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傳 第二部 經(jīng)略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二十四章 摧眉折腰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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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黼出門上了自己的馬車，吆喝車夫動身之后，他卻隨手將筆筒隨便往角落里一扔，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盡管愛財(cái)貪色，但是，這全都不能掩蓋他對于權(quán)勢的渴望。蔡攸這種人面上雖然大方，其實(shí)心胸極其狹隘，他在其面前表現(xiàn)出了善于謀劃的一面，少不得也得多流露一點(diǎn)劣處。

只有蔡攸對他真正放了心，他才能真正取信于人，才能真正一步步接近自己夢寐以求的位置。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他斜靠在馬車的廂壁上，口中輕輕哼唱著這一句，眼睛漸漸閉了起來。

看如今的架勢，再過一段時間，他便能完完全全得到蔡攸的信任。只要能夠抓住這個自命不凡的蔡家大少的把柄，還怕不能飛黃騰達(dá)么？

他一路無事抵達(dá)自家宅門，一個家人便喜笑顏開地奔了上來：“大人，殿帥府童帥來訪。”童貫！

王黼眼皮一跳，心中著實(shí)大喜。對于先頭求童貫幫忙去辦的事，他一直極其不放心，畢竟，論及交情，他和對方昔日連點(diǎn)頭之交都沒有，枉論深厚與否，因此最初早就做好了被人拒絕的準(zhǔn)備。

他可不像蔡攸那么大的架子，童貫雖說如今不過暫代殿前都虞候，而且因?yàn)閮?nèi)侍的身份所礙很難晉升上去，但是，只要天子寵信還在一天，那么就活脫脫是一個炙手可熱的新貴。

這樣的人只有折節(jié)下交曲意籠絡(luò)，那里有大咧咧地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道理？

“童帥，今晚我在蔡學(xué)士那里呆得晚了，有勞久候，恕罪恕罪！”見王黼一上來便是端著笑臉連連告罪，童貫也覺得妥貼，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往日在高府所受的待遇。

只不過他亦是心機(jī)深沉的人，自然不可能被這種態(tài)度所動。連忙起身迎道：“哪里哪里，是我事先來的時候沒有打個招呼，好在也沒等多久，貴府的家人又是殷勤招待，王大人倒是客氣了！”童貫的這種態(tài)度自然讓王黼覺得有戲，一面嗔怪著仆人不上好茶，一面又甜言蜜語地寒暄了一陣。

等到戲味做足了，房間中再沒有外人。他才試探著問道：“不知道上次我拜托童帥的事情有眉目了沒有？”童貫心中冷笑一聲，卻不忙著回答，微微呷了一口香茗，悠然自得地吐了一口氣，這才慢條斯理地道：“王大人這話問得好不心急，這樣地大事情若不能好好謀劃，輕易出手不但落不得好處，還會牽連到你我，你說我能不好好布置一番？”王黼心中有些失望，但一想到此事也惟有童貫?zāi)茏觥?p/> 面上的笑意便更深了：“是是。我倒是忘了這一岔。說起來圣上和童帥也著實(shí)是君臣相得，這情分實(shí)在令旁人羨慕啊。以前聽人說高相公如何如何，在我看來。只怕是高相公亦不像童帥這樣深得信任。”這充滿了阿諛味道的話語一入童貫之耳，頓時讓他大生得意之感。

當(dāng)然，得意歸得意，他還不至于完全喪失自知之明。在深宮呆了二十多年，又在西北之地待了近十年，他對于世上之事早就看得透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他的背后是趙佶這樣一棵永遠(yuǎn)不會倒的大樹不假，但這也要對方永遠(yuǎn)不會舍棄自己。

所以，另外找一棵卻等閑不會倒的小樹作為依靠也很重要。他選擇了高俅的同時，對方也選擇了他。

在這份聯(lián)系沒有崩壞的預(yù)兆之前，他可不愿意兩面三刀——畢竟，那位主兒地手段他也曾經(jīng)聽人提過。

“王大人這話說得……”他微微一頓，隨后語帶雙關(guān)地道，

“你托付的這件事要成功，一來要時機(jī)，二來要靠人。后宮諸位娘娘幾乎都是大家出身，要她們?nèi)グ凑者@上面的法子討好圣上，只怕拐的彎子就大了。與其如此。倒不如找一個根基淺薄的，或是在宮外找?guī)讉€人調(diào)教好了，想辦法讓圣上見一面，興許把握還大些。”

“可是，圣上即便出宮，又怎會……”王黼猶疑地皺了皺眉，突然看到童貫眼角含笑，頓時恍然大悟，

“多謝童帥提點(diǎn)，我明白了！”兩人密議一陣之后，童貫便匆匆告辭。他眼下是多家大臣府邸的常客，卻等閑不在任何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時辰。

皇城司的能耐別人可能不清楚，他卻深深忌憚。別看天子官家如今沒有拿這些偵緝到的事情來處置文武百官，但一旦翻臉，那可都是天大的把柄。

為了顯示自己的武臣作風(fēng)，他在京城向來都是騎馬而行，甚至有時不帶隨從。

好在京城治安一向很好，久而久之，他那匹高頭大馬不少人都認(rèn)識了，路上遇到地時候都會讓路而行，這更讓他體會到了一種權(quán)臣地風(fēng)光——統(tǒng)軍大將固然為人尊敬，但到了京城卻絕對沒有他這樣風(fēng)光，從這種角度上來說，哪怕這暫代兩個字沒法去掉，他也認(rèn)了。

行到州橋附近，看到熱鬧的夜市，他一時興起便跳下了馬，一手執(zhí)韁緩緩而行。

彼時夜市上盡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耍吹剿@個衣衫光鮮地，人們還是紛紛讓路，甚至有認(rèn)出的人在那里悄悄嘀咕。

隨便買了幾塊糕充作夜宵，他正想找個地頭坐下歇歇，便突然聽見背后傳來了一個聲音：“道夫真是好雅興，居然一個人逛起了州橋夜市！”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童貫先是心頭一震，隨后便笑容滿面地轉(zhuǎn)過了頭，裝作驚訝地叫道：“原來是趙公子！”趙佶對童貫的知情識趣很是滿意，笑嘻嘻地上前從童貫的手中奪過一塊糕來，自顧自地咬了一口。

此時，他身后扮作隨從的幾個班直也紛紛上了前來，卻因?yàn)樗闹芏际侨瞬缓媒o童貫見禮，只是各自稱呼了一聲童帥。

換成別的大臣，此時只怕是不止規(guī)勸天子回宮，亦免不了一通勸諫，可童貫卻是天生膽子大。

忖度如今京城乃是太平世界，又有人隨行保護(hù)，他早就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種古話扔到了九霄云外，只顧著哄天子高興了。

“公子今晚可有什么安排？若是沒有，不妨找個地方熱兩角酒，再叫上幾個歌姬陪坐，雖說不如家里頭那些雅致，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罷了罷了，我可不想遇到熟人，到時被人在耳旁嘮叨個半天。”趙佶至今仍然難以忘記那幾次撞上大臣的情景，哪里還有興致去那些煙花之地縱情風(fēng)流。

雖然已經(jīng)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他當(dāng)初混跡于青樓楚館的往事還有不少人清楚，要是冷不丁被哪個行首認(rèn)出了人來，只怕是第二天就要滿城風(fēng)雨。

見趙佶對此沒有興趣，童貫眼珠一轉(zhuǎn)，登時又有了主意：“那公子既然出來了，不妨去臣家里坐坐？臣那里可不比那些車水馬龍地門庭，清靜得很。”見趙佶有所意動，他突然拍了一下巴掌，露出了滿臉歉意，

“我倒忘了這些天九郎白天讀書晚上還要做功課，公子去了也放不開，還是算了吧。”童貫一提起劉琦，趙佶就想到初次真正練習(xí)馬術(shù)就累得不成樣子的兩個兒子，不禁輕嘆了一聲。

無論對趙桓還是趙楷，他都傾注了不少心力，自然希望他們能夠成才。

但是，和文章不是一日就能做好的一樣，武藝和馬術(sh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練成的。

好在趙桓和趙楷沒有說什么再也不去習(xí)練，倒是都贊了劉琦一番，他也就漸漸放下了心。

“那就算了，反正我都是出來逛逛。”趙佶并未看見童貫失望的眼神，而是冷不丁問道，

“如今劉仲武連戰(zhàn)連捷，西北局勢大約也快定了。到了那個時候，朝廷少不得要把西邊的兵漸漸放到北邊來，你對此有什么意見？”童貫沒有料到趙佶會問到這個，一時間頗有些措手不及，誰能想到趙佶出來逛逛還在盤算這些大事？

然而，他畢竟是讀過書的人，又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呆過，很快就醒悟到了這個問題的關(guān)鍵——往日西夏每每寇邊的時候，在西邊保持強(qiáng)大地常備軍非常必要，但是，一旦西北安定了下來，若是還有大量的軍隊(duì)掌握在武將手中，那么身為人君者不擔(dān)心出亂子就不可能了。

原本天下兵將輪換駐防就食是太祖立國時的祖制，但是西軍不一樣，那里的很多軍士都是祖祖輩輩與西夏拼殺過來的，父子兩代祖別三代效力于一軍之中的并不在少數(shù)，若是一下子將他們?nèi)颊{(diào)離陜西，關(guān)中會顯得空虛不說，而且就是對軍心也是不利的。

而且，水土不服這種原因也不得不考慮。當(dāng)然，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換將，然而，這亦算不得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早在幾年前，朝中就已經(jīng)有言論抨擊將不知兵這種狀況了。

“公子……”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班直便突然疾步上前來，畢恭畢敬行過禮后便低聲報說：“啟稟公子，政事堂幾位相公聯(lián)袂求見，說是有緊急大事，因此內(nèi)廷派了人來通知！”既然有事，趙佶自然來不及再問，帶著眾人匆匆離去。

而童貫則在原地思忖了開來，究竟是什么樣的緊急大事，需要如此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