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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當什么亂臣賊子 0407 張虎狼之口,吐長蛇之毒
賀環聽完,目光亂動,臉上的情緒紛呈,好一會兒,一把將桌上的杯盤掃在地上,大怒道,“你敢愚弄我?!”
郭暉也被賀環的這一下,嚇了一跳。
他腦子懵懵的,不知道裴元口中“皇庶子”這三個字是什么意思。
卻見裴元臉色瞬間耷拉下來,也毫不客氣的把他跟前的那些杯盤掃倒在地。
聽著那稀里嘩啦的脆響,郭暉有些傻眼。
賀環似乎沒想到裴元會是這個反應,一雙微帶血絲的眼睛,有些意外的惡狠狠的盯著裴元。
裴元回盯著賀環,粗暴的低吼道,“懂事一點。裴千戶大老遠跑來,不是來哄著你的!”
他故意慢慢說著,讓聲音在喉嚨里鼓蕩,像是一只低吼咆哮的狼。
賀環又盯了裴元一會兒,眼中的兇厲轉為狐疑,好半天才開口道,“皇庶子?”
裴元直接了當的問道,“還記得太祖開國時的舊事嗎?當初太祖為了牢牢地掌握住手中兵馬,認了許多義子為他征戰。”
“比如……”
裴元頓了下,說道,“永鎮云南的黔寧王沐英。”
賀環臉上的神色,再次如剛才那般精彩。
他有些不敢置信,偏又希冀著。
就聽裴元繼續道,“當今天子變革受挫,已經在朝堂開始全面收縮了。正好霸州叛亂剛剛平定,諸將都要進京爭功。我已經得到極為可靠的消息,天子有意從那些將領中選拔出得力的人選,收為義子。”
“到時候俱為國姓,可以對外自稱皇庶子。”
賀環的猜測得到印證,迫不及待的問道,“果真?”
就連一旁的郭暉,也目光熠熠的看著裴元。
裴元從容道,“便如黔寧王一般,永鎮一方,亦無不可。”
這下賀環徹底不能淡定了。
他的眼珠快速左右動了下,不知道在看什么,隨后盯住裴元問道,“那你告訴我這件事的意思是?”
裴元語氣平靜下來,“我在天子面前說得上話,有很大的把握把你送進這個名單。就看你愿不愿意,給皇帝做這個干兒子了。”
賀環關鍵時候果然不含糊。
直接就一口應了下來,“這有什么好說的?那些讀書人都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想來這‘君臣’,就該和‘父子’一般。”
“若是天子有意,我賀環自然唯命是從!”
一旁的郭暉,羨慕的坐立不安。
輕咳一聲,主動沒話找話,“裴千戶,你說的這個皇庶子……”
不想裴元一口否決道,“你不行。”
說完給出解釋,“當初霸州叛軍南下的時候,賀指揮使也是立下大功的。南京兵部報功時候,位次僅在南大司馬王敞之后。”
“這次霸州徹底平定,朝廷要論功行賞,他本就有份。”
“而你們徐州衛,當初在霸州軍北逃的時候,丟掉了徐州城,朝廷不找你問罪,你就該慶幸了,怎么還敢貪圖其他?”
郭暉聽了一時長吁短嘆。
當初丟了徐州城是各方的責任,倒也不完全是他自己的緣故。
他看了賀環一眼,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沒聽說淮安衛干什么大事了,去年的時候,他們不還把淮安知府送掉了?”
賀環聽了這話,心頭如同刀割。
他那功勛!乃是裴元為了賠他那八萬兩銀子,才給他硬湊出來的!
裴元回頭看了郭暉一眼,不客氣的問道,“你是在和我較真?還是在和大明官場較真?”
郭暉被裴元這話堵得沒脾氣了。
真要較真,那他得罪的人可狠了。
裴元繼續不客氣的向郭暉詰問道,“等我將來拉扯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較較真?”
郭暉臉漲的通紅,矢口否認道,“我可沒這個意思。”
賀環也怕郭大傻子壞了自己的事情,用力拍了拍面前的桌子,示意郭暉自己還在這兒呢。
郭暉羨慕歸羨慕,忍不住說酸話歸忍不住說酸話,可是當著賀環的面如此,也確實鬧得有些沒臉。
裴元見狀,也用手指用力敲了敲桌子。
只不過裴元伸手向前,敲在了桌子中心。
賀環想起剛才任性打落那些杯盤的事情,立刻回頭大喝道,“再上酒,再上菜!”
可能是剛才他們談的事情太過震撼,也可能各自的想法還沒思量明白。
等酒菜上來后,三人都沒多話,不顧形象的大吃大喝起來。
三個人的食量都很大,那種沉默的撕咬和咀嚼,像是一種儀式,把一點點的想法,都咬爛了嚼碎了,慢慢沉淀成念頭。
等到杯盤盡了時候,打著酒嗝的裴元對郭暉道,“郭指揮使莫急,等哪一日我也會像來找賀指揮使一樣來找你。那時候再給你個交代。”
郭暉大喜,起身向裴元敬酒。
裴元酒到飲盡,又叮囑賀環,“實不相瞞,在來之前我已經幫你運作此事了。這次有不少軍中悍將都將入京,你的優勢不大……”
說到這里,裴元打量了下賀環的身材。
賀環身量只是中等,膚白短髯,看上去倒有些儒雅做派,和猛將卻完全不沾邊。
裴元對賀環道,“江彬你聽說過嗎?”
賀環神色微沉,說道,“有所耳聞。”
裴元道,“那江彬在淮北與賊人交戰,被人射中三箭,其中一箭正中面門,箭簇從耳朵中露出。江彬毫無畏懼拔出再戰,猛如鬼神。”
“你比江彬如何?”
賀環面色有些不自然,“不如也。”
裴元繼續道,“這等悍將,邊軍、京軍中比比皆是,你不如的多了。所以我讓眾人推舉你的時候,稱你為儒將,側重你的智謀,你以為如何?”
賀環聽了臉上的陰郁一掃而空,這確實是他有些自信的地方。
為了給裴元這個舉薦人信心,賀環難得高調的說道,“若這么說,賀某素來不遜于人。”
不想裴元剛給了賀環一點希望,又繼續打壓道,“可是天子的脾性你也知道,他向來崇尚勇武,自身也有能搏虎豹的力氣。錢寧,你知道嗎?”
賀環對京中的消息不太靈通。
張容倒臺,錢寧上位,也不過是一兩個月之前的消息,根本還沒傳到徐州。
賀環只能道,“這卻不知。”
裴元為賀環介紹兩句,“錢寧因為力壯善射,被天子所喜,又經常陪天子與虎豹搏斗,短短時間就已經做上錦衣衛指揮使了。”
賀環聽了,心頭又沉甸甸的,他沉聲問道,“這么說,這條路不好走?”
裴元為賀環出謀劃策道,“你知道你的劣勢在哪嗎?”
賀環心道,不就是想說自己不能打嗎?
自己這基業是繼承來的,又不需要打熬力氣武藝。
但既然裴元這么問,顯然是意有所指。
賀環只能道,“愿聞其詳。”
裴元對他說道,“別的總兵、游擊、指揮使站在那里,天子只要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們的壯勇。而你呢?就算心中有無數的籌謀策劃,但是沒有一番深談,如何能展露那些錦繡?”
“何況天子對你素來沒有什么印象,彼此間,難道有多少交淺言深的機會?”
裴元借著醉意,打量著賀環的神色,繼續說道,“要知道朝中那么多文臣武將,能和天子單獨說上話的都沒有幾人,何況你一個驟然幸進的外臣?”
“若是無法主動出擊,給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就算我將你運作成皇庶子,那賀指揮使以為,你多久就會被天子淡忘?”
賀環聞言,摸著酒杯,沉默不語。
他本就是智謀之士,自然不會輕易依仗別人,在裴元說著種種假設的時候,他已經在思考著自己的對策了。
只是一轉念,賀環又想著裴元既然主動提出,想必也是有些想法的,倒正好可以試探裴元的底細。
當即向裴元問道,“那裴賢弟以為該如何?”
裴元笑道,“那是你自己該想的事情。”
說完,也不知是驕狂,還是自傲,又對賀環輕聲說了一句,“無論是你、我,都不該成為被人看一眼,就決定命運的人。”
“不是嗎?”
賀環咀嚼著這番話,竟覺得似是說到了心坎里。
他不喜歡表露自己的意圖,卻把酒直接灌下,滿飲一杯。
裴元看著賀環,似是在娓娓絮語,卻不動聲色的張開虎狼之口,吐出長蛇之毒。
“入京之后,便好好表現,積極的展現你的智謀。”
“不要讓我和其他舉薦你的人丟臉。”
“不要……,讓人輕賤了你。”
隨后半是玩笑,半是冒犯的說道,“哪怕是你老子呢。”
裴元要說的自然不是賀環的老子,而是借著剛才皇庶子的由頭,隱晦的代指當今天子。
饒是以賀環的智謀和陰沉,也不知不覺的落入裴元編織的陷阱中,已經在挖空心思的琢磨著,該怎么展現自己的優勢,在天子面前出人頭地。
裴元主動舉杯,對賀環笑道,“等我做成了此事,無論你以后貴為黔寧王那樣的人,還是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庶子,咱們之間的恩怨,就此揭過了,如何?”
賀環也連忙舉杯和裴元碰了下,感慨道,“賀環見識的人多了,卻從未見過裴千戶這樣的人物。”
“和認識裴千戶比起來,那八、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兩人都將酒飲盡。
裴元也不多留,直接起身道,“此時就盡興了,小弟風塵仆仆,還困倦著,這便回去休息了。”
說完,不顧兩人挽留便要離開。
臨走前,對郭暉道,“若來日有暇,小弟會去尋你。”
郭暉大喜道,“裴賢弟只要路過徐州,招呼為兄便是,我那里有的是好酒好肉。”
裴元不接話,又對賀環道,“京中相見。”
賀環聽得高興,也道,“承你吉言。”
裴元起身搖晃兩下,正待要走,忽然又拍拍腦袋,回頭扯著賀環的衣袖往外走了兩步。
賀環有些莫名其妙,主動詢問道,“裴賢弟還有什么要囑咐的嗎?”
裴元對賀環說道,“小弟正順手幫人打理著一樁生意,想在淮安弄塊地搞點榨油、做醬的營生,若是賀指揮使將來高升了,該找誰幫著照應合適?”
賀環聽裴元托付的是私事,對裴元的戒心大減。
能相互在私事上幫到對方,才是關系更近一步的象征。
至少說明,裴元是很愿意和他賀環靠攏的。
賀環當即拍胸脯道,“賢弟盡管做事便是了,只要是在淮安這塊地頭上,沒人敢來找你的麻煩。我若能高升,會活動下關系,盡量把周朝推上去。”
“若是朝廷讓旁的人來擔任指揮使,也不打緊,你還找周朝便是。”
裴元懂了。
這淮安衛在賀家的數代經營下,已經是鐵板一塊,沒有外人插手的空間了。
這周朝就是賀環的代理人。
想要控制這個淮安衛,可不是謀奪幾個重要官位就能做成的。
裴元又笑著問了一句,“那大河衛那邊,小弟要不要打點打點?”
賀環隨口道,“不必,也找周朝就行。”
裴元心中微嘆。
淮安衛、大河衛。
這兩塊大石頭堵在中間,卡住了裴元的大運河戰略。
偏偏又是賀環這等讓裴元寢食難安的人物,掌握著這兩個衛所。
自己把賀環擺到楊廷和面前,并不能徹底的消弭隱患。
想要打通大運河,再無淤塞,就必須得將淮安衛和大河衛全都搬掉。
那我該怎么做呢?
裴元想著,忽然想起了剛才在席間,郭暉說過的那句話。
對了。
去年的時候,淮安衛和大河衛在淮安知府劉祥迎擊霸州賊的時候,兩衛兵馬在前線一哄而散,就留下傻眼的劉祥頂在最前面。
結果這位被賣掉的“淮南公瑾”,讓霸州軍拿住后,被捆的像是粽子一樣,向淮安百姓詢問,這是好官還是壞官。
好在劉祥的風評不錯,被問到的大多數淮安百姓認為這是個好官,劉祥也就保住了狗命。
后來,沐陽縣學生沈麒聽說知府為賊所虜,奮不顧身直入賊營,開陳利害,最后表示,愿意以身相代。
霸州軍本就江湖氣十足,見狀大為感動,就將劉祥釋放了。
只是不知道這家伙如今是否還在淮安了。
于是裴元便向賀環又試探著問道,“那淮安知府那邊,可還要打點嗎?”
賀環笑道,“打點也是白花銀子,等等看吧。”
裴元心里有數了,劉祥的政治生命應該要結束了,看來朝中和地方都沒人保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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