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374章 永無真相的迷案

究竟會是誰，這么喪心病狂，派人暗殺了李林甫呢？

這可不是什么“激情殺人”，更不是什么“逼不得已”的意外。

而是有周密部署，事后行兇者都能全身而退的謀劃。可謂是處心積慮，籌謀已久了。

誰會有這么大膽子呢？誰敢有這么大膽子呢？

基哥詢問高力士誰會殺李林甫，然而后者卻給出一個令他無比震驚，卻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太多人都有動機殺李林甫，想要他命的人，簡直數(shù)不過來，需要排隊等候！排隊認領(lǐng)！

隨后，高力士給出了他的看法：

首先，李林甫從千牛直長開始出道，歷任太子中允、太子諭德、國子司業(yè)、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黃門侍郎等職，最后官拜右相。

這一路上，他得罪過的人不計其數(shù)，甚至還有人或直接或間接被他整得家破人亡的。

這些人里面，難道就不可以出一兩個漏網(wǎng)之魚，有能力報復(fù)他的苦主么？

其次，當初因為要拿回河西交子的發(fā)行權(quán)，李林甫將河西那幫有實力的本地大戶得罪了個遍，為此還搭進去一個女婿。

近期又因為廢除了長安交子，發(fā)行了新的“關(guān)中交子”，新舊貨幣兌換的回收比太低，而使得一大批權(quán)貴和依附于他們的大商人損失慘重。不少人家里的浮財被清空，甚至還有人因為欠債被逼死。

這些人當中，有實力且有動機在李林甫身上扎一刀的，只怕兩只手數(shù)不完。

最后，還有一批人，也就是打算擁立皇子，企圖從中漁利的那些野心家們，也有可能在殺死李林甫后，部署下一步行動，把水攪渾，最后渾水摸魚。

這些人所圖甚大，也最為危險。他們潛伏在暗處，現(xiàn)在連一點苗頭都看不出來。

總之，平時看還不覺得有什么，等李林甫一死，基哥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位權(quán)傾大唐的右相，居然有意無意得罪了這么多的人！

如此看來，從作案動機上做文章查案，基本上和大海撈針沒什么區(qū)別了。

“哥奴去了，誰幫朕掌控朝廷呢？”

基哥忍不住長嘆一聲，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很多人就是這樣，他在的時候你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只有他不在了，才能感覺到這個人的不可或缺。

如今的基哥，對李林甫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

惋惜又無奈，唯獨沒有傷心。

“左相李適之，可為右相，再提拔一個左相就可以了。

大唐的天子只有一個，可是能當宰相的人，車載斗量，圣人又有什么值得擔(dān)憂呢？”

高力士慢悠悠的建議道，很是穩(wěn)健，一點也不驚慌。

聽到高力士這么說，基哥這才稍稍心安。確實如對方所說，大唐只需要天子不變就行了，其他的，沒什么不能變的，缺了誰都沒事！

大唐疆域萬里，還怕沒有人才么？

“那朕問你，誰可為左相？”

基哥不動聲色詢問道。

因為懶政，所以一般性事務(wù)，都是交給高力士和李林甫來處理。一般都是高力士更多的參與人事任命，而李林甫則是更多參與事務(wù)運作。

基哥現(xiàn)在向高力士詢問建議，也算是某種程度的“知人善任”了。

“回圣人，兵部侍郎韋見素性格柔弱，又是開元中就入官場的老人，可謂是老成持重。

李適之性格粗鄙剛硬，配上一個柔弱且不與之爭鋒的左相，正好搭配。”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哪怕是他，在關(guān)鍵位置的人選推薦上，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因為伴君如伴虎，哪怕平日里老虎對你再和藹，那也是能隨時就將你生吞了的猛獸！

高力士在基哥身邊數(shù)十年，已經(jīng)將這位帝王的心思與脾氣摸透了。

果然，基哥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卻又開口詢問道：“刑部侍郎房琯，你覺得他怎么樣？”

基哥并未被高力士牽著鼻子走，他有自己的想法。

人老了的時候，往往會回憶起當年誰對自己說話更好聽。基哥就記得當年泰山封禪的時候，現(xiàn)在擔(dān)任刑部侍郎的房琯，給他撰寫了一篇《封禪書》，辭藻華麗，文章優(yōu)美。

拍馬屁拍得極好！讓他這個天子極有面子！

而韋見素，跟李適之是一黨的，現(xiàn)在還都在兵部。讓韋見素擔(dān)任宰相，那朝中就變成李適之的一言堂了。

基哥考慮問題的角度，還是比高力士要全面一些。左相右相不能互相制衡，對于他這個已然年邁，精力不濟的天子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他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去跟那些老狐貍們斗智斗勇了。

“圣人，奴聽聞，房琯此人好清談，只是文章寫得好，并無多少真才實學(xué)。

讓他擔(dān)任左相，會不會不太妥當啊。

要不要叫他來面圣，讓圣人當面考核一下？”

高力士語氣有些猶疑的詢問道。

“也罷，那就讓房琯來見朕吧?！?p/> 基哥隨口應(yīng)付了一句。

此刻他坐在龍椅上，渾身不舒坦，開始想念華清宮的溫泉。

其實韋見素也好，房琯也罷，基哥壓根不在乎他們能力到底強不強。

只要不是那種啥事也辦不成的草包就行，能力平庸一點也無所謂。如今大唐中樞的政治框架都已經(jīng)很成熟了，宰相換屆一代一代如同接力一般，該辦什么事情就走什么程序，沒有什么事情是推進不下去的。

說句不好聽的，換條狗在右相的位置上，只要它會蓋章會簽字，那大唐中樞的運轉(zhuǎn)就不會停下來，短時間內(nèi)出不了什么大事。

高力士領(lǐng)命而去。

等他走后，基哥這才陷入沉思之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重開凌煙閣，在里面增加了四個人，分別是開元初的郭知運、開元末的張九齡，以及還在朝中的李林甫和方有德。

如今四個人里面，已經(jīng)有三個不在人世，只剩下方有德一根獨苗了，要不要將他召回長安呢？

本來很有想法，然而一想起方有德在軍中的崇高威望，基哥心里就有點發(fā)毛。

他很清楚，老方心中的忠義，那不僅僅是對他這個天子本人，更是對大唐的忠義。

基哥不懷疑方有德的為人，但擔(dān)心這個人將來有可能會“除舊革新”，扶上去一個皇子，然后“繼往開來”。

那還是不要了吧。

基哥長嘆一聲，李林甫的突然遇刺，讓他感覺像是瘸了一條腿，以至于如今步履維艱。

腦子里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力士都已經(jīng)回來了，在御書房里呆了一段時間，基哥這才察覺。

“人帶了么？”

基哥輕聲詢問道。

高力士恭順答道：“圣人，房琯就在門外，奴這便帶他進來。”

“嗯，去吧。”

基哥點點頭，無精打采的樣子。

如果不是必須得看一看新左相的人選到底是怎么一個人，他現(xiàn)在就想回華清宮休息了。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基哥感覺長安的空氣都是污濁的，令人憋悶。

很快，一個穿著紫袍，模樣四十來歲，身材略顯瘦弱的中年人被帶進御書房。

基哥抬頭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震！

像，太像了！簡直就是張九齡的翻版！

除了模樣不太像，身材不太像以外，那自信的神態(tài)，以及文人獨有的精神氣質(zhì)，幾乎跟張九齡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談?wù)娌艑崒W(xué)，單看這個人的樣貌，確實有些宰相的氣度。

而像鄭叔清這種油滑的官僚，一看就不是當宰相的料，氣質(zhì)形象與房琯比起來，判若云泥。

“房愛卿，朕想考考你。近日右相遇刺，甚為可惜，是朝廷的損失。但國家還要運轉(zhuǎn)，不能沒有宰相。

朕想讓李適之擔(dān)任右相，會空出左相的位置，這個自不必提。

如果現(xiàn)在朕任命你為新的左相，那你應(yīng)該如何做好伱這份本職工作呢？”

基哥面帶微笑問道。

“回圣人，蕭規(guī)曹隨，微臣將配合右相辦差，沿用舊制。無論大事小事，都會詳細記錄，送與圣人參詳?！?p/> 房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

聽到這話，基哥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房琯，很是知情識趣嘛。

基哥現(xiàn)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左相右相不停的斗，讓朝政都無法正常運轉(zhuǎn)。

但他又擔(dān)心一切朝政都是某個宰相說了算，毫無制衡。

所以房琯這個回答就比較巧妙了：我會認真當副手，但是小報告每天也都會給您送去。

既不耽誤大事，又讓李適之的一舉一動都在基哥掌控之中。

“目前朝廷的交子之策，你以為如何，還有什么需要改進的么？”

基哥又問了一個很關(guān)鍵的問題。

“目前的交子分區(qū)之策，不可取。微臣以為，應(yīng)該全國統(tǒng)一準繩，用一種交子。

這便如當年車同軌書同文一般，分區(qū)只是暫時，共用是大勢所趨?！?p/> 不知道房琯是不是會讀心術(shù)，還是本身就這么想的，居然把基哥心中早就不滿的事情說了出來。

可謂是搔到了癢處。

基哥早就覺得不該搞什么“區(qū)域交子”，應(yīng)該全國一盤棋，一個標準。

共用一種交子，這要省多少事情啊！交子分區(qū)，麻煩事一大堆，這樣脫褲子放屁搞毛線??！

聽到房琯的話，基哥可謂是找到了“知音”。

“好！說得好！

那朕現(xiàn)在就任命你為侍中，要好好為朕辦事，為朝廷辦差才是！”

基哥面帶微笑說道，這話不亞于天籟之音，讓目前為止都表現(xiàn)得非常鎮(zhèn)定的房琯，連忙跪下來磕頭謝恩！

然后頂禮膜拜！

看到臣子對自己如此恭順，基哥心中非常滿足，他好生鼓勵了房琯一番，這才讓對方離去。

等房琯走后，高力士面有憂色詢問道：“圣人，奴覺得這個房琯喜好空談，都是撿著圣人喜歡聽的話說，有些不太踏實，不可委以重任啊。奴聽說，房琯年輕時在地方上為官，施政的時候惹出過一些亂子?！?p/> “行了，這件事已經(jīng)定了，朕自有主張?！?p/> 基哥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顯然已經(jīng)不想就這個話題，跟高力士多廢話。

只不過是一個左相而已，換掉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現(xiàn)在任命，馬上又撤職，他這個天子不要面子的么？

基哥考慮問題的角度，跟高力士是有很大不同的。

看到基哥完全聽不進去意見，高力士也很是知情識趣的閉口不言了。

“回華清宮吧，哥奴的葬禮，你代替朕參加一下，一定要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p/> 基哥看起來有些興趣缺缺，意興闌珊的樣子，甚至還有些生氣。

高力士感覺如果基哥不出席李林甫的葬禮，會讓很多人產(chǎn)生不好的聯(lián)想，然后做一些落井下石，墻倒眾人推的事情。

他有心開口，又感覺今天已經(jīng)說過很多“不好聽”的話，于是乖乖閉嘴，引著基哥去御駕，準備啟程回華清宮了。

李林甫死了，李林甫的黨羽們可沒死啊。

李適之擔(dān)任右相，難道不會對李林甫的勢力進行打壓么？

本就滿心憂慮的高力士，忽然間悚然心驚！

會不會，天子是明明知道會怎么樣，所以才故意選擇不去參加葬禮呢？他就是在暗示某些人，李林甫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你們不必投鼠忌器！

李林甫無論生前有多么大的貢獻，多么高的地位和聲望；他死后，那就是一個死人，什么也沒有了。

既然是這樣，那么死人就應(yīng)該早點把位置讓出來，不要妨礙活人辦事，不要擋住他們升官發(fā)財?shù)穆纷樱?p/> 或許基哥就是這么想的，人死了，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更沒有必要做什么高姿態(tài)，反正死人又看不見！

人走茶涼，人剛剛走，茶就已經(jīng)涼透了。

高力士心中黯然，自古無情帝王家，皇帝對親兒子都是如此，就更別說是對區(qū)區(qū)一個宰相了。

宰相再怎么樣會辦事，也是一個外人啊。對家里人都是如此涼薄，對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今日之李林甫，焉知不會是明日之高力士。

此時此刻，在前面給基哥引路的高力士，從李林甫的遭遇上感受到了無限悲涼。

柘枝城外，方重勇面前跪了一地的小國國王與貴族，一時間都分辨不出誰是誰。

好像是田里的一個個大西瓜，頂著顏色不同，款式相近的帽子，騎在馬上看去，頗有些滑稽。

方重勇此刻感受到了強者的高高在上。

除了石國本地的貴族外，還有來自康國、史國、曹國等地的國王與權(quán)貴，全都集結(jié)于此。

他們在唐軍明晃晃的橫刀之下，瑟瑟發(fā)抖。

方重勇剛剛帶兵到此，他們就已經(jīng)投誠，壓根不用他這個節(jié)帥多廢話去勸說。

這里到處都是識時務(wù)的“俊杰”，西瓜依大邊，就是他們的生存法則。昨日可以投靠大食，今日同樣可以投靠大唐。

簡直就是在臉上寫滿了“忠誠”！

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康國特使康娑缽，剛剛舉起一個木匣子過頭頂，跪行到方重勇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方大使，這是大食總督阿布穆斯林的人頭，如今獻給您，希望您不要為難我們此前站在大食人那一邊，那些事情，實在是我們被逼無奈。”

阿布穆斯林的人頭么？

方重勇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在他的計劃中，應(yīng)該還要深入木鹿城，甚至要幾經(jīng)生死，千里奔襲，浴血奮戰(zhàn)什么的，最后才能將阿布穆斯林斬殺。

沒想到，這位大食國的梟雄，居然在返回木鹿城的必經(jīng)之路上，被康國軍隊截殺了！

很難想象，此刻跪在地上的一眾西域小國貴族，居然有如此魄力！

有大食軍隊在的時候，這些西域小國的軍隊毫無地位，就跟奴隸差不多，被阿布穆斯林隨意指使。

就算是他們本人，不少人都被大食軍隊當面羞辱過，沒有什么尊嚴可言。

沒想到虎落平陽，等大食軍主力被消滅后，這些軍隊一下子就變成餓狼開始反噬。

唐軍還沒到石國，他們就已經(jīng)反水了！這站隊的速度真是一絕！

堂堂大食國呼羅珊總督，居然死得如此沒有尊嚴，被康國軍隊圍殺。

這還不如跟唐軍血戰(zhàn)后戰(zhàn)死沙場呢，起碼還能留個全尸，名垂青史。

大丈夫馬革裹尸而還，本就是軍人的宿命，沒什么好說的，阿布穆斯林死于唐軍之手，也算是死得其所。

結(jié)果這位總督被陰暗處的老鼠反殺，這才是奇恥大辱??！

方重勇都為阿布穆斯林感覺不值得，并暗暗警惕眼前這些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國權(quán)貴。

他接過木匣子，順開。然后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的人頭，除了確定這玩意的主人是大食人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出來。

“辨認一下?！?p/> 方重勇將木匣子交給車光倩說道，語氣淡然，完全看不出任何激動的表情。

車光倩將人頭與懷中的畫像反復(fù)比對，確認這真的就是阿布穆斯林。他上前湊過來小聲說道：“節(jié)帥，確認無誤?！?p/> “這份厚禮，還有你們的誠意，本大使都收到了。

不過呢，本大使還有一筆賬要跟你們好好算一算，一碼歸一碼。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入柘枝城，去王宮里面再詳談?！?p/> 方重勇拔出疾風(fēng)幻影刀，指著柘枝城的方向說道，霸氣盡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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