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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學修養對黃庭堅詩歌創作與理論之影響

時間:2020-11-11 12:30:38 黃庭堅 我要投稿

禪學修養對黃庭堅詩歌創作與理論之影響

  黃庭堅在宋代詩壇占有一席重要之地,隨著禪宗的興起發展,投身其中以獲取新的靈感,藉由禪宗的生動靈活的參悟過程,可以體驗探究心性當中的引人入勝之處,感受其中不可言喻,不可思議的活潑趣味,增添黃庭堅詩歌作品內容意境的深度。

禪學修養對黃庭堅詩歌創作與理論之影響

  摘要:

  黃庭堅被尊為江西詩派宗主,并且傾心于參究禪學,禪與詩兩者之間存有若干相似的性質,因而產生對話的焦點,就宋詩與禪宗的發展關系而言,黃庭堅相當具有指標的意義。關于黃庭堅習禪的背景因素如下:1.詩歌與禪宗的交流關系,分析其詩風受禪宗的影響。2.黃庭堅參禪修道的時代風氣,尋求心靈的慰藉,能契合其心理需求。3.黃庭堅的參禪修道的理念,分析其學佛體現的精神。4.黃庭堅與禪宗僧侶的交游紀錄,由禪宗語錄以考察其交往的對象,并藉詩歌反映其禪學修養。此外,黃庭堅禪詩作品的類型如下:1.禪理詩:省思緣起無我,著重內省功夫,追求空靈妙悟。2.禪典詩:詩歌中直引禪語者,具有可觀的比重。3.禪?詩:吟詠說法道場、佛塔等,將禪師事跡宏揚于世。4.禪趣詩:運用意象概念,留予讀者豐富的想像空間,以參話頭的手法驗證詩歌多義性的特質。另外,禪學修養對黃庭堅詩論的影響如下:提出“以俗為雅”、“以故為新”、“點鐵成金”、“奪胎換骨”、“句中之眼”、“參活句”等詩論主張,以禪宗生動的思維帶來鮮活的啟發,為重意尚理的宋詩注入活潑的生氣,豐富詩學的理論體系,帶動江西詩派后學參禪修道的風氣,具有典范的意義。黃庭堅能將詩歌與禪理運用自如,不僅是個人才情的展現,更具備深刻的禪學修養與生命實踐,方能領悟禪學的旨趣,創作出具有深度內涵的作品。透過詩歌作品的研究,可以見證禪學對黃庭堅詩歌創作與理論的影響。

  關鍵詞:黃庭堅、禪詩、以禪入詩、以禪喻詩、文字禪、生命實踐

  一、 前言

  自佛教傳入中國,詩歌與佛教之間的文化交流日趨頻繁。從魏晉南北朝的玄言詩、山水詩,逐漸融入佛教的色彩,唐代佛教的發展尤為興盛,融合禪詩色彩的作品為數相當可觀,醞釀出詩禪交融的現象。至宋代詩歌以議論為詩、以文字為詩的風氣下,結合禪宗語錄、頌古等文字禪的手法,形成以詩歌文字來解說禪法義理,影響宋詩哲理化的現象。 詩禪交流的盛況方興未艾,文字禪與宋代詩學的關系,成為文學批評家所關注的焦點。

  宋詩派別繁多,其中以黃庭堅(1045-1105)為首的江西詩派,對宋詩發展的影響尤為深遠。 宋代禪宗燈錄、語錄收集許多禪師與時人的應答,其中不乏與文人、士大夫的對話,從文獻的紀錄顯示,黃庭堅和江西詩派詩人,與禪宗僧侶交游相當密切。 詩人在參禪學佛的薰習下,自然而然將心得運用于詩歌創作中,王愛玲云:“黃庭堅在藝術表現上,受其禪學修養的影響也很明顯,如禪家的旁敲側擊,對黃詩正意反說,淺意深說式的活法表現和跳躍性的影響,禪宗大師的機鋒棒喝,對黃詩風趣幽默、插科打諢手法的影響等,都可以看出黃庭堅的習禪修養,影響其創作的痕跡。” 研究宋詩與禪宗的發展關系而言,黃庭堅相當具有指標性的意義。因此,本文擬從黃庭堅禪學修養的角度,分析對詩歌創作與理論的影響,從而觀察其落實在生命實踐上的特質。

  查詢“網路展書讀”黃庭堅現存2176首詩作, 其中有不少與佛教相關的用語, 顯示黃庭堅有許多詩作涉及到佛教的色彩,至于其他間接暗合禪趣的詩作亦不在少數。這些詩作與黃庭堅的禪學修養息息相關,對于其詩歌創作與詩論,必然產生相當程度的影響。本文分為黃庭堅交游習禪的背景因素、黃庭堅禪詩作品的類型、禪學對黃庭堅詩歌理論的影響等課題,進行分項的探討研究。

  二、黃庭堅交游習禪的背景因素

  (一)詩歌與禪學的交流關系

  歷來有不少文學批評家關注詩歌與禪宗交流的關系,例如:元好問〈嵩和尚頌序〉:“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遺山先生文集》集三七)袁行霈分析云:“詩賦予禪的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禪賦予詩的卻是內省的功夫,以及由內省帶來的理趣,中國詩歌原有的沖和澹泊的藝術風格也因之占據了更重要的地位。” 可見禪宗的哲理思維拓展了詩歌的內容深度,使詩歌的藝術風格更增添了禪理的色彩。

  至于禪與詩之間存在哪些相同與相異的特質呢?杜松柏在《禪學與唐宋詩學》一書中詳細比較兩者的異同之處, 袁行霈分析云:“詩與禪是兩種不同的意識形態,一屬文學,一屬宗教。…它們的歸趣顯然是不同的,然而,詩和禪都需要敏銳的內心體驗,都重啟示和象喻,都追求言外之意,這又使它們有了互相溝通的可能。” 雖然禪與詩兩者之間原屬于不同的領域,而彼此卻存有若干相同的性質,例如:禪宗著重直接證悟,不著于語言文字,詩歌則貴在直抒胸臆,意在言外,兩者有異曲同工之處,因此詩人參禪的經驗有助于詩歌的創作。 此外,禪宗以明心見性為本,詩歌以言志抒發心情為本,兩者皆著重于心靈智慧的開發,因此兩者有了對話的焦點,彼此的結合是水到渠成的結果。

  當禪與詩交融之后,兩者更加密不可分,范月嬌云:“宋之詩人喜以禪語、禪典入詩,使作品表現出空靈妙悟之禪趣,因而將詩之意境提升。又因詩人之詩中有禪,而助成禪宗之發展。禪提升詩,詩亦發揚禪,互為影響,相得益彰。” 詩與禪的關系是相輔相成的,由于宋代詩人盛行習禪的風氣,因此詩作風格或多或少受到禪宗的影響。孫昌武云:“到了禪宗出現,詩、禪關系出現了根本變化,由于禪變成了一種生活體驗,變成了心性體察,變成了人生方式,詩意與禪意也就能一致起來。” 顯示參禪修道已成為若干詩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在進行詩歌創作時自然流露禪學修養的思維, 詩意與禪意自然而然的結合,成為宋代詩歌的特質之一。

  (二)參禪修道的時代風氣

  大體而言,宋代朝廷采取的宗教政策對于佛教相當護持,禪宗寺院遍及全國各地,有利于宋人就近參禪問道。加上宋代學術思潮趨向于儒釋道三教合一,促進宋人認識佛教的動機,進而帶動習禪的風氣, 皆是促成黃庭堅修習禪學的背景因素。 關于宋人與各宗派禪師交游的文獻記載,可從道原《景德傳燈錄》、李遵勖《天圣廣燈錄》、慧洪《林間錄》、《林間錄后集》、蘊聞《大慧普覺禪師語錄》、曉瑩《羅湖野錄》、《云臥紀談》、道融《叢林盛事》、曇秀《人天寶鑒》、圜悟《枯崖漫錄》、普濟《五燈會元》、志磐《佛祖統紀》、朱時恩《居士分燈錄》、心泰《佛法金湯篇》、彭際清《居士傳》等燈錄、語錄、別錄、叢林見聞、史傳、傳記等文獻資料收集,可窺見宋人與禪師交游的各種樣貌。

  關于宋人熱衷參禪的現象,潘桂明分析宋人習禪的因素,具備若干基本條件,分析云:“許多士大夫因仕途受阻,官場受挫而有精神失落之感,他們希望通過學佛而探究社會人生的真實意義。” 此點勾勒出宋代士大夫尋求在傳統儒學之外,透過修習禪學獲得生命的情趣,培養人生哲學的智慧,尋求心靈的慰藉安頓。黃庭堅在盛行習禪的時代風氣下,運用修養心性的生命實踐功夫,可以解決遭逢順逆境時的心靈起伏,淡泊名利權位的欲望,解開心靈的束縛枷鎖,表現坦然自適的情操。

  (三)黃庭堅參禪修道的理念

  黃庭堅為江西洪州分寧人,而江西一帶亦是禪宗勝地,白政民云:“在眾多的禪宗大德中,有許多人如東林慧遠、馬祖道一、青原竹思、百丈懷海、黃孽希運等,均俗籍江西。由于他們的傳教說法,禪宗在江西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到北宋已是禪院林立,香火彌漫。” 黃庭堅所居之地縈繞著禪宗濃厚的氣息,在耳濡目染的環境中成長,黃庭堅詩云:

  我穿高安過萍鄉,七十二渡繞羊腸。水邊林下逢衲子,南北東西古道場。五峰秀出云雨上,中有寶坊如側掌。去與青山作主人,不負法昌老禪將。(〈送密老位五峰〉)

  描述其住處環境附近佛寺道場林立,在路途中隨處可遇禪僧,有利于從事參禪學佛活動。然而黃庭堅在仕途上頗為不順, 歷任國子監教授、起居舍人等職。在哲宗時,新黨彈劾黃庭堅撰修《神宗實錄》失實,被貶為涪州別駕。徽宗時,出任太平州知州,不久流徙于荊州、鄂州一帶,其后三度管束于宜州。

  面對家庭變故與仕途坎坷,促成黃庭堅有意于從學佛中抒解煩惱, 王愛玲云:“宋代文人士大夫大多好佛,以居士自命,把習禪當成內在修養的組成部分,這就自然促成了黃庭堅于世事多艱、煩惱煎迫之際,悉心禪學、潛心悟道的精神選擇,從而自覺地認同士人風尚,把排譴內心痛苦、消解塵凡觀念當成內在修養的有機組成部分。” 因此黃庭堅游歷于安徽山谷寺時,向往該寺安和的山林環境,故自號為山谷道人。晚年筑精舍于涪濱,修行凈土法門,又號為涪翁。后貶謫于黔州時,寓居開元寺,寺有摩圍泉,又號摩圍老人。根據《佛祖統記》卷四六記載:

  黃庭堅謫居黔南,制酒絕欲,讀大藏經凡三年。常曰:利衰毀譽稱譏苦樂,此之八風于四儀中未嘗相離。雖古之元圣大智,有立于八風之外乎,非學道不知也。(《大正藏》卷四九,頁418中。)

  顯示黃庭堅晚年更傾心于習禪,紹圣元年(1094)之后的后期詩作,約有四百首,約占全部詩作的二成,與前期作品相較,則更傾向于平淡質樸的風格。 在謫居異鄉,投荒窮鄉僻壤的環境,為求從凄苦悲涼的心境中獲得抒解,黃庭堅更傾心于佛教,追求隨緣安樂,逍遙自然,放達自適,表現曠達自適的人生觀。例如:

  天教兄弟各異方,不使新年對舉觴。作云作雨手翻覆,得馬失馬心清涼。 (〈夢中和觴字韻〉)

  道是魯直亦得,道不是魯直亦得。是與不是,且置勿道。喚那個作魯直,若要斬截一句,藏頭白海頭黑。似僧有發,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外身。 (〈寫真自贊五首(之四)〉)

  黃庭堅對于世間榮華富貴,名利權位,得失心都視如過眼云煙。自云過著「似僧有發,似俗無塵”的生活,兼具入世與出世的修道理念。黃庭堅曾作〈五觀偈〉, 成為叢林受食時的偈頌,亦曾作〈發愿文〉, 懺悔往昔所造的過失,發愿從今以后洗心革面。此外,黃庭堅鼓吹在家修道的主張:

  凈名龐老總垂須,君幸元無免破除。心若出家身若住,何須更覓剃頭書。(〈贈劉靜翁頌四首(之四)〉)

  詩中“凈名”是印度維摩詰居士,“龐老”是中國南北朝時期的龐大士,這些居士皆是在家修道者的典范。人人皆具真如本性,只要收拾外騖之心,亦可在家修道,于現實人生中得到學佛的法益,則“無山而隱,不褐而禪”即是人生逍遙自在之境。

  (四)黃庭堅與禪宗僧侶的交游

  黃庭堅早年與圓通法秀禪師問學,被其喝斥所作淫詞有違禮教, 黃庭堅在〈小山集序〉云:“余少時間作樂府,以使酒玩世,道人法秀罪余以筆墨勸淫,于我法中當下犁舌之獄。”使黃庭堅幡然悔悟而作〈發愿文〉,立志從此洗心革面。黃庭堅參謁黃龍祖心禪師的悟道因緣,在《羅湖野錄》記載云:

  晦堂因語次舉孔子謂弟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于是請公詮釋,而至于再,晦堂不然其說,公怒形于色,沉默久之。時當暑退,涼生秋香滿院,晦堂乃曰:聞木犀香乎?公曰:聞。晦堂曰:吾無隱乎爾。公欣然領解。”(卷上,頁963)

  黃庭堅在準備擬對時,黃龍祖心答以“不是!不是!”后來黃龍祖心以木樨之花香為緣,施以機會教育,向黃庭堅暗示佛法無有隱藏,而使其了悟佛陀之大慈大悲,以及諸法實相的道理。

  黃庭堅在黃龍祖心門下心開意解,曾作晦堂塔銘以表贊嘆云:“某夙承記別,堪任大法,道眼未圓,而來瞻窣堵,實深宗仰之嘆。”(《五燈會元》卷十七,頁672)表現其深刻敬仰之心,黃庭堅和黃龍祖心交游密切外,與其門下的黃龍悟新、靈源惟清等人亦交誼深厚,其與黃龍悟新的書信可茲證明:

  往年嘗蒙苦苦提撕,長如醉夢,依稀在光影中,蓋疑情不盡,命根不斷,故望崖而退耳。謫官黔南道中,晝臥覺來,忽爾尋思,被天下老和尚謾了多少,惟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為也,不勝萬幸。(《五燈會元》卷十七,頁672)

  黃庭堅自覺在道業路途上進進退退,屢生退轉之心,幸獲黃龍悟新一路的提攜,使其仍能保持對學道的熱忱,顯示居士須多加親近善知識的重要。

  黃庭堅交往的禪師還有黃龍派的泐潭克文、云門宗的中際可遵、楊岐派的五祖法演等人,還與禪師道友們的廣泛交往, 在禪宗語錄記錄許多參禪問道的事跡,以及其詩文中所呈現的禪學修養, 顯示對黃庭堅禪學思想的建立有相當深遠的影響。

  三、黃庭堅禪詩作品的類型

  關于禪詩作品的分類,歷來各家學者有眾多的分法, 詳略各有不同,但就禪與詩之間互相影響的關系來分,大致可分為兩大系統。袁行霈云:“禪對詩的滲透,可以從兩方面看:一方面是以禪入詩;另一方面是以禪喻詩。” 歸納得知“以禪入詩”是從詩歌創作涉及禪宗的成分,以各種類型的角度來分,“以禪喻詩”是從評論詩歌作品的角度,與禪宗相涉及的課題進行評論。茲將黃庭堅的禪詩分為“禪理詩”、“禪典詩”、“禪?詩”,以及“禪趣詩”四類來探討,由于黃庭堅相關的詩作眾多,僅擇要舉例探討如下:

  (一)禪理詩

  關于“禪理詩”,杜松柏解釋云:“夫樂其說而精述其奧理者,禪理詩也。” 此類作品主要是敘述修學心得,闡發佛學義理的觀點。

  1.省思緣起無我

  黃庭堅以黃粱夢的典故表示對人生如夢,幻化無常的感嘆。例如:

  蝴蝶雙飛得意,忽然畢命網羅,群蟻爭收墮翼,策勛歸去南柯。(〈蟻蝶圖〉)

  這是黃庭堅見到畫屏所題之詩,翩翩起舞的蝴蝶被網縛住,一群螞蟻爭相搶拾搬運的畫面,進行反觀人世無常的沉思。另外類似的作品如:“朱顏老盡心如昨,萬事休休休莫莫”(〈木蘭花令〉)“白蟻戰酣千里血,黃粱炊熟百年休,功成事遂人間世,欲夢槐安向此游。”(〈題槐安閣〉)“蟻穴夢魂人世,楊花蹤跡風中,莫將社燕等秋源,處處春山翠重。”(〈西江月〉)皆是省思世事無常之理。

  此外,探討人生病苦,反應苦空無常無我之理的作品。例如:“萬事同一機,多慮乃禪病。排悶有新詩,忘蹄出兔徑。蓮花生淤泥,可見嗔喜性。小立近幽香,心與晚色靜。”(〈次韻答斌老病起獨游東園二首(之一)〉)“百痾從中來,悟罷本誰病。西風將小雨,涼入居士徑。苦竹繞蓮塘,自悅魚鳥性。紅荷倚翠蓋,不點禪心靜。”(〈又答斌老病愈遣悶二首(之一)〉)“風生高竹涼,雨送新荷氣。魚游悟世網,鳥語入禪味。一揮四百病,智刃有余地。病來每厭客,今乃思客至。”(〈又答斌老病愈遣悶二首(之二)〉這些詩作皆是從佛教的根本教義,省思“萬法因緣生”、“萬法因緣滅”緣起性空的道理,由觀察世間萬法的現象可以獲得印證,闡發觀空破執的理念。

  2.著重內省功夫

  黃庭堅透過參禪等修學方式,著重內省功夫的涵養,使胸中學問更為靈活創新。例如:

  八方去求道,渺渺困多蹊。歸來坐虛室,夕陽在吾西。君今秣高馬,夙駕先鳴雞。慎勿取我語,親行乃不迷。(〈柳閎展如子瞻甥也其才德甚美有意于學故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八字作詩贈之(之八)〉)

  黃庭堅深諳禪宗修養方法,認為道不假外求,必須自見心性,所以“八方去求道,渺渺困多蹊”,主張收伏向外攀緣的心念,此與禪宗“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觀點近似。

  其他類似的作品如:“金石不隨波,松竹知歲寒。冥此蕓蕓境,回向自心觀。” (〈頤軒詩六首(之一)〉)“膏火煎熬無妄災,就陰息跡信明哉。功名富貴兩蝸角,險阻艱難一酒杯。百體觀來身是幻,萬夫爭處首先回。胸中元有不病者,記得陶潛歸去來。”(〈喜太守畢朝散致政〉)“念念皆空更莫疑,心王本自絕多知。艱勤長向途中覓,掉卻甜桃摘醋梨。” (〈贈劉靜翁頌四首(之一)〉)這些詩作皆是黃庭堅運用所觀之心,以一顆沉積世故、學養陶冶的生命涵養,在此基礎上來觀此心源,如同禪宗從心靈中開發明心見性。

  3.追求空靈妙悟

  黃庭堅詩歌直用禪理,或是透視禪機,寫風景則細致入微,寫心境則空靈妙悟,以“悟”來提升詩歌境界。 例如:“爐香滔滔水沈肥,水繞禪床竹繞溪。一段秋蟬思高柳,夕陽原在竹陰西。”(〈題覺海寺〉)“西風鏖殘暑,如用霍去病。疏溝滿蓮塘,掃葉明竹逕。中有寂寞人,自知圓覺性。心猿方睡起,一笑六窗靜。”(〈又次韻答斌老病起獨游東園〉)“暝倚蒲團掛?囊,半窗疏箔度微涼。蕉心不展待時雨,葵葉為誰傾太陽。”(〈題凈因壁二首(之一)〉)“此山花光佛所住,今日花光還放光。天女來修散花供,道人自有本來香。”(〈所住堂〉)這些詩歌意境皆表現出詩韻流動,引人遐想的特質。

  從這些詩歌的意境分析,黃寶華云:“在黃庭堅看來,詩的立意與禪的了悟有著類似的途徑,禪家認為佛性存在于一切有情與無情之物中,…禪家從各類事物中悟道的例子在語錄、公案中觸目皆是。而詩的立意同樣是外境觸動心靈的結果。他的立意每每有觸物感興、隨興生發的特點。” 顯示佛教從觀察“苦”、“集”、“滅”、“道”等四諦,體驗“苦”、“空”、“無常”、“無我”之理,進而開顯般若四德“常”、“樂”、“我”、“凈”的法喜。在觀察諸法的現象之后,豁然開朗,從而獲得覺悟之后的喜樂,這些禪理詩則是進行哲理思維之后所感發的心得,具有哲理詩的理趣。

  (二)禪典詩

  關于“禪典詩”,杜松柏解釋云:“明其故實而入詩者,禪典詩也。” 禪典詩是詩人采擷引用禪典禪語,藉以充實詩家的素材與詞藻。 黃庭堅在詩歌中直接引用佛家禪語的詞語,占有相當可觀的比重。例如在元祐元年(1086)黃庭堅寫給妹夫張塤云:

  但回此光還照己,平生倦學皆日新。我提養生之四印,君家所有更贈君。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無可簡擇眼界平,不藏秋毫心地直。我肱三折得此醫,自覺兩踵生光輝。團蒲日靜鳥吟時,爐薰一炷試觀之。(〈贈送張叔和〉)

  詩中“四印”是禪語“忍、默、平、直”。詩中“簡擇”、“眼界”亦是禪語,禪宗三祖〈信心銘〉云:“至道莫難,唯嫌簡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云:“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圓覺經》云:“譬如眼界照了前境,其光圓滿,得無憎愛。”詩中“心地”亦是禪語,《景德傳燈錄》云:“心地本無生。”詩中“兩踵生光”亦引用佛典,《華嚴經》〈夜摩天宮偈贊品〉云:“爾時至尊,從兩足趺上,放百千億光明。”以上運用佛家禪典的嫻熟,可見黃庭堅對佛學典籍的熟稔程度,另外一舉:

  道常無一物,學要反三隅。喜與嗔同本,嗔時喜自俱。心隨物作宰,人謂我非夫。利用兼精義,還成到岸桴。(〈次韻楊明叔四首(之二)〉)

  黃庭堅作此詩大量運用禪語,強調“修心養性”的重要,要能作自己“心”的主人,而不被外在環境所轉,否則將被外物主宰而不能為大丈夫之事。詩中“無一物”是禪語,六祖慧能曾作偈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詩中“喜與嗔”亦是禪語,龍樹偈云:“于法心不澄,無嗔亦無喜。”(《景德傳燈錄》卷一)詩中“心隨物”亦是禪語,二十二祖偈云:“心無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景德傳燈錄》卷三)詩中“作宰”是禪語,玄沙廣語云:“如許多田地,教誰作主宰。”(《景德傳燈錄》卷一)從上述例證得知黃庭堅對佛教典籍有相當程度的涉獵,并將之涵詠于詩歌作品中,顯示其對佛家禪典的喜愛。

  其他詩作如:“佛子禪師若葦林,此門無古亦無今。庭前柏樹祖師意,竿上風幡仁者心。”(〈戲贈惠南禪師〉)“柏樹祖師意”與“竿上風幡”兩句,分別為六祖慧能與趙州諗禪師運用的公案。“羅侯相見無雜語,苦問溈山有無句。春草肥牛脫鼻繩,菰蒲野鴨還飛去。”(〈奉答茂衡惠紙長句〉)運用大安禪師牧水牯牛的故事,大安禪師在溈山居住三十年,只牧一頭水牯牛,終于使牛調伏的公案。

  黃庭堅常用的禪家公案,包含達摩禪師西來意,慧可問達摩諸佛法,天然禪師赴江西見馬祖,大安禪師牧水牯牛等。 王愛玲云:“山谷詩反覆運用這些禪宗公案之典,來表明他向往清靜佛境,調伏凡心,終成正果之意,同時也表現了他對這些禪師公案的賞愛之情。” 從這些詩作中可以觀察出黃庭堅對于禪典,以及禪宗公案的嫻熟,成為習以為常的風格。

  然而詩家要能運用自如,還必須自身學養到達一定的境界, 才能寫出高妙的詩篇,所以袁行霈評論云:“以禪入詩,是指把禪意引入詩中。其中有些作品是用禪語闡述禪理,只有詩的軀殼而沒有詩的審美價值。嚴格地說不能算是詩,或姑且稱之為禪言詩。這些詩整體看來并無可取之處,只有個別富有理趣的作品尚能引起我們的興趣。” 然而不可諱言的,大量運用禪典的詩歌,其本質在闡述禪理,使詩歌呈現濃厚的哲理意義,而容易忽略其含蓄蘊藉的特質,或多或少流失了詩歌的美感。

  (三)禪?詩

  關于“禪?詩”,杜松柏解釋云:“適其居,友其人,投贈酬答者,禪?詩也。” 禪?詩是詩人吟詠說法道場、佛塔等,將禪師事跡宏揚于人間。

  在時代風氣的影響下,黃庭堅結交許多禪宗名僧,甚至成為禪宗黃龍派的法嗣。黃庭堅早年結識云門宗法云法秀禪師,后來結識黃龍慧南的嫡子晦堂祖心禪師,在其門下參禪,面授機宜而領悟禪理。

  黃庭堅貶謫黔南時,曾寫書信給晦堂祖心, 在《續傳燈錄》亦有記載相關事跡的史料, 黃庭堅曾作晦堂塔銘以為紀念, 顯示其對晦堂祖心感念之深。另外,黃庭堅亦結交靈源惟清,曾作〈寄黃龍清老〉三首:

  萬山不隔中秋月,一雁能傳寄遠書。深密伽陀枯戰筆,真成相見問何如。(〈寄黃龍清老(之一)〉)

  風前橄欖星宿落,日下桄榔羽扇開。昭默堂中有相憶,清愁忽遣化人來。(〈寄黃龍清老(之二)〉)

  騎驢覓驢但可笑,非馬喻馬亦成癡。一天月色為誰好,二老風流只自知。(〈寄黃龍清老(之三)〉)

  從詩句內容可見黃庭堅與靈源惟清的情誼頗為深厚。另外,在元豐三年(1080)黃庭堅前往安徽省舒州懷寧縣西的山谷寺, 憑吊禪宗三祖僧璨之塔,因有所感而寫詩云:

  司命無心播物,祖師有記傳衣。白云橫而不度,高鳥倦而猶飛。(〈題山谷石牛洞〉)

  黃庭堅目睹山谷寺石牛洞的景象,思古幽情油然而生,仰慕禪宗三祖僧璨的典范流傳后世,促成禪宗的興盛功不可沒,又有感于山谷寺山林環境的幽雅,因此自號為“山谷道人”, 黃庭堅雅好禪宗的心志不言可喻。

  黃庭堅亦與黃龍派覺范德洪往來,崇寧三年(1104)黃庭堅赴宜州途中經過湘水,忽憶念起覺范德洪,賦詩贈云:

  數面欣羊胛,論詩喜雉膏。眼橫湘水暮,云獻楚天高。墮我玉麈尾,乞君宮錦袍。月清放舟舫,萬里渺云濤。”(〈贈惠洪〉)

  在黃庭堅辭世后,覺范德洪作〈山谷老人贊〉等詩文以為紀念, 足見其對黃庭堅推崇備至。此外,其他詩作如:

  市聲故在耳,一原謝塵埃。乳竇響鐘磬,翠峰麗昭回。俯看行磨蟻,車馬度城隈。水猶曹溪味,山自思公開。浮圖涌金碧,廣廈構壞材。蟬蛻三百年,至今猿鳥哀。祖印平如水,有句非險崖。心花照十方,初不落梯階。我行暝托宿,夜雨滴華榱。殘僧四五輩,法筵嘆塵埋。(〈次韻周法曹游青原山寺〉)

  此詩是歌詠青原行思禪師的生平事跡,在元豐六年(1083)黃庭堅游歷青原山凈居寺,因仰慕其風范與感傷其后繼無人而作。另外,“寺古松楠老,巖虛塔廟開。僧緣蠶麥去,官數荔支來。石室無心骨,金鋪稱意苔。若為劉道者,拽得鼻頭回。” (〈萬州下巖二首(之二)〉)此詩是歌詠萬州之下巖第一祖道微禪師的事跡,黃庭堅感嘆景物依舊而人事已非的無奈,為鞭韃山野殘僧而作此詩。

  (四)禪趣詩

  關于“禪趣詩”,杜松柏解釋云:“狀物明理,托物起興,以有限見無限,使恍惚之禪機,著?如見者,禪趣詩也。” 袁行霈云:“更值得研究的是另一些作品,它們或寫花鳥,或繪山水,或吟閑適,或?漁釣,并沒有談禪,但在筆在筆墨之中、筆墨之外寓有禪意。” 如同嚴羽所云:“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欣賞這類禪趣詩歌和同參禪一樣,須以“悟”來心領神會,而這一類詩歌的主要特色在于不直接明言禪理,卻在閑適自得的詩意中暗合言外之意的理趣,可令人再三咀嚼、玩味。 舉例如下:

  小鴨看從筆下生,幻法生機全得妙。自知力小畏滄波,睡起晴沙依晚照。(〈小鴨〉)

  這是一首題畫詩,將畫家筆下的小鴨生動地描繪出來,黃庭堅將心中知足常樂,怡然自得的閑適之情表露出來。在小鴨身上,寄托黃庭堅經歷連番人生波折后,追求平淡寧靜生活的心聲,表現禪趣式的意境,表現生命實踐的功夫。

  煙云杳靄合中稀,霧雨空蒙密更微。園客繭絲抽萬緒,蛛蝥網面罩群飛。風光錯綜天經緯,草木文章帝杼機。愿染朝霞成五色,為君王補坐朝衣。(〈次韻雨絲云鶴二首(之一)〉)

  黃庭堅以“草木文章”、“朝霞”、“五色”等景物表示諸法的“色相”,以“霧雨空蒙”表示諸法的“空理”。全詩雖未使用禪語、禪典,但卻蘊含著春天生機勃發的氣象,洋溢生動活潑的禪趣韻味。此外,黃庭堅亦有對自身處境的傷時悲懷之作,例如:

  投荒萬死鬢毛斑,生出瞿塘滟滪關。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陽樓上對君山。(〈雨中登岳陽樓望君山二首(之一)〉)

  滿川風雨獨憑欄,綰結湘娥十二鬟。可惜不當湖水面,銀山堆里看青山。(〈雨中登岳陽樓望君山二首(之二)〉)

  崇寧元年(1102)黃庭堅遇赦北歸,途經洞庭湖登上岳陽樓,目睹江山風物而有感自身的仕途遭遇,與杜甫當年登岳陽樓時浩歌悲吟的處境相似,杜甫云:“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登岳陽樓〉)作者面對“滿川風雨獨憑欄”的景象心有所感,在彼此心靈契合之處而百感交集,以會心一笑來化解百般無奈的哀愁,顯示黃庭堅晚年曠達自適,淡泊名利的徹悟之心。

  另外,亦有以“笑”為詩句者,例如:“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王充道送山仙花五十枝欣然會心為之作詠〉)“凌云一笑見桃花,三十年來始到家。從此春風春雨后,亂隨流水到天涯。”(〈題王居士所藏王友畫桃杏花二首(之一)〉)這些以“笑”來表達頓悟禪理,契合禪意的詩句,猶如釋迦牟尼佛于靈山法會拈花微花一樣,黃庭堅以笑來概括心中的感悟,表現悟道會心一笑的喜悅。

  此外,其他詩作如:“主人心安樂,花竹有和氣。時從物外賞,自益酒中味。斸枯蟻改穴,掃籜筍迸地。萬籟寂中生,乃知風雨至。”(〈次韻答斌老病起獨游東園二首(之二)〉)詩中以“花竹有和氣”的自然景觀,驗證主人心境的輕安快樂之情,表現出空寂靈妙,動靜交融的禪趣。“小黠大癡螳捕蟬,有余不足夔憐蚿。退食歸來北窗夢,一江風月桃李船。”(〈寺齋睡起〉)從自然生機與事物意象中,流露社會人生的哲理。“山回路轉水深深,欲問津頭谷鳥吟。隔岸野花隨意發,小蹊猶憶去年尋。” (〈觀化(之三)〉)以禪宗頓悟的理路思考生活的感觸,以自然之景描寫萬物靜觀皆自得,具有禪趣閑適之樂。

  品味這些禪趣詩猶如參禪一般,由讀者親身體驗其中不可言喻的禪機, 袁行霈云:“參禪的人則要靠自己去領悟那言外的意蘊,一旦悟有所得,就成正果了。…以參禪的態度和方法去讀詩,是因為不滿足于詩歌語言之內有限的含義,而欲尋求詩歌語言之外無盡的`韻味。也就是不執著于語言文字本身,不死于章句之下。” 可見研讀這類禪趣詩的方法,著重“感悟”詩歌作品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

  禪趣詩的價值,在于不直接點出禪語,而是運用意象的概念來傳達, 留予人豐富的自我想像空間,以參禪宗話頭的手法,讓人以“悟”的主觀能動性, 從多種可能的詮釋角度來參透禪理的旨趣,驗證詩歌多義性的特質, 這是運用“以禪入詩”來品評禪詩作品的妙處。

  四、禪學對黃庭堅詩歌理論的影響

  蘇軾與黃庭堅在宋詩地位上相提并論,在參禪修道方面,蘇軾親近云門宗為主,黃庭堅親近臨濟宗為主,對于禪法的吸收與運用各有不同的體驗,周裕鍇云:“在蘇軾詩中多得不可勝數的憂生嘆老、感慨人生虛幻的內容,在黃庭堅詩中極為少見。從思想淵源來看,黃庭堅接收得更多的是禪宗的心性哲學,以本心為真如,追求主體道德人格的完善,以心性的覺悟獲得生死解脫,使憂患悲戚無處安身。” 黃庭堅較著重于心性修養,能跳脫世俗煩惱而淡泊自持,將禪法厚植于生命實踐當中。黃庭堅進一步融合臨濟宗參話頭、文字禪等修持方法,將“以禪喻詩”的觀點運用于詩歌理論當中, 并由江西詩派繼承與發揚,主導宋詩的發展路線。 以下就“以故為新”、“以俗為雅”、“點鐵成金”、“奪胎換骨”、“句中有眼”、“參活句”等課題,分析禪學對其詩歌理論的影響。

  (一)以故為新與以俗為雅

  歷代詩歌作品浩如煙海,提供后人豐富的參考范例,站在前人既有的基礎上,進一步追求繼承與開拓,是提升詩歌創作程度的捷徑。禪宗講求翻案的逆向思考手法,啟發黃庭堅詩歌理論“以故為新”、“以俗為雅”的觀點。

  周裕鍇云:“對于宋詩而言,禪宗典籍提供了大量的典故和俗語,而這些典故和俗語與禪宗的翻案法相結合,成為宋詩人以故為新和以俗為雅的重要原材料,擴大了宋詩的語言表現力。” 黃庭堅的詩作大量運用典故,化用前人的詩句,指引后人作詩的技巧,在初學階段時學習前人的詩法,在成熟階段時則進入化境,跳脫既有的法度繩墨,運用語言文字組合新的詩意。 例如:

  吾子有嘉德,譬如含薰蘭。清風不來過,歲晚蒿艾間。古來百夫雄,白首在澗槃。非關自取重,直為知人難。(〈以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為韻寄李子先(之八)〉)

  黃庭堅此詩化用陶淵明的詩意:“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清風脫然至,見別蒿艾中。”(〈飲酒〉)因此“以故為新”的手法,不在生活體驗的深厚或藝術表達的高妙,而主要在如何翻用前人詩意與技巧。猶如練習書法的歷程,從初學臨摹字帖,到駕輕就熟之后的自運,融合各書家之長,展現個人獨有的風格特色。

  黃庭堅受禪宗翻案法的啟迪,提出“以故為新”、“以俗為雅”的創作觀,是本于厚積而薄發的學問基礎,而非一味追求艱澀怪僻的詩風, 因此黃庭堅主張詩貴含蓄而忌太露, 追求自然平淡的風格。 可知“以故為新”、“以俗為雅”的目的在追求創意,與禪宗參究公案、話頭的創新思維,翻轉別出心裁的觀點,頗有暗合道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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