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風「精選」
這年夏天,有陣陣涼風送來初夏的味道,這是專屬的夏天的風。
我趴在二樓的窗臺上,看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等著那個叫我姐姐的男孩來拿我許諾的糖果。等我跑下樓的時候,他站在樓下,穿著白色短袖,留著寸板頭,干凈整潔的樣子。當我站到他面前的時候,發現在女生中我引以為傲的身高,也只能到他的肩。一想到我有這么“大”的弟弟,我的臉“刷”地就紅了。我低下頭,把糖果遞給他。
初夏的風,將梧桐樹上毛絨絨的東西散得到處都是。
我們就這樣順風順水地走了下來,打打電話,聊聊天,一起到處走走。說不上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卻有吃過甜點后絲絲余味的留戀。
那么,我喜歡上他了嗎?我就這樣反反復復的問題。那我又喜歡上他的什么?高大清瘦?沉默緘言?簡單的寸板頭?或許,僅僅是他符合我的審美?
后來,我才看到這樣的一句話:“我愛你”的意思是,你是如此的優秀,以致于配得上我的愛。當然,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他的確是個單純干凈的男孩,有個簡單的三口之家。從小到大,沒有什么大事,也沒多大的成功,平平淡淡的,就晃到大學了。要說有什么挫折,那就是高考吧。第一年高考沒過二本線,不甘心,第二年剛過了二本線,所以還是到這兒來了。
我記得,那是我們坐在操場的水泥地上,有黑色的風到處追著跑,有路燈委婉地低下頭,撒下一片微黃的清輝。我聽到這話就輕輕地笑了。是啊,總覺得最初的不是最完美的,最美的風景都在后面。都在說,不到黃河不回頭,即使到了黃河又能怎么樣呢?
他也是個實在內斂的人,站在我們女生宿舍樓底下他都會不自在,別人的一兩句調侃都會臉紅。我想,他可真是個寶;我想,我撿了個寶。想到這里,我就會偷偷地笑出來。
可是,可是我和他是不一樣的。父母在我初中的時候就分居了,后來一直跟著母親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高中是最最困難的時候,高二的時候連學費都沒有錢交。最后校長同意讓我留下來,卻沒有我的書,因為我沒有報名。那一學年的書都是我自己跑遍大街小巷,新華書店,群益書店,大大小小的書店,連舊書店都跑遍了,才湊足了幾門主要科目的教材。現在,有時無心地翻出那年的課本,都是殘缺不全的,就像我的過去,殘缺不全,無從拾起。
我曾以為,連那樣的大傷大悲都經歷過了,我還會怕人生的大風大浪嗎?我以為從前的那些傷痛都留在我生我長的那個城市,結了痂,甚至連痂都被我扔在那里。而我,希望可以走得夠遠,可以讓我忘記那些傷,可以讓我不見黑色的痂。所以,我在新的城市,新的學校,努力得活得五光十色的,我要狠狠地生活,把我沒有笑容的那段過去都狠狠地補回來。
我以為那些傷會永遠湮沒在沒有時間的風塵中,過去會永遠過去。可是,某一天,我看見他那一段簡單卻純凈得如嬰兒般恬美的過去,我為自己破破爛爛不堪回首的過去感到無比的羞愧。每個女孩都做著灰姑娘遇到王子的美夢。可是,前提是灰姑娘變成公主了。童話里的結局永遠是,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現實是,我只是個灰姑娘,我要是變不成公主怎么辦?而破碎的家庭卻只是巫婆永遠的詛咒,我,真的是無能為力。
朋友說,看來你是在喜歡他了,否則,你不會在他面前那么在意你的過去。
武漢的天氣漸漸開始浮躁起來。沾胭的荷也亭亭玉立了。
只有晚上,還會有夜如涼水的清新。我喜歡在清爽的夜里到處晃蕩,買點時令的水果,害羞緋紅的桃子,一半青澀一半酡紅的李子,以及大紅喜慶的西紅柿,然后勻出一份給他。我站在他們宿舍的樹下,等他下來。路燈將茂盛的葉子的斑駁打在我身上,有微微風來,它們就在晃晃悠悠。
現在想年來,那時的風肯定是微曛的,那時,那棵樹下的少女的心也是微曛的,
他往往會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待他那樣好。我一點一點地低下頭,不由得輕輕地笑了。難道對一個人好就一定要有理由嗎?難道喜歡一個人就有一定的理由嗎?但那時侯的我,卻一定是幸福的。至少我站在對岸,曾經那么虔誠那么專注地守望過我的愛情,我的幸福。所以想緊緊地攥著這份幸福不敢輕易松手。可是,往往握得越緊就越容易失去,靠得越近就越容易傷害。
殊不知,愛情往往與幸福無緣。
那時,梧桐樹的樹干上的枝開始破裂,出現一道道口子,然而風干的樹皮便大塊大塊地褪掉。據說,這個有個美麗的名字,叫美人脫衣。明明是這樣的傷感,卻把它修飾得如此美好。
漸漸地,就淡下來了,相互遠離,就像當初兩人相互靠近一樣。他總說我很忙,我們要復習,我們要考試了。于是,很多的夜里,我一個人在外面游蕩,一個人坐在圖書館前高高的臺階上默默地看著孤單的月亮發呆。
終有一天,他說,算了吧,就這樣吧。我的心狠狠一縮,淚就下來了。那時侯,我們已經放假了,我在那個傷我最深的城市,又加上一道傷了。我就想,你傷我這么深,我再也不要回來了。
回校后,發現有清冷的秋風已經將白楊樹上黃葉給刪減干凈了。
于是想,那個如同美麗邂逅的初夏的風,即使再令人留戀,也已經說再見了。對了,再見,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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