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第五卷 蜀道難 第九節(jié) 疑點(diǎn)

比起去年來顯得消瘦了不少的環(huán)夫人看著長高長壯了的曹沖欣喜不已，一邊抹著淚一邊拉著兒子笑逐顏開，曹宇曹據(jù)小哥兒倆一左一右躲在母親身后，探出頭看著分別了不過一年、卻大變了模樣的曹沖嘻嘻直笑，卻不靠上前來，他們覺得兄長雖然還是象以前一樣笑嘻嘻的，但身上卻多了一種讓他由心里感到畏懼的氣息，讓他們不敢靠近。

“母親，這就是小玉兒?！辈軟_吃不消環(huán)夫人的親熱，招招手將一直小心的跟在身后的蔡璣叫過來。蔡璣紅著臉，小步急趨走到環(huán)夫人面前，款款下拜：“見過母親?！?p/> “好，好夫人連忙伸出手?jǐn)v起蔡璣，上下打量了半天，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兒倉舒有福氣，取得這么俊的媳婦。”

一直擔(dān)心著丑媳婦怎么見公婆的蔡璣見環(huán)夫人面容和善，語氣溫和，提了半天的心總算放下了些，見曹沖滿面含笑的沖她使眼色，心下明白，立刻把準(zhǔn)備了好久的甜言密語都端了出來，灌得環(huán)夫人眉開眼笑，又取出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特別是由劉琮精心制作的玩具，遞到兩個小叔子手里，把曹宇和曹據(jù)開心得合不攏嘴，立刻舍了那個有些陌生了的哥哥，圍著漂亮的小嫂子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

“小玉兒，你陪著母親說會兒話，我去見見父親?！辈軟_見自己反成了外人，暗自欣喜，打了個招呼退了出來。龐統(tǒng)和張松正候在外面，一見曹沖出來連忙跟了上來。

“士元，你們有何看法？”曹沖一面緩步走向曹操的住所，一面問道。他進(jìn)去見母親之前，已經(jīng)將曹丕說的那個馬家要案給龐統(tǒng)和張松說了一遍，很希望在去見曹操之前知道他們的想法，萬一曹操說起來這事，他也好有個心理準(zhǔn)備。不至于說錯話。

“將軍，馬家兄弟不管是真叛還是想叛。只怕結(jié)果都是一個，關(guān)中要出事。”龐統(tǒng)簡而言之的說道。

“不可避免？”曹沖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龐統(tǒng)。

“不可避免，也不能避免?！睆埶山由先フf道：“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馬家兄弟大概在兩個月前就會把消息傳出去。如果是假的……那么，馬家想不反也不成了?！?p/> “你是說……有人在逼馬家反？”曹沖皺起了眉頭，伸出手直撓梢。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張松看了一眼四周。低聲說道：“公子莫要停留，先去探探丞相的口風(fēng)，松立刻安排人去打探一下，晚間再給公子回報?！?p/> 曹沖點(diǎn)點(diǎn)頭，他知道張松的手伸得長，在鄴城這個地方不可能不安排幾個耳目，現(xiàn)在鄴城出了這么大的事。他自然要去找他們了解一下情況。

“好，你去吧，小心一些，讓子謙安排兩個熟悉鄴城地人跟你去。”曹沖一邊說著，一邊招手讓典滿安排了兩個虎士保護(hù)張松。張松感激的拱手施禮，跟著兩個虎士匆匆地走了。

“士元，如果關(guān)中亂了，我們抽得出手嗎？”曹沖轉(zhuǎn)過頭對龐統(tǒng)說道。龐統(tǒng)笑了笑：“將軍莫急，我們抽不出手。也沒有必要現(xiàn)在就出手，將軍還是先去見見丞相，等永年打聽到確切消息之后再作決定不遲?！?p/> 曹沖有些疑惑，打關(guān)中可是件大事，龐統(tǒng)怎么這么不當(dāng)回事。不過他說的有一點(diǎn)是對的，荊州現(xiàn)在根本不可能抽出兵力去打關(guān)中，他在荊州的新政剛剛開始。江對面還有虎視眈眈的孫權(quán)和劉備。這時候能保住荊州就已經(jīng)不簡單了，要想從荊州調(diào)兵。只怕會得不償失。他總不能忙乎了一年，眼看著荊州今年能大熟，卻被劉備或?qū)O權(quán)摘了果子。

但是關(guān)中地勢重要，又是大漢朝西京所在，落到西涼人地手里已經(jīng)不是一年兩年了，拿下關(guān)中的功勞不亞于荊州，自己又怎么能輕易的把這個機(jī)會讓給人呢？曹沖一面猜想著龐統(tǒng)地用意，一面走進(jìn)了曹操的院門。

曹操正在燈下窗下看著一份文書，看到曹沖進(jìn)來，從文書上移開目光看了曹沖一眼，展顏而笑：“倉舒，回來了，來，坐下?！?p/> “謝父親。”曹沖不敢怠慢，在曹操面前大禮參拜。

“好了，此地又沒有外人，不用如此多禮。”曹操滿意的笑著，欠過身來扶起曹沖仔細(xì)的看了兩眼，開心的點(diǎn)點(diǎn)頭：“嗯，這半年仗一打，人確實(shí)沉穩(wěn)了不少，看來還是那句話，劍不磨不利，人不練不成啊。怎么樣，最近可有什么心得，快跟為父講講?！?p/> 曹沖抬起頭來，沒有說話，卻先打量了一下曹操，看著曹操有些不解，張開雙臂看了看他自己，笑道：“怎么，為父身上有什么不妥嗎？”

“呵呵呵，父親精神矍爍，行動自如，看來傷勢已經(jīng)無礙了，兒子這心啊，總算可以放下了?！辈軟_一臉的喜悅，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從內(nèi)心里透出的開

“哈哈哈，一支鐵釵能要了我地命嗎？為父征戰(zhàn)多年，受傷不計其數(shù)，這點(diǎn)傷算得了什么，也需要如此擔(dān)心?！辈懿僮焐想m然說得毫不介意，眉眼中卻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笑了片刻，笑聲漸漸低了，靜了片刻問道：“她……還好嗎？”

“很好，在襄陽住得很安心?！辈軟_也低了頭輕聲說道：“這次她妹子從江東逃過來，在襄陽病倒了，她就一路照顧著跟到鄴城來了，現(xiàn)在還跟小喬夫人住在一起。”

操可有可無的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么，好久才問了一句：“她兒子呢，有沒有跟著？”

“還在襄陽，和楊孔渠的兒子一起在義學(xué)里讀書。”曹沖有些緊張的看了曹操一眼，不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會如何想。大喬把兒子留在襄陽，顯然是表明她還要回襄陽，沒打算在鄴城呆著，當(dāng)然更沒有見他的想法。曹沖停了停又解釋道：“聽說她怕旅途勞頓，舍不得兒子受苦，又不想耽誤了孫紹的學(xué)業(yè)……”

曹操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半天沒有說話，拿起擺在案頭的一支鐵釵撫弄著。正是大喬留在他身上的那支，鐵釵雪亮，一點(diǎn)灰塵也沒有，看起來象是天天被人捏在手里一般。

“這支釵……你代我還給她吧，在襄陽留點(diǎn)意。給她找個合適地，別委屈了她。”曹操凝視了那支鐵釵半天，輕輕的嘆了口氣。將鐵釵放入曹沖手中。

曹沖有些愕然，茫然的握住還殘留著曹操地體溫的鐵釵。

“好了，這事就這么辦了?！辈懿贀]揮手，再也沒看那支鐵釵一眼，語氣中地些許傷感也在那一揮手之間蕩然無存：“周公瑾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聽聽父親的安排?！?p/> 曹操若有深意地看著恭謹(jǐn)?shù)夭軟_，語重心長的說道：“倉舒，重視人才是對地。不過都有個取舍，周公謹(jǐn)人中龍鳳，如果他能投入你的麾下，自然會如虎添翼，可你也要想到，這人才就象劍一樣，弄不好就會傷了自己，周元直的事情不能出現(xiàn)第二次，你可知道？”

曹沖心中一凜。他從曹操地話音中聽出了曹操對自己處理周瑜方式的不滿，連忙點(diǎn)頭稱是。

“周公瑾身為孫伯符心腹，在江東舉足輕重，聽聞孫伯符去世之前說過，內(nèi)事張子布，外事周公瑾，如今你抓住他。又能使得孫仲謀與之反目。對江東的影響很大?！辈懿贀嶂?，沉思著說道：“此時殺他。只怕不妥，還是暫時留他一條性命，給他一個尊而無權(quán)的高位以觀其心比較好。”

曹沖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最怕曹操讓自己一刀砍了周瑜，那豈不是白白費(fèi)了那么多心機(jī)。如今聽曹操的想法與自己正是一致，這才如釋重負(fù)，連忙說道：“父親說得是，就按父親說的辦，只是那個獻(xiàn)俘只怕不行了?！?p/> “那是子桓胡鬧，不去理他了?！辈懿儆行┎粷M的揮揮手，不屑一顧：“等哪天抓住孫仲謀再獻(xiàn)俘也不遲，一個部將能有什么意思?！?p/> 曹沖大喜，連忙點(diǎn)頭稱是。

“劉玄德得了四郡，這事你打算怎么處理？”曹操想了半刻又問道。

曹沖看著曹操探詢地臉色，略一思索應(yīng)道：“劉玄德奔波半生，如今得了一塊地方，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以荊州的水師力量，想要強(qiáng)攻江南，只怕一時還有些困難。再我也怕逼得他緊了，他竄入益州會為禍更烈，因此想先松一松，讓他在四郡喘息一陣，先取益州堵了他的后路，只是……”曹沖有些猶豫了，萬一關(guān)中亂起，自己如果進(jìn)了益州，只怕就更沒法子爭關(guān)中的事了。

“只是什么？”曹操笑了笑：“益州易守難攻，趁著劉璋無能之際，先取益州確實(shí)是個好時機(jī)，一旦讓劉玄德在四郡站穩(wěn)腳跟西進(jìn)，那可跟公孫述一樣，讓人不得安睡。取益州好，你這個想法很對頭，不過你想怎么?。俊?p/> 曹沖見曹操一口贊成他取益州，看起來根本沒有讓他去關(guān)中的意思，不禁大惑不解，按理說如果曹操有心要栽培自己，就應(yīng)該趁著荊州暫時無法用兵之時，讓自己帶著大軍西進(jìn)關(guān)中再立個大功，好在將來與曹丕的爭嫡中有足夠的優(yōu)勢，怎么這時候卻一點(diǎn)這種意思也沒有？難道自己的做法讓他猶豫了，要和曹丕之間再選擇一下？他心中疑惑，卻不便多說，當(dāng)下將自己計劃的要取益州地方案說了一下，曹操邊聽邊點(diǎn)頭，不時的提一些建議。父子倆談了好久，直到天黑，曹操才笑道：“你趕了這么遠(yuǎn)的路，一定累了，還是早些休息，有空我們再談。”

“諾！”曹沖應(yīng)是，又試探性的說道：“荊州事務(wù)繁多，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我準(zhǔn)備過幾天就回荊州?！?p/> “這么急？”曹操詫異的看看他，搖了搖頭道：“不急，在鄴城呆些天吧，荊州有劉子初在，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你一年多沒回來，你母親擔(dān)心得常常落淚，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陪她幾天?！?p/> 曹沖心中越不解。只得應(yīng)了一聲退了出來。他穿好鞋，站在廊下看著剛點(diǎn)起來地?zé)?。不?jīng)意地皺了一下眉，回頭看了一眼曹操屋里的燈光，一邊思索著曹操地用意一邊出了門。

“叛逆案的事，我比你知道得還晚?！睕]等曹沖去看他，搶先過來看曹沖地曹植瞪著眼睛。無辜的看著一臉郁悶地曹沖：“馬家的仆人被殺我知道，不過后來就沒聽到什么消息了，一直以為就是個街頭斗毆的。再兇手又很快就被楊孔渠捉拿歸案，死了人的馬家都沒說什么，我就更沒當(dāng)回事了?！?p/> 曹沖苦笑一聲，馬家是人質(zhì)，再說不過死的不過是個下人，誰會為了一個下人去找麻煩啊?？磥聿苤泊_實(shí)不知道。曹沖捏了捏鼻子尖，沒有再說什么。換了個話題說道：“荊州地那車書我都拉回來了，已經(jīng)送到蔡大家那里，你有空過去幫著整理一下，先把諸子書挑出來，我急著要用?！?p/> “行，沒問題?！币宦犛袝?，曹植比誰都開心：“這次在家呆多久？”

“不知道，父親讓我在鄴城呆些日子，具體多久他也沒說?！?p/> 曹植笑了：“父親既然如此說。自然有他的想法，你就安心住兩天，陪陪你阿母，你在荊州打仗這半年，她可擔(dān)心壞了。”

曹沖點(diǎn)點(diǎn)頭，他如何看不出來，不過這些天有蔡璣陪著。環(huán)夫人心情好得很。笑口常開。

“那個……你要是想打聽那件案子，何不去找找韋大人？”曹植考慮了一下。建議道。

“也好?！辈軟_可有可無的點(diǎn)點(diǎn)頭：“明天再說吧?！?p/> “嗯……多謝你帶回來地禮物，你嫂子很喜歡。”曹植臉有些紅了。

“嫂子喜歡就好?！辈軟_笑道，“怎么樣，崔家的媳婦不錯吧？”

“別的都好，就是喜歡穿漂亮衣服太費(fèi)錢?！辈苤灿行┎缓靡馑迹钟行n慮的說道。曹沖呵呵一笑，他當(dāng)然知道曹植想的是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怕什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以你的能力不至連女人地衣服都供不起，至于那些人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吧，你又不指著他們的風(fēng)評過日子，都象子桓似的把好東西藏在屋里偷偷看就有意思了？”曹沖說著，有些不屑的皺了皺鼻子。

曹植見曹沖說得有趣，不禁笑出聲來，他知道曹丕喜歡奇珍異寶，喜歡各種方物，不過為了在父親面前表現(xiàn)，一直不敢表露出來，故意穿著儉樸的衣服，車馬也都很普通，生怕父親不喜。平時遇到些看中的東西也不自已開口，總是轉(zhuǎn)彎抹角的去弄。上次在并州打仗時，他看中鐘家的一塊古玉，就是托曹植去求的，當(dāng)時地曹植才有倉舒現(xiàn)在這么大，不過卻沒倉舒這么聰明，傻乎乎的就去要了，結(jié)果卻被人當(dāng)作是他想要那塊玉，無端的惹了不少白眼，還挨了父親一頓批，說他不知輕重。

“倉舒，你不要這么說，就是你啊，也要注意一些，雖然崔毛二位大人拿你沒辦法，可父親也未必就喜歡的。”曹植笑了一陣，還是好意的提醒曹沖道。

“我心里有數(shù)?！辈軟_很感謝曹植的提醒，不過在這一點(diǎn)上，他相信曹操不會對他產(chǎn)生隔閡，他的錢來得光明正大，為什么一定要假模假式地穿得那些破爛？“父親是喜歡儉樸，不過他并不是要求所有人跟他一樣儉樸，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一個真實(shí)地人，你看丞相府里的王仲宣就穿好衣服，父親有沒有反感他？子建，一個人如果不真實(shí)，寫出來地文章不會流傳千古的?！?p/> “倉舒，你什么都能說出道理來。”曹植被他說得禁不住哈哈大笑，他是個生性灑脫之人，本來就不喜歡曹丕那種偽善，如今聽了曹沖這番話，可謂正中下懷。

曹植和曹沖聊得很晚才盡興而散，曹沖洗漱了正要休息，張松回來了。

“公子，這件案子看起來滴水不漏，不過細(xì)節(jié)實(shí)在太巧。”張松神秘的笑道。

“哦？”曹沖一看張松那樣子，就知道他打聽到了有價值的情報，連忙讓人端上點(diǎn)心來先讓張松填飽肚子：“來，邊吃邊說?！?p/> “謝公子。”張松也不客氣，坐下拿心狼吞虎咽，又拿起酒杯來一頓猛灌，三下五除二的解決了一餐，然后抹著嘴說道：“公子，這件事從打聽到的情況來看，似乎順理成章，殺人，搜查，識破密信，追到馬家，看起來絕無破綻可言，可是我打探到一個消息，那個殺死馬家仆人的兇手是個外地人，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好象他到鄴城來就是為了喝頓酒，然后殺死那個人一般?！?p/> “外地人？”曹沖怔了一下，立刻想起周不疑和他說過的他遇刺的情況來。

“正是，那人武技高，殺人只用了一刀，絕不拖泥帶水?！睆埶牲c(diǎn)頭道：“更稀奇的是，此人到了酒樓坐下剛喝了兩杯酒，馬家的仆人就到了，而他的位置偏偏就在馬家仆人常坐的旁邊，正好擋著他的去路，馬家仆人經(jīng)過他的身邊時，他的菜很湊巧的甩在馬家仆人的身上，雙方起了口角，沒說到幾句話，一言不合，一刀殺人揚(yáng)長而去，跟著巡街的兵丁就到了?！?p/> “這么巧？”曹沖聽出了其中的問題，不禁笑道：“不是說這個兇手后來被鄴城令楊孔渠抓到了嗎？”

“這個只是聽說，誰也不知道是怎么抓住的，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不是那個人?！睆埶蓳u頭道：“我倒是收到一個消息，那天第一個趕到現(xiàn)場的隊率和子桓公子的一個手下走得比較近?！?p/> “這么說，這件叛逆案大有可疑之處了？”

“相當(dāng)可疑?！睆埶煽隙ǖ恼f道，他想了想，又跟著說道：“不過，我建議公子不要再查這件事了，置身事外也許對公子更合適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