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攻略 第六百四十四章 吵架是朝廷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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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吵架是朝廷的主旋律

閻王要你三死，哪敢留人到四。怕死的許敬宗終究也抗不住老天爺?shù)恼賳荆杳匀熘蠼K究沒有醒來。數(shù)日之后，這位曾經(jīng)冊后的問題上作為武后的堅實后盾，因此而享了下半輩子榮華富貴的老狐貍，不那么情愿地咽下了后一口氣，享年八十一歲。

許敬宗是一品高官，這后事料理自然有一定的規(guī)制，再加上又沒犯過什么原則性的大錯誤，所以無論是李治還是李弘，死后哀榮上都沒有分毫吝惜。后頒發(fā)的詔文上清清楚楚寫明了規(guī)格——廢朝三日，詔文武百官就第赴哭，冊贈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大都督，陪葬昭陵。

比起李績雖說略有不及，但李治登基后去世的所有臣子中，這也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了。即便是武后對后一位擁立功臣的去世心懷感傷，對這樣的規(guī)格亦心中滿意。

然而，和諧的朝廷因為這個意料之外的死訊，頓時多了幾個不和諧的音符。一些被壓制得太久的聲音，一下子全都蹦了出來，就差沒有公然叫好了。即便如此，交情不錯的官員偶爾也會竊竊私語交換一下自己的看法，比如許敬宗的謚號問題。

許敬宗為人太差是朝野有名的，只要收錢就給辦事是人皆知，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往日沒人追究，現(xiàn)人一死，頓時有無數(shù)聲音鉆了出來。就某次議定謚號的朝議上，某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太常博士袁思古就跳了出來。

“敬宗位以才升，歷居清級，棄長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落。聞《詩》學(xué)《禮》，事絕于趨庭；納采問名，唯聞于黷貨。白圭斯玷，有累清塵，易名之典，須憑實行。按謚法‘名與實爽曰繆’，請謚為‘繆’。”

這話雖說極其刻薄，但平心而論卻沒有冤枉許敬宗。一點小事不遂就硬生生上奏流放了長子和長孫，為了貪圖人家的聘禮就把女兒嫁到了夷狄，至于其他之類指責(zé)人品的話亦是有據(jù)可循。然而，這話要是平常聽見，興許李賢就一笑置之了，但如今人剛死就有人跳出來說道，他不免心中惱怒——平常的時候你們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這個外人都火大，不用說許家人了，許彥伯雖說也不滿自己這個祖父，可沒來由給許家抹黑他卻不干，只能指責(zé)袁思古和許家有仇，這是公報私仇的做法，請求改謚官。這種無憑無據(jù)的指責(zé)自然沒有半點用，其他的太常博士也出來幫同僚抱不平。這下子，為了謚號問題，整個朝堂亂成一團。

因為這個緣故，竟沒有人注意到武后這個太上皇后面色鐵青，李賢這個皇太弟咬牙切齒。當(dāng)然，就算注意到了，“不畏強權(quán)”的太常博士們也不會為此退縮。這太常寺平時沒什么實權(quán)，大的實權(quán)就于蓋棺論定給人家定謚號。想當(dāng)初蘇定方那樣的功勞，尚被定謚號為莊——也就是威而不猛，就不用說許敬宗這么個沒人品的混蛋了。

由于許敬宗活得實太長了些，早年和他關(guān)系好的去世的去世致仕的致仕，如今還朝的官員大多都是和他有齟齬的。上官儀郝處俊兩個宰相居中不哼不哈地道幾句謚號乃是大問題，需要多斟酌，裴炎和劉祎之倒有心幫一把，問題這是太常寺的事，宰相插手不利于自己的名聲。

至于有心討好武后的其他人倒是嘗試過，但那些太常博士個個伶牙俐齒，戶部某尚書親自出面轉(zhuǎn)圜卻碰了滿鼻子灰，其他人頓時不肯再上了。

對于這種死后算賬出氣的行為，李賢雖然能夠理解，但理解不代表能夠接受，畢竟這許老頭不是無關(guān)人等，他可是人家的孫女婿。這要是許敬宗被謚為什么高陽繆公，那他豈不是大大沒有面子？于是，太常寺一把謚號送上來，他就大筆一揮批了回去。

著尚書省五品以上重議！

雖說這一年監(jiān)國了兩回，但李賢這個儲君基本上很好說話，能通過政事堂的必定就能通過他這一關(guān)，于是文武兼通之外又多了一個從善如流的好名聲。所以，沒人想到他這次會這么專橫，那些個太常博士也不例外。

直到這時候，方才有人想起一個問題——李賢可是許敬宗的孫女婿！

上竄下跳的人一日之間少了一半。堅持原則是好事，但那是太常寺官員的職責(zé)，關(guān)別人什么事？這要是蹦跶得太歡快引起某人反感，繼而給你一雙小鞋穿穿，乃至于去嶺南數(shù)星星，這都是不可預(yù)料的事，何必和自己過不去？這種消極看熱鬧的思想下，無數(shù)官員便退居二線，一心一意準(zhǔn)備觀賞太常博士皇太弟的大好戲碼。

就這當(dāng)口，李治忽然“病”了，李弘忽然身子不“爽快”，全都退出了這場爭議的中心。李治是沒法應(yīng)付妻子的枕邊風(fēng)以及朝臣的爭吵，干脆就把決定權(quán)扔了出去；李弘是看到父皇退出，自己留那里似乎也有些礙事，這才跟著退居二線。

得到這么個消息，李賢雖說免不了心里暗罵老爹和兄長只知道撂包袱，但心里卻也生出了警惕——這給許敬宗死后的待遇是已經(jīng)夠高了，謚號問題上如果爭得太狠，似乎對生人死人也沒什么好處，這只要能過得去也就算了。然而，這似乎只是他一廂情愿的看法。

專門為了給許敬宗定謚的小朝會上，武后頂著一張陰霾密布的臉出席，以壓倒性的言語駁斥了先后五個謚號。一時間，一股沉甸甸的壓力登時壓了眾人心頭，就連李賢也感到氣氛有些緩不過氣來。

今天能夠列席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從年紀(jì)來說基本上都是四五十朝上，老成持重的占了大多數(shù)。然而，老成持重并不說明就沒有血氣，這耿著脖子頂牛的就不止一個，仿佛忘記了昔日那些凄凄慘慘戚戚去嶺南的同僚。倒是有人想站出來打個圓場，無奈給武后那鳳目含威這么一掃，不得不掂量掂量縮了回去。

這許敬宗死了原本就已經(jīng)夠讓武后心煩，如今阿貓阿狗還敢這個問題上使絆子，試問她心中怎會不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武后坐李賢的后面，所以，不單單是那些官員領(lǐng)受到太上皇后那冰寒的視線，就連李賢本人也同樣無法幸免，這背后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覺察到這氣氛似乎漸漸朝發(fā)僵的方面發(fā)展，他不得不咳嗽了一聲隨便說了幾句，無非就是做人要公道之類語帶雙關(guān)的話。

公道？許敬宗做的事情那叫公道么？

不少官員都心中大罵，然而，有不少人隱隱約約感覺到，今天要不能議定一個“公道”的謚號，要出這座大殿還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估計首先會餓斃其中。而且，武后這眼神也太令人發(fā)怵了一些。有人聯(lián)想到昔日被推出去就再也沒能回去的褚遂良，想到了昔日那群風(fēng)光八面的太宗托孤重臣，立刻硬生生打了幾個寒噤。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還是稍微退讓一點的好。

于是，吵吵嚷嚷之中，勉強就定了一個“恭”字。恭有不少意思：尊賢貴義曰恭；敬事供上曰恭；尊賢敬讓曰恭；既過能改曰恭……某大臣提出的理由無非就是既過能改曰恭。這是武后尚可接受的字眼，至于李賢則是已經(jīng)想要燒高香給許敬宗慶祝了。

該死的許老頭，要不是你人緣那么差，怎么會后事問題上給人那么個好機會！想當(dāng)初李績定謚號的時候多爽快，貞武兩個字幾乎是全票通過！

這從早晨一直拖到下午，一幫大臣無不是饑腸轆轆，就連李賢自己也是餓得前胸貼后背。好容易解決了此事，他自覺也算對得起和許敬宗那點交情，散會之后自是想溜之大吉，然而，這人沒走成卻給武后給截住了。

同樣是剛剛的朝議上滴水未進粒米未食，但武后卻似乎并沒有感覺到餓。只剩下母子倆的時候，她便沒了剛剛?cè)饲澳切╊櫦桑湫σ宦暠泺P眉倒豎。

“你先頭還勸我說不必為了長孫家復(fù)爵的事情操心，看看如今這些人，要不是因為有了憑仗，他們怎會如此放肆！誰都知道許敬宗昔日有什么功勞，誰都知道我待他與別人不同，偏偏此事上發(fā)難，分明是不給我這個太上皇后留臉面！他們以為你父皇后悔了，所以我也就奈何不了他們，好，很好！”

李賢何嘗不知道老媽已經(jīng)怒極，睚眥必報的武后能夠容得下這種挑釁，那就是咄咄怪事了。然而，為了自己的安生日子著想，他還是不得不設(shè)法消解其怨氣。可事與愿違，這好容易說動了三分，阿芊便踉蹌進門報了一個不妙的消息。

榮國夫人楊氏病篤，竟是已經(jīng)去了！

無論是武后這個女兒，抑或是李賢這個外孫，都沒有見到她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