和其中哪一位聯(lián)姻,要締結(jié)婚姻的當事人品行如何。
如果發(fā)現(xiàn)這家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后,那就得敬而遠之,慢慢疏遠。
如果發(fā)現(xiàn)這家人潛力巨大,很有前景,那必須要加強聯(lián)絡(luò),時常往來。
一場“小小的”家宴,不亞于一場對家庭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的深度考核,那能是簡單的事情么?
而對于參加別人家家宴的外人,也要小心翼翼的觀察宴會上的各種情況,并嚴格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
你在給別人打分的同時,別人也在給你打分!面子是別人給的,臉可是自己丟的!
當然了,也有例外的情況。
比如說有些清水衙門的官員家里確實很窮,邀請好友或者同僚入府參加家宴,也就吃一碗米飯,一疊醬菜,一杯濁酒,僅此而已。他的好友和同僚們也不寒酸當回事,不在乎那些虛禮。
不過很顯然,李林甫肯定不是這樣的人。右相,必然得有右相的逼格!所以右相家的家宴,也必定具有極強的政治意義!請誰不請誰,座次要如何排,都很有講究。
人是社會化的動物,通過社會屬性來展現(xiàn)社會地位。家宴的一切,都是李林甫社會地位的投射,馬虎不得。
不一會,方重勇被下人引到書房,便看到了正在伏案工作的李林甫。
只見他桌案上全是紙張,別說是家宴了,就連吃食糕點都沒有看到一件。這位大唐右相,貌似在家與在衙門的狀態(tài)區(qū)別不大!
“左相已經(jīng)打算過兩日后,組織這五年以來,某些在京兆府衙門告狀無果的苦主,去那邊告官,一天至少五十件案子。
如果鄭叔清接不下來,或者處理不好,那么御史中丞張倚,便倒向左相,同時彈劾鄭叔清不問公事,懶政怠政。
此事你以為如何應(yīng)對為好?”
李林甫頭也不抬的問道。
方重勇很好奇,這位大唐右相到底是在忙什么,他也不忙著造反??!怎么回家了還要辦公?
看到方衙內(nèi)完全不說話,李林甫以為是他把對方給嚇到了,連忙用溫和的語氣,指了指眼前的軟墊說道:“坐下隨便說說就好。”
漢語博大精深,往往叫“隨便”的事情,都會很不“隨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yīng)對。
“回右相,此事無解。
陳年舊案,人證物證早已面目全非,哪怕有鬼神相助,也難以厘清當年是非曲直。這個在兵法上就叫敵之所長。無論如何,要處置這一類的事情,必然需要揚長避短才行。正面應(yīng)對,事倍功半,不可取。”
方重勇沒有說要怎么辦,而是分析了一下事件的性質(zhì),隱隱暗示:這件事不能硬頂!
“說得好!”
李林甫放下筆,輕嘆一聲道:
“本相身邊那么多人,都沒說到點子上,反倒是你這個外人看得明白。
只是這些本相都知道,雖然確實如此,但對于解決此事并無幫助。本相現(xiàn)在就是問你,要怎么處理。”
“不處理?!?p/>
方重勇叉手行禮說道。
“何為不處理呢?”
李林甫繼續(xù)問道。大家都是聰明人,話語自然是不能通過最淺顯的意思來理解。
“據(jù)某所知,鄭府尹似乎官聲并不怎么樣。
既然如此,不如臉皮厚一點。只要我不急,著急的就是別人。
京兆府衙門辦事邋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某當年在長安的時候,就時常聽聞京兆府衙門惡名在外,京兆府尹尸位素餐,也真不差鄭府尹一個了。
如果要應(yīng)對的話,可以采用拖字訣。
打開京兆府衙門的大門,讓鄭府尹就在大門口辦案,以顯示京兆府全力以赴辦案。但陳年舊案本身就不好辦,所以京兆府能辦就辦,不能辦就拖著,總之讓鄭府尹看上去很忙就對了。
若是朝廷有人催問,就說案子正在辦,拖到圣人返回長安便好。被催得急了,便可做對賭,誰能辦誰就上來辦舊案,不能辦就閉嘴。
圣人在長安也有耳目,自然不會不知道這樣的事情。”
方重勇侃侃而談?wù)f道。
這一招,便是以“爛招”對“爛招”。只要我不要臉,那么害羞的就是別人!
聽完這話,李林甫頓時撫掌大笑道:“妙?。 ?p/>
然而他又瞬間垮下臉反問道:
“可是你認為張守珪身邊,都是些酒囊飯袋,連這種事情都處理不了么?
拖時間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就是京兆府衙門的所有人力,都被這些陳年舊案牽扯住了!
本來那邊能辦事的人就很少。一旦忙起來,萬一長安出了大事,需要京兆府衙門出頭的時候,要怎么辦?”
“這便是左相那邊的殺招了,某也不知道左相會有什么招數(shù)。
不過算來算去,近期朝廷大事,能夠牽動圣人的,恐怕也只有圣人壽辰之后馬上要舉行的科舉了。
某聽聞右相本身就反對這次科舉,如果其間又出了什么大事,那么圣人會如何去想,就不難判斷了?!?p/>
說完,方重勇對著李林甫叉手行禮說道。
“科舉么?”
李林甫喃喃自語的沉吟道。
不得不說,方重勇的分析絲絲入扣,不愧是屢次幫鄭叔清化險為夷的關(guān)鍵人物!
之前李林甫也跟身邊的親信開過會,什么事情都分析過,就是不能確定張守珪那邊的反擊,要怎么開始!
京兆府衙門絕對會第一個被收拾,這一點是所有人都公認的。
只不過,除了找那些陳年舊案以外,不可能再有什么招數(shù)了。這些爛招都是常規(guī)套路,大唐自開國以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每當要搞掉某一地的刺史或者縣令的時候,就喜歡使用“陳年舊案飽和攻擊”御史臺彈劾懶政怠政的招數(shù)。
但是,因為李隆基對于京兆府衙門,本身也很鄙視,所以也沒有對京兆府尹寄托什么希望。
這便是所謂的“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嘛,甚至基哥還會很頭疼再去哪里找一個類似鄭叔清這樣的“合格狗官”。
可是如果張守珪讓他們那邊的黑手套動手,搞出某些造成大面積社會恐慌的大案要案,到時候出手的反而應(yīng)該是金吾衛(wèi)!
而金吾衛(wèi)在李林甫監(jiān)國期間,是聽從張守珪號令的,這也是基哥設(shè)計出來的權(quán)力制衡!
張守珪在長安搞事情,不但不能給鄭叔清找茬,反倒會讓金吾衛(wèi)疲于奔命!到頭來誰會更倒霉一些,不問可知。
所以對于張守珪來說,刻意去制造一些大案要案,那不過是搬石頭砸自己腳罷了。反倒是科舉這一塊,如果出事,李隆基會認為跟之前反對科舉的李林甫脫不開關(guān)系。
吏部、禮部、京兆府衙門都是李林甫的基本盤。
而且科舉是朝廷的遮羞布,基哥是要面子的人,這塊遮羞布被扯掉,會讓他暴怒發(fā)狂的!
李林甫悚然一驚,忽然感覺方重勇所說的,居然極具操作性,很有可能張守珪那邊的套路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只是,現(xiàn)在科舉又沒有舉行,如何可以一招就把京兆府和禮部都給打趴下呢?
交淺言深是大忌,李林甫將差點沒忍住問出口的問題吞進肚子里,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唉,今日本有家宴,只是因為這些政務(wù),讓本相食不甘味?。?p/>
來人啊,準備上菜,本相要與方將軍把酒言歡!”
李林甫哈哈大笑,吩咐下人上菜。然后帶著方重勇,來到一個雅間,四周都用屏風擋住了,不過留下了很多縫隙。
方重勇環(huán)顧四周,總感覺這些屏風后面很容易藏人,偷聽他與李林甫的談話。
二人落座之后,方重勇從袖口里掏出一本小冊子,交給李林甫說道:
“河西那邊的生意,圣人在其中獲利良多。同時穩(wěn)住了邊軍和邊鎮(zhèn)。
賬目雖然是假的,但差事卻又是真的?!?p/>
方重勇對著李林甫叉手行禮說道。
“嗯,明白了?!?p/>
李林甫將這本冊子隨手放在一旁,不以為意的模樣。
這下該方重勇驚訝了!他認為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李林甫居然是這樣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
看到方重勇的那副“震驚”模樣,李林甫這才面帶得色說道:
“圣人的事情,不能管,不能問,最好也裝作不知道?!?p/>
他微微點頭,繼續(xù)贊許說道:“本相要的,只是態(tài)度而已,不是細節(jié)。你的態(tài)度,讓本相很滿意。”
“右相厚愛了?!?p/>
方重勇深深一拜說道。
“嗯?!?p/>
李林甫隨手將那本冊子放到燭火上點燃,隨即滿不在乎道:“現(xiàn)在沒有河西什么事了。”
看到這一幕,方重勇內(nèi)心極為震撼!
他那本冊子,可是理論上能夠扳倒張守珪的重要物證??!
李林甫居然看都不看就燒掉了?
“本相知道,河西的事情,背后一直跟張守珪有聯(lián)系,畢竟他是建康軍軍使出身嘛,在河西有些人脈也不足為奇。
這些本相早就查了很多了,多你一點消息不算多,少了也無妨。
現(xiàn)在本相只想知道,為什么你回長安以后不去左相府,而是來本相這里。”
李林甫瞇著眼睛問道,語氣漸漸嚴肅起來。
“因為左相沒有請我,而右相請我了?!?p/>
方重勇正色說道。
誰請我,我就去誰那里。這話聽上去是兒戲,但李林甫細細咀嚼其中奧妙,感覺大有深意!
“嗯,這樣吧,把河西四州的賬目重做,送到你這里審核一下。你覺得沒問題,再送到尚書府來,交刑部審計。
至于之前的問題,那個小官是叫楊炎吧?以能力欠缺為由他頂鍋,將來永不敘用就好了。”
李林甫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河西很多人的生存狀態(tài),板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他在這里很是隨意的一番話,便決定了河西五州某些人是會好好活著,還是會升官發(fā)財,又或者會逃亡西域,甚至會人頭落地!
這便是大唐右相的權(quán)勢??!它看不到摸不到,卻又無處不在!
權(quán)力!權(quán)勢!權(quán)柄!
大丈夫腰桿硬不硬,就看這個了!
方重勇深吸了一口氣,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斷言:當斷則斷,把基哥的事情當自己事情的李林甫,一定會在與左相張守珪的斗爭中獲勝。
只是時間早晚而已,過程是順利還是慘烈而已。
單看李林甫僅僅是因為忌憚觸碰基哥的利益,便甘心放過借此事收拾政敵,就知道他一定會笑到最后!
長安的龍?zhí)痘⒀?,一身蠻力無用,滿腔熱血也無用,想好好活下去,只能靠腦子!
“公事談完了,現(xiàn)在便可以隨意說些私密話了。來來來,吃菜吃菜。”
李林甫指著桌案上琳瑯滿目的菜肴,對方重勇說道。
看了看桌案的大小,似乎還可以再坐兩個人。方重勇疑惑問道:“這家宴,就只有某一個客人么?”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就像是你平日里讀兵法一樣,兵書上面不是寫著‘兵不在多在于精’這句話嘛?!?p/>
李林甫意味深長的說道。
方重勇忽然感覺后背涼颼颼的,他環(huán)顧四周,總感覺好像有人在偷看這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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