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鶴仙》黃庭堅詞作鑒賞
●瑞鶴仙
黃庭堅
環滁皆山也。
望蔚然深秀,瑯琊山也。
山行六七里,有翼然泉上,醉翁亭也。
翁之樂也。
得之心、寓之酒也。
更野芳佳木,風高日出,景無窮也。
游也。山肴野蔌,酒洌泉香,沸籌霾。
太守醉也。
喧嘩眾賓歡也。
況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太守樂其樂也。
問當時、太守為誰,醉翁是也。
黃庭堅詞作鑒賞
這首詞用獨木橋體,隱括歐陽修散文名作《醉翁亭記》,同字協韻,唱嘆有情,盡得原作之神韻。“環滁皆山也。”起句全用《醉翁亭記》首句原文。滁即滁州(今安徽滁縣),歐陽修曾任滁州知州。
起筆寫出環滁皆山之空間境界,頗有一份大自然懷抱之中的慰藉感,從而覆蓋全篇,定下基調。下一個“也”字,已露唱嘆之情。“望蔚然深秀,瑯琊山也。”用原作“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之句意。詞句更省凈,直指環山中之瑯琊。蔚然,草木茂盛的'樣子。更言深秀,倍加令人神往。“山行六七里,有翼然泉上,醉翁亭也。”三句,以便裝句法,移植原作中“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于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下泉上者,醉翁亭也”等句的句意直點出意境核心之所,而語句更加省凈。“翁之樂也。”此一句拖筆,變上文之描寫而為抒情,詞情遂愈發曳生姿。這句是詞人統攝原意而自鑄新辭,筆力之巨,顯然可見。接下來“得之心、寓之酒也。”二句概括原作中“醉翁之意不酒,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醉翁之意不酒”原作文眼之句,而山谷卻寧舍此不用,可謂獨具慧眼。境由心生,故謂之得。酒為外緣,故謂之寓。此句較“醉翁之意不酒”,更為內向,更為深刻。“更野芳佳木,風高日出,景無窮也。”此三句,囊括原作“若夫日出而林霏開,云歸而巖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一節,于朝暮一節僅以日出二字點出,其余略去,而著力寫四季。這是因為寫四季尤可開拓意境之時間深度,從而與上文環滁皆山的空間廣度相副,境界遂愈感闊大遙深,此類筆法,深得造境之理。只言景無窮,而樂無窮實已寓于其中,這又深得融情之法。詞人運思之自由靈活由此可見一斑。
過片,將原文“至于負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樹,前者呼,后者應,傴僂(躬腰的樣子,指老人)、提攜(須提攜而行者,指小兒),往來而不絕者,滁人游也”一節,盡行打并“游也”這兩字短韻的一聲唱嘆之中,筆墨精煉絕倫。下邊著力寫太守與眾賓客之游樂。“山肴野蔌,酒冽泉香,沸籌霾。”籌,是用來行酒令、飲酒計數的簽子。此三句,移植原作中“釀泉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投壺)者中,弈者勝,觥籌交錯”的意境、句意泉香酒洌,系泉洌酒香,倒裝為的是增強語感之美。山肴泉酒之飲食,及此處略寫的非絲非竹之音樂,正是野趣、自然之趣的體現。極寫此趣,實透露出作者憤世之情。眾人之樂以至于沸,又正是眾人與太守同一情趣之證明。“沸”字添得有力,足見詞人文思之奇。人心既與自然相合,人際情趣亦復相投,所以“太守醉也。喧嘩眾賓歡也。”太守遭貶謫別有傷心懷抱,故返歸自然容易沉醉。眾人無此懷抱,故歡然而已。一醉一歡,下字自有輕重。此二句移植原作中“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蒼顏白發,頹然乎其間者,太守醉也”幾句句意。下邊,“況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太守樂其樂也”三句,揉合“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及“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太守游宴,不用樂工歌妓彈唱侑酒,因有釀泉潺潺水聲助興。其所樂者何?眾人不知,但太守實以與民共樂為樂。“問當時太守為誰,醉翁是也。”結句亦隱括原文結語:“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醉翁亭記》以雍容而平易之文情,表現了超越而深沉的哲思,即天人合一、與民同樂的樂觀精神。
此詞隱括原文,盡得文之精神,故全篇處處能表現樂于自然、樂于同樂之情景。尤其上片云“翁之樂也。得之心、寓之酒也”,下片云“太守醉也”,又云“太守樂其樂也”,反復暗示寄意所,處處都能于隱括之中不失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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